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通道，少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听着声音，似乎和他们差不多大。

    无忌眼神暗下来，她不动声色的抓住沫梓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谁…谁啊？！”

    少年似乎是个怂蛋，见刚才还有人声，自己出声后便突然安静，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脑内脑补了一百八十种撞鬼情节。

    他装腔作势的咳了咳嗓子，正想再次开腔，突然一声粗矿的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子，你要死啊！叫什么？！”

    那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无忌顿时收紧攥着沫梓的那只手，戒备起来。

    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少年怂兮兮的，“哥！我…我听…听见有声音…”

    “操，你个小兔崽子，你要死啊！那么大声，是打算将那群畜牲引到这来吗？！”

    男子脾气十分暴躁，似乎还踹了少年一脚，少年哎呦一声，被揣的踉踉跄跄的往这里滚了过来。

    “你踏马要死自己死去，别拖累老子！”

    少年唯唯诺诺，“不…是，哥，我听见有人…”

    男子不耐烦道，“有人？有个屁的人！人都死完了！有也给老子打出去！”

    他毫不在意，“前边兄弟才发现有一群崽子闯了进来，刚给轰走，这别是一伙的，让他们滚！”

    男子刻薄的话像一把沾血的刀，在刚刚死里逃生的一群少年里划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让众人顿时面无血色。

    无忌眯起眼，她原本弄不准来者是个什么玩意，自己异能又随时会蒸发，不打算动手。

    但现在这畜牲发话了，无忌便不打算和平共处，先将他扫出去再说。

    众人心里都一阵阵发慌，惨白的灯光下，男子终于显出样貌，是一个平头的混混青年，身材壮硕，肌肉充满爆发力，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的衣服上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大脚印。

    青年见是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学生，明显一副不屑的样子，见到无忌一个女孩挡在最前面，更是露出鄙夷的神情。

    他翻了个白眼，视线扫了一圈，连人都没全看完，就粗声粗气的开了口，“识相点的都给老子滚！”

    无忌不打算说废话，正准备动手，原本一直哆哆嗦嗦的澄明戈突然不知道抽什么风，窜到了无忌的面前，嗷的一声就嚎起来了，“狗蛋哥！是我啊，我是明戈！”

    ………

    小幸运儿眨巴着充满疑惑的大眼睛，“你…说啥？”

    澄明戈见到亲人般的热泪盈眶，“狗蛋哥，是我啊，年前我们还一起撸串嘞，今年我妈把我关家里了，你也不能就这么忘了我啊！！”

    所以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他。

    被称作狗蛋哥的男子表情空白了一秒，随后他反应过来了，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样的暴跳如雷，“滚你麻痹狗蛋哥！”

    澄明戈措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口水，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仍是纠缠不息的追着他。

    无忌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后知后觉想起来了，澄明戈似乎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巧，他认识这里的混混。

    无忌默不作声的将在狗蛋哥身后的藤蔓收了起来。

    澄明戈追着狗蛋哥哭哭啼啼，狗蛋哥额角青筋暴跳，但好歹顾虑到有祸乱在，没有当场骂他个狗血淋头，小少年手里手电筒惨白的灯光一晃，照出了澄明戈泪流满面的脸，狗蛋哥认出他了，勉为其难的叫了一嗓子，“明哥…”

    那跟在狗蛋哥身后的小少年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澄明戈，亲亲热热的喊着明哥，两人便惺惺相惜的执手相看泪眼起来。

    澄明戈流出一滴鳄鱼泪，“小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世事无常，唉，凡哥呢？兄弟们怎么样了？大伙都还好吧？”

    被称作小花的少年憨厚一笑，“没事，凡哥也好着呢，也是凡哥英明神武，第一时间带着咱们跑到这废弃楼里，咱们才躲过一劫。”

    澄明戈眼珠一转，笑出一口大白牙，“那怎么就你跟狗蛋哥呢？其他弟兄们呢？”

    小花看着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脸上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凡哥叫咱们分头行动，将外来的人撵出去，免得人多召祸乱嘞。”

    说着，这小少年还恰到好处的抖了一下，似乎被祸乱吓到了。

    澄明戈适时露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愧是凡哥，聪明绝顶，那咱们也不去您们那个打扰了，你和狗蛋哥就当没看见我们，我们保证躲得远远的，决不去打扰你们。”

    小花清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还没张口，狗蛋哥就黑着脸，“明哥，你这…”

    澄明戈连忙打断他，“狗蛋哥，我虽然不是你们那一帮的，但咱们也有不小的交情了，你总不能把我们赶出去，让我们去死吧！”

