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今晚月色正好。
    天上月光皎洁,地上婆娑的树影里,一双球鞋害羞地往后缩了缩。
    然后就引得树影一阵剧烈晃动。
    谢让尘:“……”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块头有多大。
    谢让尘无奈扶额,冲着里边躲猫猫的人喊:“别躲了,又不是没看到你。赶快出来,别继续站里边喂蚊子。”
    里边的某人犹豫几秒,最后动作拖沓地一点点往外挪,像是不舍得出去。
    谢让尘看得着急,直接上前拽着胳膊把贺承川拉了出来,到空地上对着月光一看,果不其然在对方胳膊上发现了一串红红的蚊子包。
    “都被咬成这样了还不想出来,就这么喜欢喂蚊子?”
    一看就很不正常的样子。
    像是身侧始终留着某个人的位置,看不到对方在就会觉得一颗心无处安放。
    “唔。”贺承川眨了下眼,像是认真地在思考,停几秒后摇摇头:“不做什么。”一副大脑已经转不动的模样。
    贺承川说话慢吞吞的:“来找你,有人在,我,我不打扰。”
    好傻,果然喝醉了。
    再之后,他平静接受对方离开的现实,继续过着贺承川出现以前过的日子,只一遍遍将两人不到一年的相处翻来覆去地回忆。
    山里的蚊子比城市里的要毒一些,被咬了疙瘩最好及时抹上药。
    “贺承川。”
    人总是下意识更愿意相信自己有过的经历。
    等回忆的次数多了,原本就不长的相处于谢让尘熟悉得几乎可以随时单拎出来某个小段在脑海里播放。
    他缓缓靠近,呢喃般道出了深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现在的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谢让尘手下动作一顿,这一刻,他奇妙地和贺承川共情了。
    谢让尘瞧他说话都不利索表情却一本正经的样子,坐下来玩笑似的问他:“那你找我要做什么呀?”
    “因为想见你。”
    以前谢让尘读大学时住过他们学校一个在山里的校区,同宿舍的舍友就因为被蚊子叮了一口直接肿了一条胳膊,吓得他匆匆跑去校医院后才放下心,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致命的毒虫。
    谢让尘轻轻出声。
    他本就抱着逗醉鬼玩的心态,闻言边抬起贺承川另只胳膊边随口问:“不做什么那为什么要来找我?”
    之前他只在月下草草看了眼贺承川的胳膊,如今回到房间借着更亮的灯光,才看到对方身上凡是衣服罩不住的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蚊子包,连脸上都被叮了个不小的疙瘩在额头。
    “抹上药舒服了吧。”谢让尘拿食指指节轻轻敲了下贺承川额头,半嫌弃半抱怨地道:“喝醉了不老实坐着,非要跑去喂蚊子做什么?”
    谢让尘被气笑,拉着贺承川的胳膊抬眼问他:“痒不痒?下次还钻小树林不钻了?”
    这一晚,谢让尘又梦到了过去的事,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你也留着我的位置是吗?”
