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 5 章

    第五章第5章
    ◎自然不会因为男色而破戒◎
    等江采霜准备完毕,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跃而下,跳进院子里。
    那书生竟也跟着她跳下来了,还差点没站稳摔倒。
    江采霜只好带着他捉妖,不过她得先把话说清楚,“你待会儿可不能乱跑,妖怪一出现,你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书生顺从地答应,“好,小生听道长的。”
    江采霜半信半疑地看向他,书生神色温顺,一副恭谨听话的模样。
    不过她可没忘,这人刚才是怎么戏弄她的。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江采霜忽然觉得,这书生长得一派浩然正气,眼睛似乎过分漂亮了些,还有几分熟悉感。
    书生弯起好看的眉眼,笑问:“道长不捉妖了么?怎么盯着小生的脸看起来了?”
    江采霜忙收回视线,转身去捉妖了。
    一楼的房间都熄了灯,只有二层的一个房间亮着灯。
    楼梯就在前方的灌木丛后面,江采霜蹑手蹑脚地踩上楼梯,书生紧随其后。
    亮灯的房间在廊道尽头,整条廊道上悬挂的竹编灯笼都熄灭着,他们还得摸黑走过去。
    这里的庭院实在反常,外面漆黑一片,拐过两道门,里面却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你知道凶手是谁?”
    “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抓到?唉哟,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能怎么办?等呗。案子什么时候破,你这醉香坊什么时候就能开张。”
    江采霜正听得入神,没注意楼梯上传来的凌乱脚步声。
    “奴家哪有那本事,不过奴家知道一个理儿,”鸨母给身后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拿来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全是金光闪闪的元宝,“那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管大案小案,只要过了定北王世子的眼,岂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得了的?敢跟悬镜司作对,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只是这木梯年久失修,踩上去一不小心就会发出咯吱的声音,江采霜只好踮起脚,打起十二分小心。
    屋里的谈话声传入她耳中。
    终于来到房间外面,江采霜弯下腰,耳朵贴在门上。
    从缝隙里看去,似乎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在跟府衙的班头对话。
    她擦了把汗,悄悄将腰间的小木剑取下来,握在手中。
    书生语滞,无奈地道:“小生读圣贤书,从不来这种地方。”
    “这些还不够?官爷,只要这事成了,奴家不会忘了给您的好处。”
    “不是银子的事儿,”王班头喝了口茶,“若是你昨天说这句话,这事也就办了。可你偏偏今天晚上才说。”
    “既然是做生意,为什么外面不亮灯呢?”
    王班头看得眼睛都直了,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最后还是把金子推了回去。
    “可是有什么不妥?”
    鸨母被吓得六神无主,“哎呦,这可怎么办?”
    江采霜额头都渗出汗了。
    王班头四处看了看,声音压低,很忌惮的样子,“定北王府。”
    “如今案子没破,凶手也没抓到,我们哪敢撤人?还望妈妈你多体谅。”
    “官爷,要我说,这案子说难破也难破,说好破其实也好破。”
    “哪儿?”
    他常在京城办案,对三教九流的规矩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所以才了解。
    “哦。”江采霜随后又问,“你对这里很熟悉?你以前来过这儿?”
    “这次不过是死了几个走南闯北的富商,算不得大事。官爷拿了这笔钱,随便找个穷苦人家一问,多的是穷人愿意让家里人出来顶罪。到时候案子也结了,官爷好向上峰交差,我们的生意也能开张,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江采霜贴墙躲藏,拿出寻妖盘看了眼。
    听见她的小声嘀咕,书生解释道:“客人来到门口,自会有奴仆打着灯笼去接迎。”
    鸨母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天!这么一桩小案,怎么跟那个煞神扯上关系了?”
    妖怪隐藏起了自己的气息,寻妖盘暂时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湖边,小楼近在眼前。
    江采霜弄湿手指,轻轻捅破窗户纸。
    “凌大人出身不好,在朝中没有半点根基,倒是不怕他。但他被案子弄得焦头烂额,今日竟去了一个地方,你可知是哪里?”
