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安静了一秒，然后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努力想挣动，但难以言喻的饥渴感突然抓心挠肺的生出，让她面部表情都控制不住的抽动起来。

    “水…”

    无忌艰难的出声，结果被自己破碎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迷迷糊糊的想，发生什么了？

    然后自己就胸口一轻，少年大概是被无忌吵醒的，他缓缓站起，声音清晰，带着一丝倦意传入耳中，“醒了？”

    无忌愣愣的，凡已经从地上站起，“既然醒了…”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一踉跄，差点摔倒，无忌看见他扶住墙，似乎很虚弱的样子，感觉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你的跟班都在外面，你自己先在这好好待着。”

    然后他就再没有一句话，慢慢悠悠的走出房间了。

    从头到尾，没有看无忌一眼。

    无忌懵懵的，凡走后她连忙打量起整个房间，陌生的地方，没有装修，水泥的地板，自己身下似乎是垫着一张毯子，身上盖着被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无忌：？？？

    什么情况？

    沫梓呢？澄明戈呢？

    那一群小崽子呢？

    门外，狗蛋像个尽职尽责的门神，瞪着大眼看着面前的沫梓，一副戒备的样子。

    沫梓垂着头，抱膝坐在地板上，衣服上不知从哪蹭的一片黑灰，澄明戈则在一旁打瞌睡。

    窗外的阳光透过细小的缝隙，洒在沫梓的身上，她的脸色发白，黑眼圈吓人，整个人都十分憔悴。

    正当澄明戈迷迷瞪瞪时，房门突然开了，他一激灵，就要擦口水站起来，却见自己那英勇的凡哥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看起来不比自己身旁的沫梓好多少。

    沫梓一下子站起，紧张的看着凡，“醒了？”

    狗蛋急忙凑上前，凡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转过头看向沫梓，“嗯，你可以进去了。”顿了顿，他又看向澄明戈，补充道，“你去拿瓶水去。”

    澄明戈连忙应着，屁颠屁颠的拿水去了。

    无忌还在房间里发愣，沫梓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回过神来，正挣扎着要起来。

    沫梓连忙去扶她，澄明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帮着手，无忌本来就不高，身材又娇小，睡了这么两天，整个人又消瘦了不少，澄明戈碰到她的胳膊，感觉自己被骨头架子给硌着了。

    他手上动作更轻，生怕把瘦骨伶仃的学姐给碰碎了。

    无忌缓了一会，被沫梓喂了点水，她强打起精神，将沫梓上下扫视了一圈，见她除了脸色不好之外，并没什么大问题，才将一颗心的一半放回了肚子。

    然后她的另一半开始担忧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无忌被水润了润喉咙，声音不那么沙哑，但一发声，仍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与痒意在自己身体里作妖，她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脖子。

    沫梓见无忌不仅醒了，还可以说话，意识也挺清晰，一颗心都放回了肚子，她脸色好看了些，“下次不要再吃这个药了，你没专业学过医理，不懂这些，这次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无忌皱眉，她脸上没有一丝后怕和惊惧，反而有一种满不在乎的感觉，“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吃了。”

    然后她又捧着剩下的一半心，锲而不舍的问，“其他人呢？”

    沫梓见她没有一丝悔改，无奈道：“糖糖和我带的队都在，其他人不知道，我感觉…”

    沫梓沉默了，无忌知道，自己昏迷两天，没有自己，现在这群少年还能待在这废弃楼里就已经足够幸运了，那群被赶走的崽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澄明戈也不好受起来，下令让人赶走自己同学的是凡，而凡是他一直以来的偶像，现在人家又救了学姐的命，他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谢。

