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1、年轻的领舞者(3)
用‘天生就会吹芦笙’来形容亚金,一点都不为过。自从亚金读小学时被老师‘留’在学校而自告奋勇说是自己会吹芦笙,到后来,他莫名其妙地就把芦笙吹好了,这都是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
当然,从那以后,仰亚也看出了这个二小子和他的哥哥、自己的大小子亚略不一样。
大小子亚略,虽然说也愿意跟着阿爸学习吹芦笙,现在,拿上芦笙也能吹上几曲,站在芦笙圈里,也能跳上几段芦笙舞。但是,作为仰亚的儿子,和仰亚自己比起来,还是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可是,这个二小子就不同了。小时候,仰亚刚刚从监狱里回来,根本就没心思说是还要吹芦笙。更不用说,想把吹芦笙的‘手艺’教给自己的两个儿子。
可是,那一次,二小子亚金在学校吹过芦笙后,老师告诉仰亚,说他儿子亚金吹芦笙不错时,连仰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此之前,仰亚确实没有认真教过两个儿子吹过芦笙。
从那以后,既然这二小子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也就别再让他的天赋埋没下去。所以,仰亚才时不时地教教两个儿子怎么吹芦笙、怎么跳芦笙舞。
大小子亚略,学的也就那么几招,再让他深入地学习时,却没有了更特别的地方。可是,二小子亚金就不同,只要是阿爸给他说过的,没有仰亚的示范,有时,他也能捉摸出来,而且有的时候,还会捉摸出另外一些东西来。
那个时候,二小子就在自己村里的小学校里,是一个芦笙吹得最好的孩子了。在各种比如‘六一’、‘一二*九’等学校开展各种活动时,只要有活动,都少不了一个有二小子亚金在内的、有关芦笙及芦笙舞的节目。
进入初中学习以后,也就离开了家里那个小山村,去到了乡里的中心学校,距离仰亚他们也就远了那么一段距离。而且一般情况下也只有星期六可以回家一次,然后第二天又要匆匆地赶回学校。
这个时候,仰亚的芦笙队也慢慢地在农村被大家遗忘,后来,芦笙队也就解散了。当然,对于这样一个不再‘流行’的民间音乐,在这种情况下,仰亚哪还有心思再要求自己的孩子在学习之余,还学什么芦笙、跳什么芦笙舞。所以,对于亚金,在芦笙这方面,也就属于一种‘放任自由’的状态。
可是,这只是二小子在仰亚面前留给他们的印象。而在学校里,相关的一些活动还是要开展的。而且比起乡村小学,进入初中后的学生,开展这方面的活动还更多。
亚金,又在这个学校成为了芦笙这个方面的‘人才’。又是在学校各种活动中表现出他那在芦笙及芦笙舞方面与众不同的天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老师的教学课堂上,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阿爸当年在宣传队时跳芦笙舞的形象。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亚金就知道了那个叫什么‘锦鸡王’的故事。
不过,虽然亚金在学校里,在这方面一直表现得非常优秀,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在家里向阿爸阿妈说起过这个事情。一方面,农村的孩子本身就不是那么善于交流;另一个方面,这个时候的阿爸,在小亚金的眼里,好像对于芦笙也没有能够给阿爸带来什么乐趣。相反,还经常听到有关在这方面,阿爸经常的长吁短叹。所以,小亚金只能把一切都深深地藏在了自己心里。默默地在学校里表现着。
进入高中后,由于学习上更加的紧张,也由于亚金来自农村,在学习上,相对来说,自己的学习基础就比在县城上学的同学要差那么一点点。所以,亚金也没有想在这方面作太多的表现。
可是,班上的一些活动,所有同学都还是要参加的。这样,亚金在芦笙及芦笙舞方面的特长又被高中的老师们‘发现’了。
特别是教亚金音乐方面的老师,觉得仰亚在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不认真的去发展,确实有些可惜和浪费。但是,在这种‘高考、升学’是检验学校及学生成绩好坏的‘唯一’标准下。音乐老师也不敢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去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出来。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在这方面注意着这个孩子,在这方面,默默的关心和帮助着这个孩子。
当然,那些从学校得来的机会,音乐老师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地动员这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尽量去表现。在这里,亚金又是不止一次地看到那些有着自己阿爸当年跳芦笙舞的教学素材。所以,那些当年阿爸跳过的芦笙舞,吹过的芦笙曲,早就已经在亚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一次,举行的全县第一届芦笙舞大赛。县里也在学校作了动员,也希望这个全县唯一的一所‘高等学府’能够派出整个芦笙队来参与这次活动。可是,就像在其它所有的村寨里出现的情况一样,能够会吹芦笙和跳芦笙舞的,都是些年龄在四五十岁以上的人,而这种人,在学校本来就少之又少。虽然也有那几个比如亚金这样的学生。可是,也就寥寥几个人,要组织一个大型的芦笙队伍,还要参加全县的芦笙舞大赛,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在县里一再的动员和催促下,学校也是放开了口——学校中不能组成自己的队伍参加比赛。但是,特意允许那些会吹芦笙的学生或者老师职工,可以加入到他们能够加入的队伍中去参加比赛。
不过,有一点除外,那就是正处于紧张的学习阶段的高三年级的老师和学生不能参加。
这样,对于那些村寨以及其他的组织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一个芦笙队伍中,能有几个年轻的小孩参与,在视觉上,首先就是一种亮点。更何况这种真的已经‘老龄化’的芦笙舞呢。所以,学校的十几个稍微有一点芦笙基础的孩子以及老师,一夜之间被‘抢’一空。