    过了小半刻钟,二人总算有惊无险地摸到了二楼。
    江采霜把寻妖盘又放了回去,招呼书生跟自己上楼,“跟我来。”
    “官爷,咱们这儿还要封多久啊?不让开张做生意,我这一院子的姑娘都只能喝西北风了。”
    她原本还担心书生弄出声响,没想到他的动作比她还轻。
    她忽然被人捂住嘴巴,带到了红漆廊柱后面。
    “嘘,别出声。”书生低声提醒。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身形娇小的红衫女子出现在楼梯口,脸上布满泪痕,跌跌撞撞地扑向亮灯的房间。
    “妈妈,求妈妈救命,香仪她快不行了,求妈妈差人去请大夫,救救香仪吧。”红衣女撞开门,满脸泪水地祈求。
    王班头正起身想走,看到这一幕,又坐了回去,“妈妈,你这儿有人生了重病?”
    鸨母笑得僵硬,“是,是。”
    王班头眼珠子骨碌一转,“那怎么不请大夫来看看?该不会是……”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吧。
    鸨母脸色微变,重新把那一小箱金子递了上去,赔笑道:“班头这几日辛苦了,这些钱,就当奴家孝敬您的。”
    “好说,好说。”王班头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心照不宣地收起金子,哼着歌走了。
    他一走,鸨母就一巴掌扇向了地上跪着的红衣女。
    “贱蹄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老娘跟王班头说话的时候来,害得老娘亏了那么多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香佩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额头很快被血浸染,她抓着鸨母的衣摆,“求妈妈救命,香仪她再不看大夫就不行了,求妈妈救命啊,派人去请个大夫吧。”
    “治什么治!要是让人知道窑子里有人染了脏病,以后还想不想开张了?她自己不检点,病死也是活该,我呸!晦气!”鸨母一把甩开香佩的胳膊,往地上啐了一口。
    鸨母嫌弃地挥了挥帕子,吩咐身旁的婢女,“等人一咽气,往身上绑了石头,直接沉到前面的荷花池子里,别让外人知道了。”
    “是。”
    等鸨母离开,婢女走上前,不忍心地扶她起来,“香佩姐姐,你别求了,再求也是没有用的。”
    “可是香仪、香仪怎么办啊?难道要让她就这么活活痛死吗?”香佩满头的血,嘴角被巴掌扇得肿胀青紫,哭得几乎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亮的嗓音插了进来。
    “病人在哪儿?我是道士,懂一些医术,也许能帮你们。”
    出声的人正是江采霜。
    她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燕安谨本想拉住她,只是没拉住。
    香佩看她不是楼里的人,先是惊讶,“你是谁?”随后她抹去脸上的血泪,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不管你是谁,我带你去看看香仪,你一定要救救她。”
    江采霜和燕安谨跟在香佩身后,这时候救人要紧,她也没功夫在乎这两个人到底从哪来的。
    等到了后院柴房门口,香佩难以启齿地说道:“请这位公子在外面等着吧,里面、里面……”
    不等她说完,燕安谨便善解人意道:“我不进去。”
    “多谢。”香佩又忍不住落了泪。
    江采霜跟着她走进柴房,地上铺了许多层不同颜色的被褥,瘦弱女子躺在上面,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她嘴唇苍白干裂,可以想见,之前定然痛得嚎哭了很久。
    在她身边,围着一群不同打扮的年轻女子,都哭得满脸泪水。
    “香佩姐姐,这位是……”
    “她说她是大夫,快让她给香仪看看。”
    其他人赶紧让出位置,“真的吗?太好了,香仪你再坚持一下,大夫来了,你有救了。”
    江采霜蹲在地上,给病人把脉。又面不改色地掀开病人下襦,查看了惨不忍睹的伤处。
    她从怀里取出一包银针,往香仪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扎了几下,之后让人拿来一碗水,把符纸化进去,喂她喝下。
    做这些事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给刚才挨打的香佩上药包扎。
    “香佩姐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你不是最怕见血了?头晕不晕?”
