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卫红急得面红耳赤，有人因为她平时的人品相信谢泷西的话。
    也有人不太相信，“什么顶替下乡？余阿姨不是说，在给你找工作了吗？她还说你……”
    这是跟谢家关系近的同学兼邻居，比起新来的谢泷西，她更愿意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谢卫红，虽然那些话像长了脚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有些不舒服。
    那像是谢卫红会说的话。
    谢泷西是家属院最近除下乡以外的新话题。
    她是谢家养在乡下十六年的长女，前几天才被接回来，谢家正准备给她安排工作，好补偿她。
    “是不是说我性格不好，贪得无厌，给我找了几个工作，都嫌苦嫌累拒绝了？”谢泷西手指转着冰棍棍子，笑眯眯地问。
    这些都是上辈子谢泷西回城后听说的。
    同学邻居怔了怔，轻轻地点下了头，这时候工作多难得啊，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她们能有个工作，也不用下乡了，谢泷西有机会，竟然不知道珍惜。
    反正大家说起谢泷西的时候，是又同情又厌恶。
    同情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厌恶她没有受到好的教育，品性不好。
    “这都是推词，事实上，我是听你说，才知道她们要替我找工作的事。”谢泷西一脸坦然，上辈子这时候，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突然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这种惊天变故，还没缓过神来，就被送到了沪市。
    到了沪市谢家后，面对完全陌生的所谓“家人”，谢泷西茫然且恐惧，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自处。
    没等她适应新身份，又被下乡打了当头一棒。
    莫名其妙上了下乡名单，莫名其妙成了众人口中思想进步，积极主动的下乡代表，谢泷西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走到这一步。
    这一下乡，就是十一年。
    七七年恢复高考，谢泷西考上了老家的师范，但莫名被人举报而滑档，和大学失之交臂。
    之后知青大回城也没她的份，不断地申诉到最后，直到八五年才回城。
    在乡下谢泷西慢慢琢磨，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家搞的鬼。
    而谢卫红呢，她跳进寒冷的江水里修渠时，谢卫红进了电材厂子弟学校医务室，恢复高考后，又进了护理学校读书，后来还被分配到了市人民医院。
    哦，谢卫红还抢了谢泷西当时的对象。
    “除了给我找工作，还有没有别的？或者说了我什么。”谢泷西好奇地问。
    同学邻居看了看谢卫红，看着她满眼哀求，迟疑着道，“也没有别的，就这些，说给你迁户口办工作……”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谢卫红已经扭过脸去，不肯看她，明显是在生她的气。
    “不管说什么，谢叔和余婶愿意给我迁户口，安排工作就是好的，不管什么工作，我都不嫌弃。”谢泷西眉目飞扬。
    “看来跟我说谢叔余婶认我是为了替卫红下乡的人是别有用心了。”
    众人表情有些疑惑，不太明显谢泷西心态怎么转换得这么快，明明刚刚不是猜中那些不好的话了吗？
    谢卫红顾不得别的，“你别听外人胡说，没有的事！”
    她现在心跳得十分厉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谢泷西，生怕她因此闹起来。
    心里又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谁跟谢泷西说这些有的没的，怕谢泷西再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谢卫红赶紧拽着谢泷西离开。
    “顶替的事，不是别有用心吧！”
    “谢卫红看上去很心虚的样子，还有她居然在背后那样说我们，平时倒是装得人模人样。”
    “我得回去问问我爸妈，他们肯定知道什么。”
    “……”
    下午谢卫红不敢带着谢泷西乱走，要求谢泷西就跟她在家里待着。
    她倒是想去跟余素敏报信，可是根本就走不开，生怕她一走，谢泷西又在外面胡说八道。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的点，谢岳平和余素敏两口子推着自行车一起回来，谢卫红在楼上一看到他们，就冲了下去。
    谢卫红太相信自己的父母了，以为有他们在，谢泷西不敢乱说什么。
    谁知道谢泷西跟在她身后下了楼，她状才告了一半，就听谢泷西声音很大的说，“谢叔，余婶，谢谢你们替我安排工作，我今天才知道这事，心里特别感激，我还以为你们认我，是为了替卫红下乡呢，不是就太好了！”
    这会正是家属院人最全也最热闹的时候。
    帮谢泷西找工作的事，是余素敏故意透露出去的，但知道的人不多，她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给安排工作。
    这件事所有人都能知道，但谢泷西不应该知道。
    正在余素敏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发问，“余素敏，你不说这你女儿吗？怎么管你们叫叔婶？”
    问话的是跟余素敏向来不对付的许春来。
    当年工会有个空出的岗位，在职工家属中择优选择，两人竞争到最后。
    两人当年都是新到电材厂的年轻媳妇，许春来还是沪市本地人，结果却输给了只有外地乡下来的余素敏。
    许春来多年来耿耿于怀，没事就盯着余素敏，挑她的刺。
    今天可算叫她逮着机会了。
    余素敏怎么知道，谢泷西来了几天的，话少得可怜，也不喊人，她和谢岳平体贴她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逼她，哪能知道她这么会找事。
    她不答，谢泷西会答，“谢叔和余婶虽然生了我，但养恩比生恩大，从捡到养我到大的父母，才是我爸妈。”
    谢泷西声音清脆，满意地看着谢岳平和余素敏同时色变。
    这绝对是他们两口子此时最不想叫外人知道的事。
    上辈子他们就是模糊谢泷西的身世，把自己塑造成一对疼爱孩子，但面对孩子的任性十分无奈的父母，平白让谢泷西担了个蠢货名声。
    是，主动要求下乡是正治正确，是积极分子，但谁心里不说谢泷西傻。
    这辈子谢泷西要一点点撕烂他们伪善的面具。
    “不是！你从捡到你养到大？”许春来很会抓重点，她表情夸张地看向余素敏和谢岳平，“谢副厂长，老余，你们重男轻女扔了孩子？是这么回事吧！你们一开始还说是把孩子养在乡下，你这不是骗大家么。”
    这要是真的，许春来就是舍了一身剐，也要把这两口子拉下马啊！
    许春来表情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围观的邻居们也是一脸惊讶看热闹的表情，看不出来啊，谢副厂长竟然也重男轻女。
    平时他们对谢卫红多好啊，敢情都是装的。
    谢岳平脸色十分难看，干笑着打着哈哈，“误会，孩子在外头听了风言风语，都是误会，别围着了，累一天了，都赶紧回家歇着吃饭去。”
    现在谢岳平心里就两字，后悔。
    大家的注意力暂时都在谢泷西的身世上，但谢岳平清晰的听到谢泷西说了顶替下乡四个字，心里念头转得飞快。
    这时候要让谢泷西下乡，绝对要出大事。
    哪怕留她到最后一批，秋后再走，也于事无补，根本没有办法冷处理。
    只要谢泷西下乡，就坐实了顶替两个字。
    谢岳平目光看向谢卫红，目光阴沉，觉得是谢卫红说漏了嘴，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谢卫红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整个人都傻掉了。
    谢泷西她怎么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