那时的仰亚,同样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也曾经想过要让自己家的二小子亚金加入到自己的芦笙舞比赛的队伍中来。可是,一方面,学校高三年级的学生不能动,再一个,仰亚也知道,二小子今年高三了,也不想太多地影响到他的学习。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相比于孩子,尽管仰亚把芦笙视为生命,但在孩子面前,孩子还是比‘生命’更重要一些。
就这样,亚金就成了也许是整个县里几个没有参加这次芦笙舞大赛的唯一在芦笙方面还有一些‘特长’的人。
今天的比赛,也是一种巧合,要不是亚金也到了现场观看自己阿爸的芦笙舞表演,也不会出现现在的这个情况。而如果仰亚在整个芦笙舞表演的过程中不出现晕倒的这个情况,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而现在,恰恰就这么巧的发生了。
而亚金,也是凭着自己这几年在老师的教学素材里看到过阿爸当年跳的芦笙舞,还有平常从阿爸的嘴里或者平常的训练里听到看到的情况,再加上自己的‘天赋’。
今天,一到场,当看到阿爸和另一个队伍的人,在这最后的冠亚军的决赛阶段,都不约而同的跳起了同一个舞蹈,而且就是当年阿爸年轻时在宣传队里跳过的这个节目(当然是有所改进的),亚金一下子就进入了节目的节奏当中。
其实,如果当时不是这一个熟悉的节目,不是这首亚金很熟悉的曲子,也许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会冲进场去,接过阿爸的芦笙,合上芦笙手们的节奏,继续带领着本村的芦笙手及跳芦笙的队伍把整个节目顺利地完成。
就算是他冲到台上,最多也就是把自己阿爸扶起来,再把阿爸送到医院。至于芦笙舞比赛的结果,比起阿爸的病来,都不重要了。
不过,亚金不但能把节目接了下来,不但能把后面的芦笙舞跳好了,而且还能把对方胜了,这是亚金也想像不到的。所以,现在,陈群副局长把奖杯及荣誉证书送到他面前时,他是真的不敢去接。
现在,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应该叫做‘陈局长’的人,还又问起了这个事。亚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呵呵,我是会吹一点芦笙,也是原来小的时候在家里跟着我阿爸学的。今天阿爸吹不下去了,一时间急了,就上去吹了。还能赢了,也许是我运气好吧。”
亚金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哎,这可不是运气,没有一定的水平,那么多的观众,还有十几个评委,大家不都是看你的运气的。一定是你小子在哪里偷偷学了你阿爸当年的这一招吧?”
陈群副局长边说边开着亚金的玩笑。旁边的人看到陈群副局长都笑了,气氛也轻松了许多。特别是几个亚金的同学。
“我们亚金同学,可不是靠的运气,亚金可是我们学校里芦笙吹得最好的,芦笙舞也是跳得最好的。”
“是呀是呀,这一次比赛,要不是学校不允许我们高三年级的同学参加,说不定,亚金同学就能带一个队伍去比赛,也拿一个冠军回来。”
“就是,如果学校叫亚金他们去比赛,赢一个冠军可没今天这么费劲。”
“这是我们亚金同学还没有参加到和他阿爸他们的合练,要是也像其他人那样一起合练了,亚金都能够在芦笙场上飞起来。”
这几个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孩子,越说越兴奋,越说亚金越神秘。说得整个病房里的人都笑起来了。只有亚金一个人觉得不太好意思。
这时,后面的芦笙手们也围了过来。才把亚金从小就跟他阿爸一样,在芦笙方面有特别的天赋等的一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陈群副局长有点不太相信的看向亚金。
“亚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好小子,看来,在这方面,还真的是个天才啊!”
这样一说,亚金就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可是,在陈群的心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看到这样一个年轻人,而且这个人就是当年自己一起吹芦笙的同事、朋友的孩子,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在这里,不管是仰亚,还是陈群,在他们的心里,年轻的时候一起在宣传队里呆过的日子,都是他们心里最难忘的。
当年,宣传队莫名的解散,对于他们这一代芦笙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也是一份无法挽回的遗憾。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在他们的梦里,出现最多的可能就是在宣传队里的日子。
这么多年,芦笙在这一带的起起落落,近乎被人遗忘,在陈群和仰亚的心里,是多么的痛心和无奈。
这也是现在的仰亚,哪怕自己身心疲惫,也要坚持着要组织芦笙队,要参加这次全县芦笙舞大赛的原因;也是陈群被调入到文化局以后,一直努力想要办一场全县芦笙舞大赛的原因。
今天的比赛,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关于芦笙舞本身的传承和发展;不管是事出意外,还是一种必然。最后,一个中学生芦笙领舞者——亚金的出现,都是这场芦笙舞大赛最大的亮点,也是最大的希望。
所以,这个冠军颁发给了仰亚,也就算是间接地颁发给了亚金。最后,整个评委席、整个投票的观众,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更让他们觉得合情合理。
听了所有人关于亚金的‘传说’后,就连陈群副局长也从病床边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举到亚金的面前:
“亚金,真的了不起啊,你就是你阿爸和我们这一代芦笙手的最好接班人了,我们县以后的芦笙及芦笙舞就要看你们的了。”
然后紧紧地抓住亚金的手,用力地抖了又抖。抖得亚金又一次不好意思起来。
周围的人也报以热烈的掌声,在祝福仰亚,也在祝福亚金,祝福所有的芦笙人。
“哎哟,这个希望,也包括我啊!”
正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一个人的掌声,同时走进来一个人,他的掌声还在继续着。
“我可也是那个时候的一个芦笙人啊,亚金小子,我同样也要祝福你啊!”然后,他急走两步,把手搭在了陈群和亚金的手上。
这不就是今天芦笙舞比赛的第二名吗?他怎么也赶到了医院来看望仰亚了,难道他们本来就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