    谢让尘忍不住笑出来。
    谢让尘耳根和脸颊慢慢泛起红,他今晚喝的酒其实不算很少,又被跟前这个醉鬼一直熏着,酒意在不知不觉间浮了上来。
    最开始是贺承川刚走的时候,谢让尘总是忍不住将他们最近一段的相处翻来覆去地回忆,试图找出贺承川是否曾经留下过将要不告而别的隐晦暗示。
    “喝这么多。”谢让尘小声抱怨一句,手上却无比实诚地把贺承川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掺着人往外走。
    这道题目原本应该有许多小问,他不贪心,只要得到前几步的分就好了。
    当亲眼见证着一份喜欢是怎样萌芽开花,旁人口中再浪漫的一见钟情都会显得飘忽不定,好似没有根的浮萍。
    先前谢让尘怕贺承川喝醉了没轻没重地把胳膊挠烂,路上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许乱动,只能忍着痒。这会儿贺承川纵然脑袋还晕乎乎的,却能明显感受到一阵舒服的凉意抚平了胳膊上磨人的痒,忍不住舒服地哼唧出声。
    他给这些小段分成部分,每部分都套着所谓的“起承转合”,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他同贺承川间的距离确实曾发生过某种变化。
    谢让尘带着喝醉的贺承川随便找了辆回去的车,回到住处后小心地扶他在床边坐好,顺手打开屋里全部的灯。
    他安顿好贺承川,去行李箱里取出药膏和棉签。贺承川歪着头,乖乖地看谢让尘拿着棉签在自己胳膊上涂涂抹抹。
    谢让尘皱了下眉,凑近了仔细怼着脸看,这才发现贺承川已经喝醉了,眼神都不如平时清明,难怪反应总感觉慢了半拍。
    在他对面,贺承川循着声音抬头,表情还带着酒醉后的懵和傻气,眼睛却被满屋的灯光映得格外明亮清澈。像是盛着一汪水,又像是酿着经年的酒。
    分别的那几年间,他也曾无数次莫名地从心里涌出想见到贺承川的强烈欲望,有时是因为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但更多的,是偶然间的一回头,整个人都被种空荡荡的感觉包裹。
    而之前他以为贺承川是因为偷听被发现才不好意思,就没往其他地方想。
    见识过山里蚊子的厉害,谢让尘来之前就专门准备好了药膏,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找你。”
    谢让尘擦药的动作一停,便听到贺承川小声地哼哼唧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扭头没看到你在,然后心里忽然好想好想见你。”
    贺承川垂着脑袋没吭声,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会儿节目组的大部分人都喝得差不多了,车子正一趟一趟地往下送人。
    谢让尘拿出解题的态度去推导验算,回忆着过去,又试图从过去看到未来。
    就像这场他和他的风花雪月,只要能证明出对面那个人也曾在某个时刻心动过,他就能得到足够的慰藉,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奔赴一个或许等不到的答案。
    而许多年后,他终于在路的另一头看到了同样朝他走来的那个人。
    他伸手,然后抓了个空。
    梦醒了。
    “让尘哥?”
    一瞬间抓空的失重感还在,谢让尘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梦里,含糊地回助理道:“没事,做了个梦。”
    他撑起身子坐起来,预想中醉酒的昏沉并没有出现,相反还有种睡饱后的清醒。
    而看着林阳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对方进来估计已经有一小会儿了,可他直到刚刚才醒,显然昨晚睡得不是一般的好。
    “几点了?”
    “九点,离出发还有一会儿。”
    林阳边答,边把手上的东西放进箱子,抬头冲谢让尘一笑:“行李也快收拾好了,待会儿哥你再看看有没有缺什么。”
    “嗯,辛苦。”谢让尘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他呢?下楼吃饭了?”
    “贺哥?他好像有事出去了。”林阳回忆道,“之前他让我来帮着收拾一下东西,说他有事要办,还专门借了节目组的车。”
    林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贺哥出去快半小时了,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用,我就是起床没看到他问一下。”谢让尘摇摇头,“又没什么事,打电话跟催他回来一样,让他慢慢办吧。”
    他跟贺承川是参加节目的几组嘉宾里最闲的一对,像李妍妍这种忙着赶通告的昨晚醉着就被经纪团队带上了车。
    而他们不仅可以在今天走,时间上也很自由,要是贺承川办事耽误了出发的时间,他们完全可以改签航班。所以谢让尘没有催促贺承川的必要。
    洗漱后,谢让尘下楼去吃早餐。
    李妍妍夫妻是昨晚走的,赵罗阳徐薇夫妻习惯了早起,这时也已经离开,整栋房子只有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偶尔上下楼一趟,显得十分空荡。
    全剧组的早餐都摆在餐厅自取,谢让尘取了自己的份,坐下心不在焉地吃着,心情有点说不上来。
    他是典型的中式性格,觉得这么大人还把情啊爱啊放在嘴边十分羞耻。昨晚趁着醉意,他问了贺承川一些平时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问题。
    贺承川在国外长大,尤其失忆后表达喜欢和爱意的风格更是比原先还靠近西方的外放。
    当时他醉得迷迷糊糊,闻言主动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谢让尘。
    “就是喜欢呀,哪里都喜欢。”
    谢让尘闭上眼,感受着对方将脑袋搭在自己肩头的重量,伸手环抱住这份真实。
    他和贺承川重逢的时间太短了,还不够让他在这段感情中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他能笃定有记忆的贺承川至少会因为那段共同的岁月对他留有爱意,而这个忘记过去的贺承川呢?所谓一见钟情的故事不过是对方在失忆后产生的臆想,本就是虚幻的,如果哪天这个虚幻的楼阁崩塌,他又该何去何从?
