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再无话。
    清晨，睡眠充足的蜃行素离开别苑来到后山，见仙灵儿正在仙池中坐修，离水面约莫三尺高，周身九彩气液缭绕。他便同样悬浮到对面，也不修炼，怔怔地看起了她。
    半晌之后，太阳从海面升起，仙池上雾气变得浅薄后仙灵儿方才说道：“看够了么。”
    蜃行素知道她晨间坐修已毕，便伸手将她吸附到怀里，抱起来几个腾跃来到树梢之上，闻着咸涩的海风道：“灵儿，咱去元泽吧。”
    “试试吧。”仙灵儿望向西方元泽，她知道元泽再往西便是神州大陆，一片她从未踏足过的土地。
    “怎么？去青灵镇吃顿早餐不好么？”蜃行素看到了她身上的不情愿。
    “先去傩川吧。”仙灵儿倏地已闪身到十里外的傩川海面。
    蜃行素跟过来，望着傩川巨大的沟壑水流平静，但在仙灵儿眼里却满是暴虐之象，恍惚间她看到傩川升腾起巨大的海水屏障，那屏障随着她的神念不断高涨，令她难以逾越。
    蟾宫岛的天禁设在傩川。
    仙灵儿知道，此刻也明白，再前进一步，便会激活天罗地网。是的，天罗地网不单是守护仙族的功法，还是禁锢仙族的诅咒。在天外天与蟾宫岛，它是仙族的依仗，若想离开，便成禁制。
    “怎不飞了？”蜃行素问道。
    “我感受到了禁制。”仙灵儿道。
    蜃行素牵引出一道本源天之气，抹在双眼，顿时看到了傩川的暴虐与屏障的高强。在屏障的边缘，是球形的蓝色天光，将整座蟾宫岛包裹住。他知道，这便是天禁结界。这片暴涌的能量生发自海底，当即聚焦能量的源泉，是根自海底生长出来的海烟囱，于是对仙灵儿道：“灵儿，你且退到结界之内。”
    “噫。”仙灵儿退后半里，眼前的傩川在她眼里便风平浪静了。
    蜃行素甩出一道天之气，将仙灵儿护住后对傩川叫道：“乌佬儿先生，请现身吧。”
    傩川海底滚上来许多巨大的气泡，气泡在海面上炸裂后探出几条触手，随后海面被扒开，深渊乌贼冒了出来，对蜃行素道：“天孙大人，您要去哪里？”
    “元泽青灵镇。”蜃行素道。
    “做什么？”深渊乌贼触手勾到头壳上，挠了挠痒痒问道。
    “吃早餐。”蜃行素见他并无恶意，便答了。
    “蟾宫岛的仙肴佳酿不比凡界的饭食么？”深渊乌贼说罢觉得反问语气过于冷硬，忙又道，“天孙大人吃不惯么？”
    “我是尘世俗人，自然吃不惯仙界珍馐，想去凡界寻些水产刺身吃一吃。”被拦住去路，蜃行素有些不快。
    “噫——”深渊乌贼忙将触手腕足尽数收回海里，只露出硕大的脑壳，道，“天孙大人尽管去，老乌不敢阻拦，也没有阻拦之意。”
    “那这傩川的风浪是何用意？”蜃行素问道。
    “天孙明鉴，这风浪并非我所激起，实乃天意为之。”深渊乌贼道。
    “说来。”蜃行素干脆说道。
    “那位是列姑射仙主大人吧？”深渊乌贼遥遥地对仙灵儿点了点头道。
    “对。”蜃行素明白了，因为仙灵儿驾到傩川又有出离之意，天禁便自行启动了。
    “仙主大人若想离开蟾宫岛，还需破解天禁方可。”深渊乌贼对蜃行素明言道，“我的使命是阻止外界滋扰天外天、蟾宫岛，若仙家去往神州，需天孙大人拜会鲨护法，它所受天命是阻止仙家逃离天外天。”
    “好生麻烦。”蜃行素道，“鲨护法在归墟么？”
    “穷桑。”深渊乌贼道。
    “乌佬儿先生，一气说完，我好找它算账。”蜃行素道。
    “傩川连接着穷桑，穷桑连接着归墟。”深渊乌贼道，“我在傩川，鲨护法掌管穷桑，鲸长老掌管归墟。”
    “归墟之外呢？”蜃行素暗想，归墟由鲸长老掌管，那鳞介族族长魔黿掌管何地？归墟之外必有它一席之地。
    “不瞒天孙，族长大人掌管尾闾。”深渊乌贼道。
    “尾闾是何地？”蜃行素问道。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尾闾者，泄海水之所也；在碧海之东，归墟之下，其处有石，阔四万里，厚四万里，居百川之下尾而为闾族，故曰尾闾。”深渊乌贼摆弄着触手和腕足，清晰道来。
    傩川、穷桑、归墟、尾闾，便是鳞介一族的势力范围了。
    寻神器龙碎，少不得鳞介族长魔黿的鳄首盔，看来迟早要前往尾闾。蜃行素想罢，问深渊乌贼道：“鲨护法有何本事，快快道来。”
    “鲨护法厉害在一头一尾，身坚动快，齿硬尾强，老邬实话实说，目前天孙还不是它对手。”深渊乌贼道。
    “它能顶你几个？”蜃行素问道。
    “十个乌佬儿也没有与鲨护法一战之力。”深渊乌贼尴尬地道出实情。
    “照你所说，灵儿是出不得傩川了？”蜃行素目露凶光道。
