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乱搞

    第四十六章乱搞
    一片沉默,只有低哑的呼吸声。
    苏冶听着,听得出神,听了半天,发现这呼吸是他自己胸膛中发出来的,带着微微的蜂鸣声,盖住了他的听觉,让他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在一片神志模糊中想着,抓着他的人,大概是席玙吧。
    除了席玙,还有谁会这么用力地抓着他。
    他感觉自己骨头像是要烧起来,连着神经一起,把余下的尚且能缓慢转动的思绪全部烧干殆净,只剩下发着烫的骨头,从深处抽上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尤其是被抓住的那截手腕,像是要断了一样,活动一下都无比艰难,惴惴地发沉。
    苏冶想,喜欢这两个字太重了。
    重到连席玙也只是乘着酒意,趁着繁复昏暗的灯光走过来,在乱七八糟的起哄声中说出口。
    重到在练习室里,他看着装作漫不经心的席玙向他走来,捏着他的吊牌,故意咬着字叫错他的名字,然后顺理成章地叫他“水水”。
    苏冶只能坐在琴凳上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表情藏住,不能让面前的盯着他的人瞧见他一丝一毫慌乱的神情,一如现在。
    席玙觉得自己现在一听这两个字就头疼,可能他终于隐隐约约共情到了他姐的情绪。
    如今,没能说出口的,和没送出去的,变成没必要再提起的沉疴。
    “席玙.”
    哪怕只是隔空顺带提一下,苏冶都觉得喘不过气。
    他还记得他当时的感觉,他不喜欢喝酒,但又不想扫他人的兴致,干脆用酒杯悄悄装乌龙茶,一口接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掩饰下看起来和其他人杯里兑了冰的威士忌毫无差别。
    蔫巴掉的花瓣在水分的滋养下重新焕发生机,蓬勃向上。
    被混沌不堪的回忆所纠缠,苏冶晃眼瞟见那束插进花瓶里的紫丁香。
    是公司门前,阳光下眯着眼对他伸出手,俊美恣意又狂妄的男生。
    席玙觉得烦闷的同时,又在纳闷。
    是席玙,是席玙啊。
    苏冶一看就有些神志不清,双眼轻睨着身旁,那点浅玫瑰色没从脸上褪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以前和苏冶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参加过酒局,唯一有关酒的记忆就是那场团建时的告白。
    最后上头似地轻飘飘出声,落出一句“好啊”。
    席玙没头没脑地开口,“你刚才说的,喝酒上脸的人是谁?”
    席玙太耀眼了,耀眼到他没办法忽视掉自己糟糕的出身,混乱的原生家庭,不可抑制地生出无限自卑。
    他又乱七八糟地想着,紫丁香的花语是什么来着?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问题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他母亲有庭审记录,星立接受不了这样的背景。
    为母亲的身体奔波,再到自己的疾病,这沉重的五年,不足以再让他有勇气开口提感情。
    苏冶呼吸着,心想这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和错觉。
    苏冶揣着那份让他晕乎乎的不可置信与惊喜,压着狂跳的心,半低着头,说不出成句的话。
    他抓着苏冶的手腕,指腹忍不住轻轻摩挲着细腻皮肤下的骨骼,半晌后松开一些,但仍旧抓在手中。
    苏冶收回目光,连呼吸都变小了许多。
    当时苏冶满脸绯红,眼神跌跌撞撞,面前桌上摆着酒杯,他走过来的时候苏冶还在往里斟,看见他后才搁在一旁。
    是纯粹,闪耀无比,幸运而值得感激的初恋。
    席玙喜欢安静,但看见苏冶安静的样子又觉得难受。
    而后的那场团建,他怀揣着那一点隐秘的感情,听见席玙的那句告白。
    他把紊乱的呼吸极力压在胸腔里,免得自己露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表情。
    然后那份星立的合同告诉苏冶,过去之所以是过去,因为它发生过,且永远不可磨灭。
    苏冶觉得平生第一次,被老天爷低头看了一眼,不敢奢求的好运砸中他的头顶。
    苏冶是沾酒就会醉的体质吗?
