这是良心发现在跟她道歉吗？
她的眉眼微微翘了翘，可又不想让他瞧见，只好用帘子将大半张脸挡住。
云厌看她像小孩一样跟自己闹脾气，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浅笑道：“不要？”
“……”
“那我收起来了。”
他嘴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把手里的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不行！”林望舒秒侧回过脸，失落地以为他把东西收了回去。
而下一秒，就看到了正前方纹着金色云纹的小木盒子，一时间又气又喜。
臭小子，明明对自己还算不错，却要表现得满不在乎，动不动就诓她。
林望舒将盒子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打开后一股淡淡地清甜香飘入了她的鼻尖，仔细瞧着竟是几块小巧精致的荷花酥。
这荷花酥的外皮粉嫩酥软，内馅的花芯用厚实饱满的椰蓉和枣泥制成，光是看着就诱人可口。
“这是哪家买的糕点？”林望舒夸赞道。
若不是她已经吃的肚皮滚滚，这荷花酥早就下了肚。
“我做的。”云厌云淡风轻地回道。
没想到仙姿绰绰十指不染尘的他还会做糕点，而且手艺远超于一般的糕点师傅。
“你有这手艺不如开家点心铺，再配上你这张人见人爱的脸，那生意肯定源源不断。但切记，你这张冰山一样的脸要多笑笑，这样女客人才更多。”林望舒说的头头是道，沉浸在发财的幻想里。
云厌咬牙切齿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给她这一盒点心。
这女人看似在夸赞他，可讲出来的话却不入他耳。
什么叫配上他的脸生意会好？什么叫要多笑笑才会讨女人喜欢？
她把自己想成了什么！
同为仙家弟子，她竟如此俗不可耐，实在令人无语。
他越想越气，索性闭上眼不再听她继续聒噪。
林望舒滔滔不绝地讲完她的生财之道，回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听，而且脸色极其难看。
莫不是自己讲错话了？
她觉得不应该，毕竟自己是在真心实意地夸赞他的手艺和长相。
那就是他根本不屑于钱财！
也是，江南膏腴富饶，且玉清派作为江南宗门之首地位颇高，门内弟子皆是锦衣玉食，想必也不会为钱财生忧。
林望舒也不再讲，加上吃得太饱，让她有些犯困。
她将他给的糕点小心地放进了行李，把头往车壁上一靠，睡了起来。
随着困意愈浓，她的神智开始游离，身体渐起丝丝寒意，仿佛置身于那极渊深海一般…
四肢越来越沉重，像是有无数的枯手将她无情地往下拽，越坠越深，刺骨的冰冷包裹着全身。
她有些窒息地强撑开眼，而四周昏暗无光，自己被黑暗吞噬，头痛欲裂。
无法挣扎，无法出声，和上次梦境一样…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害怕了，只是梦魇而已，很快就会醒来。
她冷静地闭上眼，等待梦魇的破解，可等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惊恐地张开眼，映入视野的竟是自己血淋淋的身躯。
沾满血的头发盖在脸上，黏糊腥臭；手指尽断，无力的垂落在空中；脚底至小腿，也被利刃刺穿；腹部更是生生地被挖开一条口子，流淌出的血在地上汇成了数条腥黑的溪流…
这是自己吗？
四肢被吊起，极端的疼痛让她全身麻木，没有了知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心脏微弱的跳动。
只要稍微一用力，她的心脏就能被轻而易举地碾碎。
她醒不过来，无数次闭眼睁眼，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场景。脑中只剩一片空白，这似梦非梦的场景让她原本平静的内心七零八碎。
她的眼眸暗淡无光，脑袋也失去希望般地垂了下来，这真的是梦吗…
似乎有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到的是更深一层的绝望。
“喜欢吗？”红衣女人挑起了她那张没有生机的脸，阴冷地笑道：“这种痛不欲生，想死又死不掉的感觉。”
这一次，林望舒看清了她的脸。
好一张倾国倾城妩媚动人的脸，一颦一笑都能让人心醉神迷为之倾倒。
可这样的一副皮囊下似有无数的蛆虫在蠕动，细长睫毛下的眼睛里藏着无尽的暴戾与恶毒。
林望舒第一次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厌恶到了极点。
“你竟敢看不起我！”红衣女人狠狠的拽住林望舒的头发，两片娇艳欲滴的嘴唇气得微微颤抖，“贱人！我要把你的眼睛也挖出来！”
下一秒，一把匕首带着寒光毫不留情地插入了林望舒的眼睛。
“唔………”一声痛苦的闷哼从胸腔里传出。
双目传来的钻心之痛让她浑身抽搐，牙齿不听话地打颤。
红衣女人见她痛不堪忍，脸上的笑意愈发肆虐，使劲将手中的匕首用力一转后无情地抽出。
疼……她的泪水混着血水滴落了下来。
“我是不想你死的。”红衣女人忽然带着一丝委屈的口吻道，“可是你不死，总有人想救你。就算看到你这破烂不堪的身子，他还是会要你。”
林望舒已经无力再去理清这其中的是非恩怨了，此刻她只想一死了之。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到女人凑到自己的耳边，说道：“染指上神的罪孽，你该还了…”