    说着，他一脸的痛不欲生，小花手足无措的看着他，目光同情，但也只敢躲在狗蛋哥的身后皱着脸。

    狗蛋哥仍是板着一张脸，但也没继续赶他们。

    澄明戈虽然不太聪明，但好歹认识狗蛋哥，了解他的性格 知道他这是松口了，再接再厉，“要不你带我们去见凡哥吧，我们跟他谈。”

    澄明戈似乎是个混的还不错的混混，在狗蛋哥的面前，还有几份谈判的资本。

    双方开始拉扯，但无忌却没有耐心了。

    她不确定澄明戈能不能搞定，药效已经开始失效了，这个药副作用很大，如果澄明戈说服失败，自己的异能又耗尽了，那他们就会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心里烦躁，副作用上来，无忌心脏跳的剧烈，扯的胸口一阵阵发疼。

    干脆趁现在自己还有力气，将那两个碍眼的撵出去，干什么浪费这个时间。

    但她也知道，这里似乎被一个混混窝给占了，那个不知是个什么鬼的混混老大也不知道带着多少玩意，贸然开战，就凭一群鸡崽子一样的学生，顶个屁用。

    无忌按耐下打架的冲动，安静站在原地。

    狗蛋哥终于同意了，澄明戈回到无忌旁边，无忌语气冰冷，“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澄明戈敏锐的听出她不愉快的心情，缩缩脖子，有一种做亏心事被家长逮到的感觉，“就…在外面玩的时候认识的…”

    见无忌目光漆黑，他求生欲极强的补充到，“但我可以保证，凡哥他们绝对是好人！”

    无忌：“要将你扔到祸乱堆里的好人？”

    澄明戈：……

    无忌：“将一群未成年赶走的好人？”

    澄明戈：……

    嘤嘤，我错了(╥ω╥`)

    无忌头疼，一方面被药剂副作用折磨的，另一方面被眼下这种看人脸色的场景憋屈的。

    无忌的母亲是生物科学领域最有名的专家，她又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全系异能者，从小不说娇生惯养，但也是顺风顺水，走到哪都是唯我独尊的。

    什么时候要这样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跟人商量了？！

    无忌黑着脸，带着一群大气不敢出的鸡崽子，穿过黑漆漆的走廊，七拐八拐，爬楼下楼，终于是到了地方。

    一路上无忌冷眼观察，见到不少成年男子，一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有没有异能不知道，但看身形也不是好惹的。

    零星看见几个女孩，也没个好人样。

    她默默盘算着，药剂副作用开始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她脑子疼得要炸了，额头上冷汗直下，一张小脸煞白，露出的雪白手腕被她掐出一片青紫，配上她瘦瘦小小的身躯，显出几分病态的感觉来。

    狗蛋哥打开门，无忌就带着这样毫无威慑力的病态感进了面前的房间。

    奇怪的是，无忌踏入房间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头疼奇迹般的缓和了一些。

    她晃了晃脑袋，勉强维持住眼前的清明。

    房里比外面亮堂，废弃楼没有通电，但在屋里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却有一处地方亮着光。

    那一处亮着的光微弱，却照亮了屋子的各个角落，照亮了无忌漆黑的眼睛。

    也照亮了一个少年的睡颜。

    无忌一抬眼，就看见面前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熟睡的少年。

    他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头微微侧着，轻轻靠在被光映照的一片暖黄的墙上，温暖的灯光柔柔的照在他的脸上，像一个母亲在亲吻自己熟睡的孩子。

    正值盛夏，少年穿着短袖，露出雪□□致的锁骨，他一只胳膊垂在身侧，无忌视线下移，看见他修长的手上缠着纱布，隐隐显出血色。

    少年面容平静，睡颜安详，从无忌的视角，能看见他轻缓起伏的胸口，被微弱的呼吸轻扫过的柔软发丝。

    不知道是不是突如其来的亮光太过温暖，还是微微缓解的剧痛让人神经放松，无忌一瞬间有一种眼前少年发着光的感觉。

    仿佛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天，自己抱着书经过学校走廊，阳光撒下，自己微微侧过头，眼里撞进瞌睡的少年，惊鸿一瞥。

    暴雨渐歇，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面前少年仿佛不沾染一丝污秽，犹如孩童般干净纯粹，无忌眼前一阵恍惚，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无忌从小见过各色各样的男性，但一眼，仍是被惊艳。

