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台方向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石头墙壁到尽头，露出木质栅栏，透过缝隙能看到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高档呢绒大衣，此刻正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

    刚结束的音乐会还没清场完毕，不时有嘈杂的声音传过来，衬得此人气质十分沉静。

    走出墙壁，里斯特才发现，在卫生间出口位置，还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下巴上有一道突兀的疤痕。

    大衣男人擦完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要走。

    里斯特转身走上台阶，叫住他：“你好，先生，请问这里是冈山公园吗？”

    俞博简转过身，看着里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里斯特问，“你们是中国人？”

    俞博简重新打量里斯特，沉思了一会，笑着说：“是的，我们有时刻表，能合法出现在这里。”

    里斯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俞博简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说话时语气明显变得厌烦起来：“先生，你这算在——审问？”

    说到‘审问’这个单词，特地用了重音。

    秦天华觉察到不对劲，把右手伸进口袋。

    ‘咔哒’，对三人而言，十分熟悉的枪栓拉开声。

    “37RtN迷你手枪，”里斯特说，“命中率极低，即使侥幸打中目标，也无法一枪毙命。”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枪，枪口对着地面，“我的是c1496手枪，自动装填、单发射击，弹匣可以携带20发子弹。”

    俞博简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说话。

    他当然不希望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发生冲突，也不想最后被人带走的是两具尸体。

    秦天华看着俞博简，由于听不懂英文，脸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懵懂表情。

    里斯特一眨不眨地看着俞博简。

    俞博简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但口中出来的却是一句温和的回答：“我叫俞博简。”

    听到这个名字，里斯特思忖片刻：俞博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是最近遇到的中国人太多的缘故吗？

    还是在某部电影里听到的？

    俞博简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里斯特回过神，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俞博简不情不愿地笑了一下。

    内心开始猜测眼下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要是听的没错，此人是从卫生间后面出来的。

    站在一旁的秦天华心里更是发虚，见俞博简一点指示也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我叫布雷·里斯特，是个警察，”这时，里斯特指了指卫生间后面，忽然说，“那后面死了个人，你们知道吗？”

    俞博简一怔，摇了摇头。

    他面无表情地用中文说：“厕所后面有死人。”

    “死、死人，”这话引起秦天华一阵轻微而紧张的笑声，“我真不知道，要不然肯定不叫你过来。”

    里斯特看着他们，正想问他们在讨论什么，有脚步声从后面过来。

    不一会儿，埃尔顿出现，他举起突击步枪对准秦天华，说：“又是你。”

    里斯特没有回头，直接问：“埃尔顿，你见过他？”

    “我们发现死者的时候，他在这附近徘徊，”埃尔顿一边说一边回忆，“我当时以为是凑巧，只远远看了一眼，他很快走了，没想到又来了，肯定有猫腻。”

    俞博简先看看里斯特，又看向埃尔顿，说：“他是我的助理，不会说英文，”

    他替秦天华解释，“他来这里，是为了替我找人，第一次没找到，所以我们又过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在这里等？”埃尔顿质疑，“确定不是过来杀人？”

    “当然不是。”俞博简回答，“报酬才给了一半，还剩下60小时，我想他抵抗不了诱惑。”

    一股气流从胸腔窜过，他克制住愤怒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们恐怕有什么误解，我是个导演，到这里来，单纯只是为了下一部电影找灵感。”

    听到这里，里斯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俞博简继续说：“这人本来应该在这里等我们，配合我们演一段戏，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里斯特把手枪放进口袋，在大脑里过了一遍鬼头的图案，手中即刻出现一张白纸。

    他把白纸递过去：“俞先生，见过这个图案吗？”

    俞博简接过来一看，纸面上只有一小部分腹部的照片，上面有一个蓝色鬼头图案，“没有，我问问助理。”

    他把纸张递给秦天华，问：“这个图案见过吗？看起来像个刺青。”

    秦天华摇了摇头，一脸懵：“不知道，临时找的人。”

    他趁机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应该做什么才能掩护你出去？”

    “配合调查。”俞博简言简意赅，把纸张递还给里斯特，如实回答，“我助理没见过。”

    里斯特狐疑地看着他：“他说了很长的句子，确定是这个意思？”

    俞博简机械地补充：“他说他没特殊癖好，不会乱掀别人衣服。”

    埃尔顿：“……”

    “行吧。”里斯特拿回纸张，白纸很快化成灰烟消失无踪，“你们可以走了。”

    俞博简先是朝埃尔顿看了一眼，又看向里斯特。

    里斯特说：“收枪。”

    埃尔顿听到命令，收起枪。

    俞博简这才笑着道谢：“谢谢两位。”

    然后，他朝秦天华挥了挥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过身，快步往前走，直到完全走出射击范围，他们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埃尔顿走到里斯特身后，问：“你真信他们说的？”

    里斯特回转身，看着他：“不信，俞博简肯定有隐瞒一些事情，但我知道他没杀人。”

    埃尔顿不解：“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过俞博简的电影，”里斯特平静地说，“以他的能力来说，这种设计没有任何挑战性，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不会特意回到事故现场，还被我们抓个正着。”

    埃尔顿点点头。

    “我先走了，”里斯特转身阶梯方向走去，一边下台阶一边说，“耶鲁来之前，不要让人靠近尸体，免得出现新的状况。”

    “好的。”埃尔顿应一声。

    里斯特穿过小径，经过木栅栏向外面走去，马路上，两辆汽车跟他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停着。

    天空上面的红光开始褪去，阳光从云层中稀稀疏疏地落下。

    他仰头看向天空，长长呼出一口闷气，喃喃低语：“希望，一会儿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