    “出得出得，也容易得很，只需上天一句话。天孙大人，您可求上天破例。”深渊乌贼连忙说出办法。
    “天爷爷么？”蜃行素想到，若为这点儿事求天爷爷网开一面，难免显得自己太过无能，但深渊乌贼所言，自己并非鲨护法对手，踌躇之际听得深渊乌贼道，“天孙好自为之，老邬已将厉害关系言明，傩川已无我事，自去也。”
    蜃行素再看深渊乌贼，已消失到海面下，望眼仙灵儿便也潜入海中。深渊乌贼来到海烟囱，巨大的腕足固持着烟囱对蜃行素道：“天孙大人决定单挑鲨护法了么？烟囱之下便是穷桑之地。”
    “是么，穷桑之地是什么所在。”蜃行素想多了解些情报，以免落入不堪之境。归墟是什么所在，身在尘世时他便知道，海中无底之谷，天地众水汇聚之所，乃是上天的一只宏眼，日夜凝视天地万物，支撑世道运转的所在。穷桑既与它相连，想必也绝非善地。
    “海烟囱将世间万水纳入归墟，穷桑是必经之地，鲨护法是这方熔炼空间里的唯一生物。天孙大人，在那里他没有帮手。”深渊乌贼眼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蜃行素准确地捕捉到了寒芒，知道他在动歪心思，也不说破，只道：“你等在这里么？”
    “是，老夫在这里等候天孙归来。”深渊乌贼触手晃动着，似在做某种准备工作。
    “天吟！”
    一道蓝光闪过，威压顿时禁锢住深渊乌贼。蜃行素也不与它啰唆，闪身来到烟囱顶，顿时觉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缓缓地拉向烟囱之内。
    “海螵蛸！”
    蜃行素激发鱼骨海螵蛸，霎时化作一摊海水，顺着烟囱流入穷桑。管道水流甚激，不知过了多久，蜃行素才进入一方暗黑空间，空间里像是潜伏着一条巨大的怪物，它并未受到惊扰，正按部就班地吞噬海水。
    忽然，周遭海水骤然收紧，蜃行素忙恢复本身，牵引一道天之气，化作指尖明灯，将四周照亮后才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座小山之上，闪身向后上方退后才看清，那小山竟是鲨护法的背鳍。
    骤然散发的光芒，让鲨护法双眼受到刺激，它迅疾地闪到光晕之外，缩小身体蜷缩起来问道：“何方宵小？”
    “在上蜃行素。”蜃行素注意到鲨护法眸子浑浊，知它害怕光线。心想，有你怕的便好说。
    “蜃族之人么？元泽来的？”鲨护法又退后一些，浑浊的眸子清晰了些。
    “是吧。”蜃行素道。
    “不守在元泽，来我穷桑何事？可见过深渊乌贼？”鲨护法道。
    “寻你自然有事。”蜃行素道，“你掌管仙族天禁么？”
    “噫——呜——”
    一道沉闷的低吼顿时从鲨护法身边荡漾出去，波晕穿透无尽海面，照射到仙灵儿身上又折返回来，鲨护法已掌握外界情况，道：“仙族之人么？”
    “正是。”蜃行素道。
    “仙族从不找麻烦，她是何人呢？”鲨护法又道。
    “你问题太多了。”蜃行素将指尖明灯又亮了几分道，“开放天禁，放我们过去。”
    “你又是何人，说开便开么？”鲨护法身体又一阵紧缩，震颤过后已是寻常大小，朝蜃行素张开嘴巴，亮明了一排排尖利的牙齿，数千颗之多。
    想动手。
    蜃行素召出本源天之气，顿时周身散发出蓝色辉光，在幽暗的穷桑之地分外显眼。
    “天……？你不是上天，是谁？”鲨护法顿时紧闭嘴巴，不肯再露出一颗牙齿。
    “在上天孙蜃行素。”蜃行素也亮明身份。
    “你是天子什么人？”鲨护法道。
    “亲传弟子。”蜃行素道。
    “就算意老头儿来借道，也不是说借便借的。这样，你好歹留下一物吧，证明你来过便好。”鲨护法不肯卖蜃行素面子，就算意先生的面子似乎也不大。
    “此番前来，在上便取你一物吧。”蜃行素毫不客气地说道。
    “取我一物？噫噫——”鲨护法笑道。
    “天猱！彩袖！”
    蜃行素以天之气使出猱字诀，那鲨护法暗道声“不好”，几个游移都未能逃脱，随即一道剑光便来到眼前。
    “嘭！”
    一声爆响后，彩袖硬生生地剜下了它一颗牙齿。
    漆黑的海水更加漆黑了。
    “给，公子。”彩袖将利齿奉送给蜃行素，蜃行素收入纳琮后道，“鲨护法？”
    “海屏！连障！”
    鲨护法接连使出两道杀技，穷桑之地顿时汹涌湍急，一时间竟破了清欢功法。蜃行素正感意外时，已被海水屏障禁锢在狭小的空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