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席卷着她的大脑，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女人的话，下一瞬她便昏了过去。
解脱了吗…
东北交界处的驿站里，云厌用帕子悉心地擦拭着榻上之人的汗水。
林望舒昏迷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原本在车上的时候云厌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谁知到了驿站却迟迟无法将她唤醒。
贴上她额头后，才发现她身上滚烫，头发和衣襟皆被汗水浸湿。
她突如其来的温病让云厌慌了神，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将她抱下车，径直地往客房走去。
商贩原本也想关心下林望舒，但看见云厌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只好先退了下去。
店家见到云厌，心也有些疑虑，却不敢多嘴，他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真是邪了门，一日里遇到两位不好惹的主，这做老板的面子算是丢尽了。
云厌将林望舒小心地安放在榻上，随后便又找店家要了盆凉水和几褥厚实的棉被。
他先将所有的被子都盖在了她的身上，但想了想又怕把她闷坏了，只好拿起了一层。
刚拿走没多久，她又开始瑟瑟发抖，只能又将那被子盖了上去。
说实话，他从未照顾过人，但凡遇到现在的情况，他都会托付他人来办。
可如今，身边无可靠之人，他只能凭着记忆里母亲照顾自己的方式来照顾她。
云厌将贴身帕子浸入了凉水，这山间泉水确实清凉，让他原本波动的心情也平缓了下来。
拧干了水，他竟犹豫了起来。
男女毕竟有别，他与她也并非亲人挚友，为其擦拭汗水让他犯了难。
可想到自己一时情急都把她抱了起来，他还是将帕子贴上了她的脸。
看她面露痛苦无力地躺着，双颊因温病而赤红，与平常判若两人，他竟有些不适应。
按了按自己的眉穴，心中一叹，她果然还是闹腾些更让自己省心。
就这样一夜过去，直至日照东山，林望舒才醒了过来。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晓光透过窗纱暖暖地照在她的脸上，她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这次的梦境比上次来的更加可怕真实，想到浑身血红的自己和那阴冷可怖的女人她还是感到压抑无比。
等这次办完事情，她一定要回到师门同师父师姐一叙，搞清这梦魇为何久久缠身。
思绪落定后，她扫视了一眼四周，原来是客栈。目光转回，又瞧见身上厚实的被褥，心中一顿，扬起了嘴角。
看来是有人照顾了自己一夜，梦魇缠身被他当作生病了。
忍着四肢的酸痛之感，她将被褥挪开，一块手帕顺着额头落到了怀中。
拿起来一看，白色的手帕上用金丝线绣着几缕祥云，大概也是他的东西了。
将手帕收好，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披了件薄衫走了出去。
每次都是他，在自己深陷梦魇难以自拔的时候伸出援手，怀揣着感激之情，她想现在就见到他。
刚推开门，她直接撞上了门外的人，好不容易站稳的身子差点又倒了下去。
正当她踉踉跄跄地扶着门框稳住身子的时候，对方的手却搭了上来。
腰部被人稳稳地托住，随着向上的一股力，她又站定了脚跟。
她慌忙地松开拽着对方衣襟的手，想退开几步同道谢，可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不解地抬头看对方，目光一凝，居然是那日在膳堂遇见的男子。
男子就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嘴角挂笑。
浪荡子都放肆到自己头上了，她抬手就往他的手臂锤了下去，怒瞪着他：“放手！不然别怪本姑娘动手教训流氓了。”
他不以为意，依然不肯放手，牵起嘴角道：“是你刚才抓着我的衣服的。要是说耍流氓的话，是你先动的手。”他把脸凑到她的面前，“我好心拉了你，你却要怪我。”
这张一脸无辜的面庞让她吃瘪的开口道：“你不站在这门口我怎么会撞到你。而且你鬼鬼祟祟等在门口干什么？”
对于无赖，她只能用更无赖的方式回击。
男子一改风流的神态，转而目光坚定认真地回道：“我在等你。”
林望舒霎时对上他的目光，觉得自己是出了幻觉，为何他讲这话竟不像是在骗人。
可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何来见她一说。
她板起了个脸，说道：“你我仅一面之缘。快点放手，我要吃饭了。再不松开真的动手打你了。”
云厌她打不过，但这种嚣张的公子哥对她来说就不在话下了。
男子的眼神动了动，刚才她说的一面之缘，似乎戳动了他内心的深处。
他放开了她，直到确保她能站稳后才彻底把手伸了回来。
他又露出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说道：“既然没吃饭，姑娘不如跟我一起吃吧。就当我赔罪了。”
林望舒拢了拢外套，正要开口拒绝，殊不知楼梯口走上来的一个人抢在她的前面，语气强硬地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