    小少年的世界仍是非黑即白，凡很酷很帅，又拯救过自己，那就是好人，但他现在见死不救，甚至还赶走自己的同学，害的他们生死不明，他又是个坏人了。

    但没人关心他的小心脏，无忌了解了来龙去脉，看着自己身下的垫子，身上的被子，默不作声。

    凡的团队挺厉害，不仅可以去寻找食物，水，还可以找到被子，毯子，是自己带着的一群拖油瓶做不到的。

    学生是分为两种的，一种以异能为主，一种则以文化课为主。

    文化课和异能虽然都要学，但只要其中一种比较优秀就可以，当然，要想上初班，就必须两种都很好，或者其中一个好到逆天才行，无忌就属于异能已经逆天了，但文化科也很强的天才，可大部分少班生都没这个本事，专学文化科的，天天坐着学习，弱不禁风，专学异能的，未成年异能不稳定，属于炸弹时期，见到祸乱可能会太害怕控制不住把自己扇死。

    文化课和异能都不错的，也是十分稀少，至少无忌带着的一群拖油瓶里似乎就没有。

    像澄明戈这种文化课和异能都不好，放在这乱世，简直是分分钟被弄死。

    无忌从小有专人教导，一对一式训练，已经完全超越了这个年纪的学生水平，不能指望一群未成年可以起到什么作用，如果自己垮了，他们就全要玩完。

    这么一对比，混混常年混迹市井街头，打架斗殴，争强领地，不仅对周遭环境很了解，而且战斗力高，比起一群被关在学校里的学生，在这末世里，他们反而更容易活下去。

    无忌头疼，她与澄明戈单纯的三观不同，世界上没有非黑即白，在这种环境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他们一群弱者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凡没有趁人之危，将他们绑起来做引走怪物的诱饵，或者是彻底不管自己，仍自己自生自灭，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祸乱会发生在人多的地方，这是这五年来，专家不断研究，涉险得出的结论，人越多，就越危险，那些怪物可以感知到人的气息，人少时它们感知不到，但人一多他们就会围上来，它们杀不死，打不散，如果被找到，那将会是灭顶之灾，基本是死定了，凡自己手下还有这么多人，已经是一个定时炸弹了，等到祸乱杀死周边的人时，下一个便会轮到他们。

    凡又怎么会同意一群拖油瓶来增加死亡风险呢？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对错，不过是个人角度不同，立场不同，所以决定不同罢了。

    无忌没心情庆祝自己没死成，她靠在沫梓身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扯开一团乱麻的脑内线团后，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凡是怎么救自己的？

    无忌偏过脑袋，“凡提了什么条件？”

    沫梓皱起眉，“他要求治疗过程不能被任何人打扰，我们谁也不能插手，而且也不能围观。”

    无忌瞪了一下眼，不可思议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治好我的？”

    沫梓：“不知道，他和你在这个房间待了两天，中途只准他的人进去，送些食物和水之类的，我一直在外面，还有狗…狗蛋防着，没机会进去。”

    无忌抿了下嘴唇，昏迷前她下狠劲咬自己的嘴，现在嘴里仍有一股血腥味。

    沫梓接着道：“还有，他要求你好了以后，要无条件带着那群学生走，远离这里，并不准将祸乱引过来。”

    无忌垂下头，这个要求她并不意外，倒不如说凡会这么提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路。

    沫梓：“还有一个要求，他说自己救了你一命，你要报恩。”

    无忌安静了一秒，“报恩？”

    沫梓在她震惊的眼神中点点头，“对，报恩。”

    无忌感觉哪里怪怪的，她倒不是不愿意报恩，但一时间脑子还是没转过来弯，问，“我现在弱成这样，而且一好就要带着你们走，十之八九以后是见不到了，怎么报恩？”

    沫梓也不知道，两天前那个雨夜，凡靠在窗边，对着沫梓说话，却一直看着无忌，他的声音混杂着雨声，“等她醒了，记住，她欠我一个人情，这可不是免费的。”

    少年神情淡漠，但眼神漆黑深沉，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以后再见，会让她还的。”

    沫梓回忆到这里，感觉那时的凡其实对报恩并不执着，至少看神情，他要求无忌报恩的样子就像是今天吃面条吧一样的随便和不在乎。

    沫梓掰了一块面包递到无忌嘴边，“吃吧，等你养好身体了，我们就走吧。”

    她面无表情，“至于报恩，等你痊愈了再说吧。”