    席玙准备松开他的时候,忽然听见苏冶像刚才一样喃喃自语。
    苏冶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
    这些花朵被横刀剪下,没了根系,再怎么好看也只能维持于表面,最终的结局无非是零落枯萎。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
    更何况是当着这个漂亮的黑发小男孩的面。
    苏冶的眼睛干涩地眨了一下。
    开了口,无非是作践别人,又折磨自己。
    太过缥缈的梦,迟早会迎来破灭的结局。
    二十岁的苏冶有说不上来的勇气,觉得自己生活已经渐渐迈入正轨,可以挥别令人难过的过去,试着去拥抱他人。
    苏冶还是小声道:“席玙。”
    想起来了。
    也不是多好的酒量,但看着不像是沾酒就会醉,否则怎么喝得下那么多杯。
    今天那个手酿酒的度数并不高,苏冶又喝的不算很多,怎么就醉成这样?
    苏冶安静了半晌,脸上的表情惹人爱怜,除了醉酒的迷蒙外,还多了一层躲闪又难过的神情,平白无故看得人心软不已。
    席玙只看一眼,什么火气都生不起来了,甚至隐隐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全然忘记了听见苏冶那一句“认识的人”时有多烦躁。
    席玙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想要抽出手让苏冶好好休息。
    谁知手一挪开,手腕一紧,这次反而是苏冶追着握住他。
    席玙垂眼。
    苏冶压着枕头,侧着脸看着他,眼神里有点急切,又有点讨好,想要弥补什么一般拉着他不放手。
    “我告诉你了,席玙,是席玙啊”
    苏冶小声,声音微微打着颤,听起来十分乖顺可怜。
    席玙忍不住心里一顿,在他面前蹲下。
    “你是说,席玙喝酒会上脸?”
    苏冶蹭着枕头上下点点头。
    席玙差点要乐出声了,想开口,但苏冶的手摸上了他的耳朵,流连在耳骨上的那两枚素钉。
    苏冶的手就停在那儿,反反复复,颇为留恋,直接把银质耳堵给揉松半截。
    席玙没出声,也不挥开。
    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被误会喝酒上脸。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因为喝酒脸红过。
    “为什么啊?”
    苏冶乖巧地小声嗫嚅道:“以前聚会的时候,席玙喝了酒玩游戏,脸上就”
    就带着一点红色。
    席玙想了想是哪场团建。
    除了他向苏冶告白的那一场,再想不出来其它了。
    他又纳了闷,他那会儿是喝了两杯,但完全贴不着醉的程度。
    更何况他向苏冶告白的时候心里光顾着紧张和亢奋了,哪儿有那闲情逸致?
    席玙试图代入苏冶那个迷糊性子,慢慢联想出一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让他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个很凉的笑容,淡淡开口。
    “苏冶.你该不会以为我那时候是喝多了,一时上头拿告白跟你开玩笑吧?”
    苏冶不说话了,但眼神明显往旁边挪,流落出一点失落。
    “.”
    席玙觉得这是他人生二十三年最让人无语的一次。
    他拨开苏冶头发,强行掰正苏冶的头,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你耍酒疯?”
    苏冶盯了眼席玙,半晌视线又游移至一旁,收回手藏进被子里,另一只手捏着被子边沿掐来掐去。
    片刻,席玙听见苏冶在嘟囔。
    “我怕你反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席玙又无语片刻,挥手打掉被苏冶掐得满是皱褶的被子,把扣起的五指展平,捏在手里。
    “苏冶。”他很认真地开口。
    苏冶游移不定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
    席玙微微吐了口气。
    “我没有你这么容易喝醉,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苏冶眼睛微微睁大。
    席玙说完,深吸一口气后推开,脑袋里面一片乱七八糟,心想苏冶真的是他命中的魔星。
    “我说完了,你睡吧。”
    苏冶睁大眼睛,反反复复咀嚼着那几句话,混沌的思维给不出一个明晰的答案。
    是席玙在说话吗,是什么意思?
    是啊,蹲在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席玙啊。
    可席玙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他喝多了吗?他在做梦?
    苏冶分辨不出,只是看见眼前的人影似乎要走了,梦境里总不用顾忌那么多,他惶急地伸手抓住,“.席玙!”
    人影停住,“嗯?”