    毕竟,连医生都无法确定贺承川能否、又能在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害怕的情绪是人对自己的保护,谢让尘也会怕,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忍不住挣开了贺承川的怀抱,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问:“那……你是更喜欢一见钟情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两个你?”贺承川明显没在第一时间弄懂这句话的含意,而他似乎也没有打算去弄懂,很快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着道:“当然是现在的你!”
    赶在谢让尘问为什么前,贺承川咧嘴一笑:“因为一见钟情的你有当时一见钟情的我喜欢,现在的我自然要喜欢现在的你啦。”
    谢让尘哑然,觉得自己有被这醉鬼的逻辑无赖到,却又发现无法反驳。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面前的人就又朝他倒了过来,嘴里哼哼唧唧,抱住他的手上还用了力气,让他推不开:“咱们是一夫一夫制,可不兴喜欢两个……”
    谢让尘一怔,旋即被贺承川的“一夫一夫制”逗笑。
    片刻的松懈让贺承川被抓住机会。某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是个乖学生,不喜欢被提问,这才问被两个就坐不住了,所以干脆把老师也拖了下来和他一起胡闹。
    这晚,谢让尘没能和以前一样将问题掰开揉碎地梳理、解决,却睡了个格外踏实的好觉。
    就是……咳,昨晚问了那么矫情的问题,他本以为今早醒来时看到贺承川会觉得些许尴尬或是羞涩,可没想到人根本不在。
    这感觉怪说不上来的。
    谢让尘想着,嘴角却忍不住抿起来,弧度上扬。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谢让尘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眼睛四处张望着:“有纸箱吗?快借我一个。”
    “等等。”
    谢让尘起身将手里提着两个大黑塑料袋的贺承川拦下:“先别往里走,看你这一身土,把屋里弄脏了还要麻烦人扫。”
    怎么出去办事跟去地里滚了一圈一样。
    “嘿嘿,尘尘你快看!”
    贺承川献宝一样将手中的塑料袋打开,谢让尘愣住,这不是昨天农家乐门口种的那种野花吗?
    他不确定地看看袋子里的花又看看贺承川,表情带着欲言又止的复杂:“……你不会一大早跑山上挖野花去了吧?”
    “怎么可能。”贺承川不满地哼哼一声,“我是那么没素质的人吗?”
    “这花是我专门问老板买的。”
    贺承川语带得意:“昨天看你喜欢,我记着但先没下手,专门等到今天咱们出发之前现挖。待会儿我用箱子装着它们不让被压坏,回到家肯定能种活……”
    谢让尘被拉着听贺承川继续兴奋地同他分享从老板那里讨教来的种花经验,眼睛从对方的脸不自觉聚焦到了汗湿的额头。
    车和屋里明明都有空调,这人怎么还是一脑门的汗。
    一滴汗水将落未落,耳边的声音逐渐远离。
    他抬手,用手指替贺承川抹去那滴汗珠,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放慢了,恍惚间能清楚感受到不自觉牵起的嘴角是怎样带动了周围的肌肉群。
    十七岁的贺洲骄傲又别扭,不肯轻易吐露心思,二十七岁的贺承川却恨不能时时将热烈且毫不掩饰的爱意捧在他面前。
    十七岁的谢让尘喜欢十七岁的贺洲。
    而二十七岁的谢让尘在看到二十七岁的贺承川时依旧会不自觉地同他笑。
    还喜欢吗?他问自己。
    喜欢的。
    不只是过去,还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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