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律见到林破南,将手中的包袱和食盒塞到尘不染手中,抓着林破南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左看右看,就是不松手。
尘不染将包袱放在硬木板床上,把食盒里的酒菜拿出来放桌上摆好。
杨律拉着林破南走到矮桌旁,两人面对面坐着,尘不染也默默地坐下来。
尘不染给林破南和杨律倒上酒。
杨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将酒杯捏在手中,酝酿了一会儿,声音哽咽道:“玉郎,你瞒得我好苦。你我相识二十载,我竟然从未怀疑过你是女子。我犯的错,还要你替我顶罪,我真是该死。”
林破南放下酒杯,睨了杨律一眼,“这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多么不吉利。”
杨律紧抿双唇,喉头哽咽,没有接林破南的话,直接将酒杯递到尘不染面前。
尘不染会意,给杨律倒满酒。
杨律长叹一口气,举起酒杯,“玉郎,今日过年,我们不说这些,来,喝酒!”
林破南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杨律的酒杯,微微笑道:“刚才三叔过来看我,我已喝了不少,再多喝就醉了。这杯酒,就当庆祝新年之喜。”
说完,林破南一口饮下杯中酒。
她放下酒杯,端正着身子,一脸认真道:“在谨,你不用内疚。房琪之死,我为你顶罪也存了私心,并不是完全为你。
皇上很早就知道了我是女儿身。我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揭露我的身份,问罪于我。
我心中惶恐,与其等皇上说出来,不如我自己先暴露身份。
皇上顾及姐姐,不会要我的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削了我征南将军的头衔。
这破将军我还不稀罕做了。马革裹尸、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受够了。”
林破南说着说着,情绪变得低落起来,她低着头,捏玩着桌上的酒杯。
杨律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难受。
他和林破南自小一起长大,知道林破南为了练就一身武艺吃了多少苦,在战场上厮杀受过多少次伤。
林破南虽不与外人道,他心中都明白。
她嘴上说不想做征南将军,其实心里在意得紧。
因为这个将军之位是林毅璋让她坐的,他知道林毅璋在林破南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尘不染垂眸斜视着林破南。
来诏狱的途中,杨律不停的自责,说起他和林破南的过往,说起林破南的心酸,内疚的不停捶打自己。
尘不染接近杨律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窥探林破南能带伤上阵俘虏齐延的秘密。
从林破南心软帮助他,到他发现林破南与萧令安的关系不同寻常,再到京中关于林破南是女子的传闻。
每一件事都颠覆了尘不染对林破南以往的认知。
世人口中的林破南,冷酷、狠戾。
他眼中的林破南,心善、有悲悯之心、对朋友真诚。
他本想着林破南入狱,他借题发挥,大周容不下林破南,他可以趁机救下林破南。
林破南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会愿意同他回南陵,为他效力。
可是他千算万算,从没想过林破南是女子,她与萧令安互生情意,而且大周皇上一早就知晓她是女子。
要林破南为他效力,如今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只能另想办法。
见林破南和杨律两人皆脸色悲戚,低头不语,尘不染给他们各倒上酒,再给自己倒上。
双手举杯,轻声道:“在谨,我们是来陪林将军过年的,你笑一笑,别苦着脸。”
被尘不染这么一劝,杨律立即抬头,敛去眼中的悲伤,嘴角强扯出一丝笑:“不染说得对,玉郎,我们饮酒,喝个痛快。”
以前林破南不开心时,杨律不知道如何哄她,就只会拉着林破南喝酒。
说什么一醉解千愁。
林破南抬眼看着杨律,又偏头看了眼尘不染,拿起酒杯,调侃道:“我们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杨在谨,什么时候这么听劝了。”
杨律脸色一红,羞赧地看着尘不染,举杯道:“玉郎,你就别打趣我了。等你安然出狱,恢复了女儿身。这满邺京的世家子弟还不任由你选,到时你若看中了谁,他若不愿,我去帮你抢过来做夫婿。”
杨律虽然知道了林破南是女子,但他觉得现在的林破南和以前的林破南并没有什么区别,故而仍然像以前一样,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倒是一旁的尘不染心中一顿,因为他知道林破南心悦萧令安。
林破南喝尽杯中酒,一脸玩味地看着杨律,“在谨说得可是真的?”
“那是当然。”杨律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林破南眉毛微挑,嘴角含笑道:“那你帮我把萧令安抢过来。”
杨律闻言,脸色一怔。
他回想起在南境时,萧令安和林破南一起并肩作战。
林破南向来不是爱说笑的人,她如此说只怕是和萧令安两情相悦。
“玉郎喜欢萧世子?”杨律不确信的询问道。
林破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你别问我喜不喜欢,就问你办不办得到。”
杨律脸色一沉。
看来玉郎是真的喜欢萧世子了,她这是借开玩笑的名义告诉他。
他放下酒杯,一本正经道:“玉郎,人生在世,若能碰到一个让自己欢喜的人,是幸事。
你和萧世子同为手握重兵的朝臣,就算皇上收回你的兵权,也不会同意你嫁给萧世子。
你我这种身份,包括萧世子,家族的荣光比个人私欲重要。
我与不染两情相悦,尚且只能放你身边护着。你和萧世子之间,隔的是千山万水。”
杨律以前是个混不吝,小时候犯错都有大人兜着。
经此一事,林破南为保全他,为他顶罪,入了牢狱。
杨国公家法伺候他,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此刻才明白,犯了错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与后果,是会连累家族的。
杨律说的这些,林破南何尝不知道。
以前,她喜欢齐延,却因身份的阻碍无法在一起。
如今,她喜欢萧令安,又是因为身份的隔阂。
这一次,她想为自己和萧令安争取一次,无论前路如何艰难。
思及此,林破南端直身子,一扫颓然,举起酒杯,笑道:“我自有分寸,来,今日过年,我们喝酒。”
杨律没再说什么,拿起酒杯,豪迈的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