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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重担

    第六十九章重担
    “你方才说什么.?”
    李景知颤唞的声音问出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瞒得了一时,却也瞒不了一世。
    既然已经说了,也没有再瞒着他的必要。
    于是李景知在依稀日光中看见叶清漪那双眼中覆上了悲悯。
    她语气沉沉,宛若一方死潭:“我击鼓鸣冤那日皇后娘娘得知了定国公府的事情,意外早产了,因心力衰竭导致产后血崩不止,人.没能救回来,当晚,定国公自缢在刑部大牢,陛下由此放了其余的人。”
    李景知脚下一个趔趄,额前碎发摇摇晃晃地,最终虚搭在了眼前。
    他神情呆滞,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
    久而久之,就连栖枝都看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之间笑声不止,最终在嘴边演变成了深深地嘲意。
    接二连三的打击,饶是李景知心智再怎么顽强,也逐渐承受不住,举止变得癫狂。
    邱雁母家虽有势力,但终究不如梁丞相,更何况她一介妇人,不好多言。
    而他的母亲,他的兄长,甚至于他的妹妹,纷纷跪在了灵柩前痛哭不止。
    原来,这身衣服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没有人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会质问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放眼望去,定国公府唯一一个能充当顶梁柱的,便也只有李景知。
    “本丞此番,是带着陛下的哀思,来送定国公最后一程,还望诸位早日习惯今后没有定国公的日子。”
    一家子人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正要分享喜悦,却迎来这般晴天霹雳。
    李景知回身看去,正是梁丞相与明德帝身边的大太监一同前来。
    他难以接受地摇着头,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出去时,身子似乎还撞到了屏风上,带起一声巨响,但他脚步不曾停歇,反而跑得越来越快。
    家业受阻,长姐与父亲双双亡故,仇人却安然无恙,饮酒作乐。
    通身黑色,上面悬挂着白绸,举目望去,整个定国公府一片刺目白意。
    难道要让她说——“没事的李景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今,定国公已去,整个定国公府便也失去了主心骨。
    只不过前后不同的是:来时,他一身囚服,不是疯子却像是疯子;而今,他穿着换洗的衣衫,浑身干干净净,仙朗俊逸,不像疯子,却胜似疯子。
    栖枝望着李景知离去的背影,担忧地看着叶清漪一眼:“小姐.”
    众人闻声纷纷望去,只见李景知低垂着头,红着眼眶,默默站在了两个兄长的身后。
    他至今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不信明德帝会狠心至此,更不信,自己父亲一代武将,会甘心死在效忠之人的手上。
    而叶清漪会等,等他彻底恢复的那一天,等他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时,可以像从前那般,肆意欢笑。
    若以定国公的性子,定要在此好好数落李景知一番。
    这是所有人的心照不宣。
    看似的劫后余生,实则通通都是假的,是有人,一声不响地替他们渡了劫。
    也只有他,是定国公生前,最赋予希冀的孩子。
    只见李景知上前一步,脸色紧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意,他嘴角一勾,讥笑刺目,一身丧服仍被他穿的瞩目,举手投足间的大气竟与定国公有些不谋而合。
    再也不会有人教训他们了。
    整个定国公府,除了定国公,其余的人脾性都很是温和。
    可也是在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定国公府里唯一一个严厉的人,此刻,却躺在了这冰冷的棺柩里。
    他锋利的眉眼本就肖似定国公,如今面对梁丞相时的运筹帷幄更同定国公无甚区别。
    “哦,本丞差点忘了,还没有恭贺诸位出狱,当真是本丞疏忽大意了。”
    直到李景知跑到定国公府,离老远便看见的那一方灵柩。
    他这一番话,倒不像是来哀悼的,反而像在说风凉话。
    只能靠自己慢慢调和。
    一直到李景年坐在轮椅上,同双脚站立的李敬轩一起扶着灵柩往府里走时,李景知才后知后觉,抬起脚步逐渐跑了起来。
    有些疼痛,陪伴与安慰,是无法奏效的。
    长子李景年双腿残疾多年,整日里郁郁寡欢,心性早已被磨平,李敬轩又是庶子,面对梁丞相半点底气都没有。
    叶清漪知道她未尽的话里想要说什么,只朝她摇了摇头:“不用追了,他眼下.兴许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吧。”
    看着他们身上的穿着,李景知下意识垂眸,望着柳白早在叶家为他备好的衣物,嘴唇微张,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她说不出口。
    李景知是跑着去找叶清漪的,如今亦是跑着回的定国公府。
    一片死寂中,是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入耳。
    若是换作叶清漪,恐怕也不能比李景知的状态好多少,又让她如何能理所当然的将那些安慰的话对着他说出口?