    “我没事,先看看香仪吧。”
    很快,香仪虚弱地睁开眼睛。
    “太好了,香仪醒了,香仪有救了。”
    “香仪,你饿了吧?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纵然心中不忍,江采霜还是只能如实相告:“我救不了她,刚才那几针和符水,只能让她暂时没那么痛苦。”
    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顿时又蒙上了一层灰雾。
    香佩声音里强压着哭腔,“也好,能让她好受点也好。”
    “我先出去了。”江采霜走出了柴房。
    走到院子里,发现那个书生还没离开,正靠坐在一口井边,仰头看月亮。
    江采霜也想靠着井边,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结果那书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仿佛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江采霜托着下巴,不解地望过去:“你怎么了?”
    书生矜持地跟她拉开距离,“道长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江采霜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颊涨红,“我是修道之人,你,你休得胡说。”
    “我这也是为了道长好。”
    “为了我好?”江采霜不解。
    “小生自知容貌俊俏,就怕惹得道长动了凡心,坏了修行,岂不是小生的过错?”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本道长心性坚定,一心向道,自然不会——”江采霜原本理直气壮,可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定北王府看到的那张祸水脸。
    于是说到后面,她的底气显得有些不足,“自然不会因为男色而破戒。”
    说罢,江采霜哼了一声,坐在井边,闭目修行去了。
    不过跟这书生一斗嘴,她堵在心里的郁结之气倒是散去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里爆发出一阵悲恸的哭声。
    香佩头上缠着白布,眼睛红肿,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位怎么会来我们醉香坊?难道是为了前几日的命案?”
    她们这儿,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这场命案了。妖邪之说流传开来,道长前来捉妖也属正常。
    江采霜点点头,“正是。”
    “两位请跟我来吧。”
    去到厢房,年少的婢女低着头上前添茶,便默默退下了。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应当是自小便被卖进醉香坊做事的。
    “起翘不能说话。”香佩替她解释了一句,之后开始讲述这起案子的经过,“柳巷这几日发生了三起命案,前两次发生在醉香坊,第三次——也就是前天,命案发生在隔壁凝珠院。三次死的人都是常来这寻欢的客人,出手大方,听说是南方来的富商。”
    “三桩命案都发生得蹊跷,第一个老爷死的时候是在深夜,他跟我们楼里的姑娘都睡下了,第二天姑娘醒来,才发现人没了。”
    “第二个老爷也是死在床上,当时是我们楼里的香玉伺候的,也不知道香玉看见了什么,当场就给吓疯了,嘴里胡言乱语,说什么妖啊鬼啊的。鸨母嫌她丢人现眼,就把她丢到这柴房里自生自灭,没两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第三个老爷虽然没死在我们这儿,但事情闹得大,我们都听说了。据说当时那个老爷正在大堂跟人喝酒,一转身的功夫,就变成了人干。”
    江采霜睁大眼睛,诧异道:“人干?”
    “是啊,像被抽走了血肉似的,只剩一张瘪掉的人皮,挂在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上。三个老爷都是这么死的。”
    听完这些话,江采霜心里有了猜测,三起案子都像是妖怪吸人精气来修炼。
    只要找到那只妖,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正欲告辞,香佩却叫住了她,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道:“道长,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香仪死之前,说她知道妖怪是谁。”
    “是谁?”
    “香墨。”
    “香墨也是你们这里的人吗?”
    “是,不过……她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与她来往不多,不过知道她鼻子尖有个小痣,很好认。”
    江采霜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临行前,江采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从扬州来的?”
    “道长怎知?”香佩目露诧异。
    “我虽是东京人,但自小在江南外祖家长大。从方才起,便听出你有些江南口音。”
    “我多年未曾回过故地,他日若是有机会,还想听听道长说些故乡的事。”香佩略微垂首,苦笑道:“不过你们二位还是赶紧离开吧,以你们的姿容,若是被妈妈看见了,怕是又要生事。”
    “我们先走了。”
    从香佩那里走出来,江采霜推测:“第二起案子发生时,被吓傻的香玉也被赶到了柴房。兴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香仪听到她说了什么。”
    所以才会在临死前,留下那样一条讯息。看来妖怪很有可能就是香墨。
    只是那妖怪吸食了不少人的精血,如今惯会隐藏自己的气息,除非自己暴露妖气,不然她用寻妖盘一时还找不到。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觉怀里的寻妖盘开始发烫。
    江采霜赶紧把捉妖星盘拿出来,发现青铜指针再次颤唞着指向一个方向。
    妖怪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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