    苏冶开口,“.都是。”
    你问我的问题,两个答案都是席玙。
    面前的人似乎没听懂,拽掉苏冶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直接睡吧,你现在不太清醒。”
    苏冶五指慢慢收紧,手心刺痛。
    他模糊一看,手心里是枚小小的黑色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手里,简单又冷淡。
    苏冶看着只会出现在梦境里的席玙一步一步离开,绕到房间没有开灯的深处,融进黑夜,分不清轮廓,像一个短暂停留过的虚影。
    他的脑袋疼,眼皮更重,小心翼翼收宝贝般把那枚耳钉揣进卫衣兜里,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和那个虚影一起滑入黑夜。
    第二天,苏冶醒来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浑身上下都微微疼痛,使不上劲儿。
    节目组很罕见地没有过来敲锣打鼓或者花式叫起,因为今天是《小怪物们!Winner》最后一天一夜,过了今晚,明天上午正式收官。
    苏冶起来的时候,旁边床上已经没影了,只剩下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换下来的睡衣。
    他活动着自己的脖颈,总觉得好像依稀做了个很混乱的梦。
    他梦见了席玙,表情分不清是喜是怒,喊了他一声“水水”。
    苏冶想留住席玙,却又胆怯,在梦里也只敢摸走席玙的一枚耳钉而已。
    梦境过于真实,真实到苏冶醒来后愣了半天,记忆混乱。
    王PD在外面探了个头,“小苏哥哥醒啦,出来吃早饭咯!”
    苏冶答应一声,洗漱完吃完药后出来,看见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漂亮幼崽已经坐在了桌旁,没动筷,似乎是在等他一起。
    昨晚的梦让人太过惭愧,苏冶甚至不好意思多看漂亮幼崽一眼,急匆匆在旁边坐下,含混不清地打了个招呼。
    好在漂亮幼崽也没多计较,应了声后两人无言地开始吃早饭。
    落在观众的眼里,这个场景就完全变了个味。
    [啊啊啊啊啊屿屿宝贝好消沉的样子,是因为最后一天了嘛
    [小苏哥哥也是全程没怎么说话
    [两个人都很舍不得对方吧,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天,肯定有感情了
    [啊,这种淡淡的别离感
    [希望雨夜之后有再合体的机会啊啊啊
    被狂嚎合体的雨夜CP正主,两个当事人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苏冶在丁天天过来的时候才回了点神。
    “苏冶哥哥,之前答应你的东西。”
    小姑娘从小背包里拿出两条淡紫色的手链,在阳光下显得闪闪发光,剔透晶莹,非常精致漂亮。
    “谢谢天天。”苏冶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很郑重地向丁天天道谢。
    一颗又一颗,晶体里折射着阳光,映出天空的浅蓝色,像崽崽之前给他的那些蓝莓硬糖一样。
    苏冶很小心地收进自己的包里,眼神偷瞄身旁的漂亮幼崽,酝酿不出措辞。
    左右在放风,正好是午休时间段,席玙没事干,回想起苏冶昨天的样子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理不清头绪,干脆窝在一旁玩手机。
    苏冶就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抱着自己的包坐在玻璃房门口的台阶上眺望海岸。
    席玙刷了会儿消消乐,倍感无趣,打开微信,看见席袅昨天发来的消息。
    [席袅7.8]:[图片
    [席袅7.8]:哈哈!牛逼!
    席玙点开看,是一张昨天直播时的截图。
    席袅拍照时的那个卡点画面还可以,苏冶眼睛微微睁大,惊讶又茫然,透着点无措。
    他看了会儿,顺手存下来,又嫌席袅拍的这个太过随意,找了昨天直播的cut单独截了一张。
    截了好几张。
    [Y]:公司不忙?
    盯梢是一方面,席袅意外发现这个娃综其实挺有意思,闲着的时候就会看,对席玙镜头下的动作了如指掌。
    [席袅7.8]:你公然摆烂?直播玩手机?
    [Y]:?
    [席袅7.8]:你们恋爱脑果然牛逼。
    [席袅7.8]:气到我了,你天天都在玩手机,怎么之前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你很拽吗?
    [Y]:你给我打了电话?什么时候?