    她轻微眨了眨眼，将目光从少年的睡颜上移开，眼里便闯入一片血色。

    少年的衣服上溅着血污，从胸口延伸到腰部，血迹已经干涸了，呈现出衰败的黑色。

    少年安静的睡颜与这残忍的黑色结合，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来，仿佛一朵白花，被滴上了鲜血。

    无忌晕头晕脑的想，如果忽略他带血的衣服，缠的毫无章法的渗血纱布，自己可能就真的以为他是一个无害少年了。

    这个人，就是混混的头，凡哥？

    房间很大，空空落落，只有一个小小的暖黄色光球，一个熟睡的少年。

    狗蛋哥大概也没料到，生死关头这位祖宗竟然也能睡的了觉，愣了一下。

    然后他关上门，这外貌和行动如出一撤粗鲁的汉子竟然轻手轻脚，身体力行的表演了一番何为小弟姿态，小心翼翼的轻声叫他起床。

    无忌能看见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眉头微微皱起，然后睁开了眼。

    她看见一双漆黑的眼，像一片死地，照不进一丝亮光。

    少年动了动，他一睁眼就看见狗蛋的大脸，表情似乎有点呆愣，然后他反应过来了，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呼噜开狗蛋的脸，无忌甚至能看见他嫌弃的表情。

    然后他缓缓站起，避开狗蛋殷勤要拉他起来的糙手，视线在房里转了一圈，看向无忌和澄明戈。

    他扫了一眼澄明戈，目光平静，转移视线看见无忌，似乎是愣了愣。

    药剂的副作用不知为什么暂缓，无忌头没那么疼了，她摸不准凡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不能输了气势，只好回视，毫不避让的看向他眼里。

    澄明戈适时开了口，殷勤的喊了一嗓子，“嘿嘿，凡哥。”

    被称作凡哥的少年这才转移视线，房里光线昏暗，他似乎是看不清澄明戈的脸，眯了眯眼。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暗哑，“你谁？”

    澄明戈一噎，有点尴尬，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接着锲而不舍，“是我啊，我是澄明戈啊，凡哥，年前我们还一起打游戏嘞，你不记得我了吗？”

    狗蛋：……

    总感觉这句话有点耳熟，他年前怎么那么多场要跑？

    凡哥皱起了眉，闻言缓缓道，“我年前没打过游戏。”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总感觉说话慢吞吞的，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呆萌气息，不紧不慢的说着给人添堵的话。

    狗蛋刚被嫌弃，现在看祖宗连澄明戈这个人都不记得了，心里得到了诡异的平衡，见澄明戈在哪里吃瘪，无忌默不作声，他便屈尊降贵的开了金口，“凡哥，你年前打过游戏的，这是以前彪子那边的小弟，后来彪子被你给打服了，就带着一群小弟投奔你，结果你老人家不要，就这小子死皮赖脸，非要留下，你没管，兄弟几个就做主将他留下了。”

    说着，狗蛋还补充一句，“但这小子年前被她老妈逮回去了，今年不来了，你可能不记得了，他给弟兄几个也帮过不少忙，现在他带一群崽子来投奔咱，你看怎么办？”

    澄明戈见狗蛋将自己要说的都说完了，便安静如鸡的杵在凡哥的面前，眨巴着眼看向他。

    凡哥看向狗蛋，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没印象几个大字，但他似乎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抓了一把头发，然后毫不在意的说，“他看着就不像是个聪明的，能带着一群人逃命？”

    澄明戈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他十分的能屈能伸，“凡哥火眼金睛，确实不是我带着他们逃跑的，是我学姐，是她救了我们一群人的命。”

    说着，他示意凡看向无忌，无忌正与头晕作斗争，闻言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了，她想与凡握个手，表示友好，但意识到手抬不起来，便只能靠眼神涨气势，她目光漆黑，“你好，我是顾无忌。”

    凡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头，但他立刻又平淡下来，“嗯，我叫凡。”

    澄明戈见这两人像电视上管理者会晤时一般公事公办，不由得跨下一凉，有一种自己是传声太监的感觉。

    无忌嘴唇发白，想到那一群生死未卜的少年，知道自己不能拖泥带水，便干脆单刀直入，“我希望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关于我们应该怎么相处这件事。”

    凡打了个哈欠，不太在意，“嗯？”

    无忌眼神幽暗，“我觉得，可以的话，我们…”

    无忌话还没说完，突然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她感觉胸口疼得厉害，眼前发黑，腿一软，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该死的，竟然在这个时候身体撑不下去了！

    无忌狠狠一咬嘴唇，尝到血的味道，她脑子清明了一些，她努力克制着身体摇晃，却突然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