    无忌点点头，叼过面包咽下肚，将剩下的一半心咽回了肚子。

    无忌就这样醒来了，除了有点虚弱，几乎没什么大问题，但无忌醒来后，要求报恩的恩人却再没来过一次，无忌也再没有见到凡一眼。

    他仿佛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一样，那一群小混混也根本不理少年们，各做各的。

    凡对这一群小少年采取不管不顾的态度，将他们聚在一起，定期给一些水和食物，不争吵不斗殴不排挤不在乎，从表面看，简直是和平共处了。

    无忌自醒来以后就专心养身体，她想先在废弃楼里待着，为少年们找一条生路，她托澄明戈找来了一张地图，研究起接下来的道路。

    澄明戈与混混关心不错，不知哪找来的大地图，无忌两只手拿不下，只好把它铺在被子上。

    祸乱一般会扩散到一座城市大小，他们现在在祸乱中心旁边，祸乱中心离这里大概一公里左右，但商场，学校，小区，公司现在才是人口主要集中地，祸乱暂时都集中在那里，人们都想着逃离祸乱中心，所以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反而很安全。

    废弃楼在学校旁边，附近有不少小商店，凡他们的物资便是从哪里得来的。

    无忌现在需要找一个人少，又有物资的地方，小商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要寻回被凡赶走的学生，离这里近一点也是必要的。

    她之前为了引开怪物，往城东跑的时候，见到不少商店，有紧闭大门似乎还有活人的，也有尸体堆积惨不忍睹的。

    回忆起那些千奇百怪的怪物，死状可怖的尸体，无忌不确定自己带着一群拖油瓶，这一趟会不会有去无回。

    她伸出手沿着城东的道路一直延伸，纤细的手指拂过马路。

    她醒来一天了，身体不断恢复，全系异能不是吹的，无忌天生身体素质过硬，一天下来，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好全了。

    凡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无忌感觉自己恢复速度比以前快多了，效果也好了不少。

    正当她在琢磨的时候，却突然被一道亮光晃了眼。

    似乎是玻璃被阳光反射，闪过的一片小小白光。

    无忌站起身朝窗户外看去，凡几乎是间接的囚禁了她，在她没好之前不允许她出这个房间，就算沫梓他们来看她，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无忌站到窗边，小心翼翼的透过窗户，看见对面楼里似乎有人的身影，一只手在拿着玻璃碎片，往这里闪。

    夕阳西下，如火的太阳撒下血一样的颜料，将对面大楼染成一片血红。

    无忌皱眉，白光在墙上游走，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对面的人影。

    因为怕把祸乱招惹来，废弃楼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无忌看着对面窗户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夕阳将他也染成血色，在这安静到几乎窒息的房间中，无忌看着那个缩在对面窗户后，有意躲藏看不清脸的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少年人，短发，不清楚男女。

    白光急切的在水泥墙上闪，无忌皱眉，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她仔细盯了白光游走的纹路，等看出这个路线在表达什么的时候，她瞳孔一缩，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一个“死”字。

    歪歪扭扭的路线在墙上不断书写，“内鬼，害死了…”

    “凡”，无忌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白光接着扭曲着写，“去死”“顾无忌”

    “去死”

    “杀了凡”

    “内鬼”

    “死”

    恶意随着这些文字，像潮水般漫过无忌的身体，无忌突然感到恶心，一阵窒息的感觉弥漫在房间里。

    无忌感觉自己的手不自觉的抖起来，心里难以控制的浮现出一丝恐惧。

    安静封闭的房间，不知是何居心的人在对面往自己房间里写字，无忌感觉背后仿佛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窗户后面，是谁？

    无忌猛地转过身面向窗户，背对着打出白光的墙壁，她不自觉的后退，紧盯着窗户，倒退着往门边移动。

    白光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高，死的路线不断扭曲，几乎看不出字形了。

    无忌捂住嘴，药物的副作用还在，她的四肢仍是使不上力气，视力和听力都显著下降，她越来越往门靠近，腿部不自觉发抖，突然，一双手从身后伸了出来，带着冰凉的温度拍在她的肩膀上。

    无忌瞳孔一瞬间放大了。

    你身后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