    席袅无语,就知道这个逼肯定看都没看就把消息提示消除了。
    这么能耐,不爱看消息,那有种别申请小号加苏冶,还美其名曰和嘉宾交流,小算盘敲得她在公司里都听见了。
    [席袅7.8]:几天前了,我的好弟弟。
    席玙点开通话记录,里面果然有几条飘红的未接来电,电话号他一看就知道是席袅。
    手上在翻着,他眼睛有意无意往外面瞟了一眼,看见苏冶背对着屋里,一只手似乎挡在额前,在望向远方。
    席玙跟着看了一眼,就看到一片海,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
    他捏着手机,切到自己很久没登的小号,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
    对话框里填满了未读消息,席玙拉到最后,盯着最底下那个绽开的烟花头像,右边空荡荡的,不像其他对话栏一样闪着个未读的红色气泡。
    席玙看半天,划走,再划拉回来又看一眼,手指悬而未决。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没有意义,他干脆转移注意力,大致从头到尾看了遍自己以前从来不会看的未读消息。
    翻到下面,那个烟花头像又被翻了出来。
    席玙手指一弹,误点进紧紧挨在苏冶微信上面的一个会话。
    [鸟衣]:?
    [鸟衣]:我们大宝贝怎么不接姑姑电话?
    [鸟衣]:该不会还没起床吧宝贝
    席玙面无表情看了眼,是席袅,大概小杨估摸着都是姐弟,没必要改备注,依然是席袅的默认ID。
    他正准备发个省略号过去,席袅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席玙抬头看了眼正在工作中的直播摄像头,低头把GoPro的收音关掉,接起电话。
    接通后,对面席袅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给你打个电话还得通过直播蹲你是吧?”
    席玙磨着后槽牙,“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发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客厅里传来动静,苏冶微动,侧头往里望了一眼。
    漂亮幼崽窝在懒人沙发里,手里拿着手机,很明显在和谁打电话。
    那张可爱清俊的小脸沉着,眉毛拧起,看起来像是在和谁吵架。
    苏冶不想偷听人家隐私,想起身把门关上,又觉得这样动静太大反而更奇怪,只好尴尬地坐回台阶,无所适从。
    里面的动静透出来,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谁家总经理没事闲的不工作,天天盯着直播看?”
    总经理?
    苏冶耳朵竖起来了。
    他记得席袅就是席家总部公司的总经理来着。
    这是在和席袅通话吗?
    里面的声音似乎一下子高昂了起来,“你说什么?!”
    席玙捏着手机,听见席袅在里面哈哈大笑,“恋爱脑还不让人说,哈哈哈谁急了,笑死我啦!”
    席玙无语地阴沉道:“小露珠知道她妈是这个疯样吗?”
    听到这句,苏冶已经完全确定,崽崽就是在和席袅通话。
    席袅和席玙一向是打打闹闹长大的,互相怼起来也是毫不嘴软。
    一个名门席家的继承人,一个粉丝无数的男明星,在电话里打嘴仗大战三百回合后终于暂时休战。
    苏冶在外听了一耳朵全过程,听得心惊肉跳。
    席玙挂掉电话后,又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刷手机,刚才那点朦胧心情全给席袅搅合没了。
    门口传来细微动静,他抬头,看见苏冶捏着一边手臂走进来,在门口站了会儿,轻手轻脚往里走。
    席玙调整了下表情。
    他看着苏冶从门口走到客厅,倒了杯水但只喝了一口,又拐到床前牵了下床单,没事找事的样子十分明显。
    席玙看得差不多了,开口:“哥哥?”
    苏冶“啊”了一声,顺势转身,反手锤了下自己的肩膀,不自然道:“崽崽刚才在打电话吗?”
    席玙挑了下眉,“嗯。”
    苏冶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力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易近人,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指责感。
    “崽崽.是和姑姑吵架了吗,怎么那样和姑姑说话呀?”
    席玙想起刚才席袅嚣张又气人的笑声,没好气道:“我哪来的什么姑姑,听她瞎——”
    话说到一半,席玙声音忽然顿了下。
    他扭过头来,盯着苏冶,眼神直勾勾的。
    “哥哥,你怎么一听就猜她是我姑姑?”
    苏冶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只能捏着手指站在漂亮幼崽面前,头微垂着,像是犯了错一样心虚地开口。
    “.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崽崽你在洗漱,手机刚好来了电话.我想把手机拿给你的,结果电话断了,然后对面发了几条信息,我不小心看见了.”
    苏冶说得耳朵尖都红了起来,小声道:“崽崽,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面前的漂亮幼崽没出声,苏冶更心虚了。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但苏冶就是生出一点做坏事被抓住的感觉。
    半晌,漂亮幼崽还是没动静,苏冶忍不住一瞥,看见小男孩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崽崽?”