    那一瞬间,梁丞相似乎透过眼前这个青年,看到了曾经那个用兵如神,铁面无私的定国公。
    就在所有人屏息时,李景知不轻不重地话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他说:“丞相大人,家父头七还没过,你若想送他最后一程,不妨进来与我们一同替家父守灵堂吧。”
    此话一出,梁丞相的脸瞬间黑得仿佛一块煤炭。
    他顿时冷哼一声。
    像什么像!半点都不像!
    定国公固然讨厌,可惜是个一根筋,哪里像面前这个黄口小儿,怪会巧夺雌黄!
    李景知只会比他的父亲还要令人生厌!
    见梁丞相黑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整个定国公府的都跟着出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老太监见状立即上前,将一纸信递交在了李景知的手上。
    就目前看来,定国公府日后,想必就要由这个最小的儿子做主了。
    跟在明德帝身边久了,这太监也知些根底,他只是朝李景知笑了笑,态度还算恭敬。
    “这是定国公的绝笔,如今也算完璧归赵了,既如此,奴才也该回宫复命了。”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告退走远了。
    今日,这太监并未对定国公府多加为难,他日,若定国公府东山再起,也断然不会对那太监施难。
    正所谓一环扣一环,命运早已环环相扣。
    李家众人没再过多理会梁丞相,只将定国公的灵柩扶去了灵堂。
    人死后,理应守灵七日,随后才能入土下葬。
    期间,作为子女,要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嫁娶,否则视为不孝。
    将事情都处理好后,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由长子李景年展开信纸,宣读定国公绝笔。
    那信洋洋洒洒好几张,似乎诉尽了定国公的生平。
    李景年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唞,哑着嗓子缓缓读道:
    ——
    见信如吾。
    当你们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不过你们不必为我而心伤,我殒,是必然。近些年,陛下对我定国公府虎视眈眈,若以此能换他心安、换尔等无恙,我死也足惜。若我死后,夫人想要改嫁,我亦无怨言。
    此生,我作为臣子自认称职,可作为父亲,却不见然。
    爱女被我害至如此,长子因公断腿,而我却懦弱至此不敢发声,老三同景知更是因为断送前途,唯有瑛儿,成为我想要尽力弥补的唯一寄托。
    曾几何时,我多次想要弥补过失,却越错越多,我知你们怨我、埋我,诸多不该与忏悔,如今将随我一同消散,是为过失赎罪。
    我死后,望你们放下仇恨,好好生活。
    至于我,想我此生,或许唯一憾事,也不过是重回疆场,杀敌夺地。
    可惜。
    ——
    信在此戛然而止。
    念到最后时,李景年早已溃不成声。
    定国公是个粗人,没什么文采,但邱雁生前饱读诗书,为了讨好自己心爱之人,五大三粗的武将,竟也会耐着性子,读那些诗书,可惜这么多年,他依旧也没有学到其中一知半解的精髓。
    他一生除了邱雁以外,独爱舞刀弄枪,哪怕生前玩笑时也时常会说:将来若有机会,定要重回战场。
    可惜的是,后来明德帝待定国公府的猜忌越来越深,定国公的这个心愿,也成了临终的夙愿,再也实现不了了。
    如今偌大的定国公府失了主心骨,一时之间似乎都没有了生机。
    李景知在一片哭声中站了起来,有条有理的打点好一切,最终让众人都先回屋休息,余下的日子要轮流守灵,而今日,便由他来。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李景知独自一人站在屋里,看着面前冰冷的灵柩,他嘴角扬起苦笑。
    “父亲,您说得轻巧,想要儿子放下仇恨?何其艰难。”
    从前,他原以为明德帝是受梁丞相的蒙蔽,才会对待定国公府这般无情。
    但如今,他再也不会那么天真。
    不论是梁丞相,亦或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他李景知都将无法忘却。
    是他们,逼死了逼死了他的长姐,也逼死了他的父亲,更想逼死这定国公府里的所有人。
    只要他李景知还活着一天,便绝不会坐以待毙。
    秋闱在即,而他李景知,依然会参加。
    哪怕迎接他的将是万丈深渊,哪怕他今后结局会粉身碎骨,会万劫不复。
    但他仍旧不会退却。
    想到这,李景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他长姐早产.那孩子呢?
    李景知如梦初醒般,立即叫人来吩咐下去。
    “去探探宫里的口风,最好能见到周嬷嬷,打听打听,皇后娘娘早产生下来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待一切都结束以后,李景知长叹出一口气,转过身时,一眼便瞧见母亲正站在月色下,满目慈爱的望着自己,眼底一片血红。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欣慰似的开口:“我的景知,终于回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李景知就听懂了邱雁话里的意思。
    是啊。
    经历了这么一番。
    五年前的那个李景知,早已难以再隐藏锋芒下去。
    他不仅回来了,还要将过往的那些日子,一一补回来。
    望着他平缓的眉眼,邱雁却关心道:“你与清漪的婚约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景知闻言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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