    席玙心里缓慢咂吧出了味儿,出声道:”哥哥以为席——席姐姐是我姑姑?“
    苏冶做贼似地轻声道:“.不是吗?”
    席玙忽然笑了。
    苏冶看着漂亮幼崽脸上那个笑容,晃神一瞬。
    “哦那哥哥以为我是谁家的孩子?”
    席玙盯着苏冶,脸上的笑意不达深处,等着苏冶的回答。
    苏冶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弹跳了一下。
    他修剪圆润的指甲掐住那根动弹的手指,低着头开口,一字一句犹如千斤重。
    “你爸爸是.是席玙,对吗?”
    脑海里一片嗡鸣声,像是耳鸣。
    苏冶不由自主使着劲儿,那根手指很快被掐出了深红色月牙形的印子,隐隐生疼。
    在深红色的月牙印即将要变成紫红色前,苏冶的双手忽然被拍开,一只小一圈的手拉着他,把他引到那张纯白色的懒人沙发前。
    然后倏地推了苏冶一把。
    苏冶没站稳,一下子坐倒下去,长发在柔软的沙发上散开。
    他抬头,怔忡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漂亮幼崽。
    漂亮幼崽垂眼细细看着苏冶手上的印子,用指腹揉了揉,慢慢出声道:“哥哥掐自己干什么,多疼啊。”
    苏冶想开口,漂亮幼崽的眼睫未动,“怪让人难受的。”
    席玙觉得自己被气疯了,要么就是在发疯的边缘。
    他一下又一下揉着苏冶的指腹,仿佛在安抚着自己的神经。
    他真的挺想先给席袅梆梆两拳,再打开苏冶的脑子,看看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苏冶的脑子高低是真的有点毛病。
    还是说他在苏冶心里的形象就这样,是那种被甩了之后能马上心无旁骛,性取向大迁徙,火速就能和人结婚育儿养女的人。
    苏冶看见漂亮幼崽脸颊似乎有薄薄的肌肉滚动了一下,可崽崽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指,他看不清崽崽脸上什么表情。
    苏冶后背不由自主绷了起来,像是嗅到了危险的动物,最本能的生理反应催出他不安的情绪。
    苏冶动了动,试图把手指抽回来,“.崽崽?”
    没抽[dòng]。
    苏冶脖颈后爬上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和那天听见漂亮幼崽说“变了就弄死你”的感觉一模一样。
    漂亮幼崽仍旧在慢条斯理地揉搓他的手指,就像是在细细把玩一个精致的物件。
    只是看不出下一秒是会把这个物件好生放起,还是猛然摔破。
    苏冶后背紧紧抵着软软的懒人沙发,整个人几乎要蜷了进去,犹如躲在蚌贝里的一颗细白珍珠。
    他赤着脚,忘记了穿拖鞋。
    凉意从脚下冒起,莹白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双腿想要合拢立起,却因为面前还卡着个人,只能被迫僵硬分开。
    漂亮幼崽终于出声,“哥哥认识席玙,对吧?”
    苏冶下意识开口回答,“认识。”
    漂亮幼崽抬头,黑漆漆的眼睛挨得极近,苏冶像是被蛊着了一般,生出掉进这双眼睛里的错觉。
    “认识几年?”
    苏冶紧着嗓子轻声,“五年多,接近六年。”
    “嗯。”漂亮幼崽眼下的卧蚕鼓起一点点,眼神里却没有太多笑意,“那我几岁?”
    苏冶梦游般,“.五岁?”
    “五年前席玙多大?”
    “十八岁。”
    漂亮幼崽脸上染起星星点点寒凉笑意,“这样啊,那席玙十八岁就到处乱搞,然后有了我,是吗?”
    幼童清亮的声音掺杂起一丝困扰,“我不太熟悉席玙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哥哥你了解吗,他那时候是在和什么人乱搞吗?”
    苏冶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和我”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在漂亮幼崽近乎逼问的视线下,迟钝的大脑终于灵光了一回。
    他太笨了,笨到看了眼“姑姑”二字就心乱如麻。
    崽崽五岁,席玙才二十三,崽崽怎么可能是席玙的孩子。
    这句话,席玙也很想问问苏冶。
    他哪儿来的孩子?
    苏冶给他生的吗?
    苏冶要是能怀,那他搞不好还真有个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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