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檩

    秦檩的晚饭是和副导演他们吃的,话题围绕许闻的选角,大部分都是在自荐公司的艺人。吃完饭秦檩开车回家,路上就接到了秦朝成的电话。

    她爸语气有些奇怪:“你今天去见什么人了?”

    “啊?”秦檩皱眉,单手挂上蓝牙耳机,“我刚定女主角,和制片他们吃饭。”

    秦朝成:“我以为你拉投资去了。”他没等秦檩反应,“你知道朴嘉陵刚给我来电话了吗?”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秦檩第一反应是空白。他常常出现在别人口中,但秦檩从未想过他会和自己的电影扯上联系。

    “什么?”

    “他工作室名义给你投了二十五万。”秦朝成说,“现在是你的出品方,你抽空和他吃个饭好了,基本感谢还是得有。”

    二十五万,对于一部精细的文艺片而言真的不算多,但他可是朴嘉陵。投资背后的意义不用猜都能明白,他通过了她的申请,他还念旧情,他还记得她。这关系是他自己伸过去给秦檩攀的。

    “我……”秦檩有些无措地把车靠边停了,“那他……”

    “他说了,你只是找他掌眼,让他帮你物色男主角,他自作主张投的资。”秦朝成声音有些无奈,“好像生怕我怪你似的。”

    秦朝成无所谓,他对秦檩的出品方是谁没有执着,花钱的也不是他。他只执着于电影,这一点秦檩和他很像。

    秦檩匆匆打开邮箱,果不其然,那个她以为不会有回音的号码今天给她发了信息。前两句朴嘉陵只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也同意了会帮她留心合适的演员。朴嘉陵回信息和他人一样,没废话,简洁有力。滑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秦檩才瞪大了眼睛。

    那三个字。

    她几乎是瞬间,绯红爬上了耳根,随即再是脸颊。秦檩很少这么窘迫,入定似的,直愣愣盯着那一句话。

    小秦岭。

    “我不是秦岭的岭,是木字旁的。”秦檩想起来她第一次和朴嘉陵说话。她正抬头看他:“有点生僻。虽然读音差不多,但我知道你叫错了。”

    拍《长草高飞》的时候,秦檩刚好放暑假。为了让场景更真实可信,剧组直接飞去东南亚取景,六七月份,一年里最热的时候。秦檩有轻微洁癖,刚在外景站了一会儿短袖就被汗浸透,不得不挂着毛巾去房车上换衣服。

    十八岁的女孩子发育得很好,不过分细瘦,若隐若现的身材曲线随着汗湿的衣物透出来。她本人一点没留意,坐在秦朝成旁边盯显示器,时不时把领口拉开,吹小风扇。

    秦朝成的理念就是一视同仁,导演演员得一样累,没人有理由开特权。秦檩不仅耐着高温跟了全程,还得兼场记和助理,帮演员送水。其他学生都没她这么折腾的。

    东南亚水果丰富,她会专门买两三个西瓜冻在房车的冰箱里,等他们一收工就拿出来分。有时候其他工作人员都会调侃秦朝成:“秦导,你女儿就是天使啊。”

    朴嘉陵一开始不知道。他那会儿也不大,得听秦朝成的指点,和他身边那群学生没太大差别。他接过秦檩给他的半瓣西瓜道了声谢,冰沙沙的瓜瓤,咬一口红色的汁水就流到手心。

    收工的时候夜幕低垂。一片漆黑里,只有反光板和灯被人收走时会投出一点光,嘈杂的人声都离他很远。朴嘉陵靠在台阶上吃,很安静。秦檩挂着工作牌,在他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又把水果分给了他身边的演员。

    “谢谢你啊,秦檩。”那演员道。

    秦檩刚俯下身在木桌上整理冰袋,朴嘉陵的位置正好高出她一大截,她的衣服又宽松,就算视线很暗,他在模糊里也看得差不多。

    “秦岭?”他突然叫了一声。

    女孩愣了一下,直起身看向他,汗液把她耳侧的头发都凝成乌黑的一绺绺,贴在微微泛红的肌肤上。她站直之后就没有再走光了,朴嘉陵目的达到了。他想来想去,看似随意道:“名字很有意思。”

    闷热的夏夜,空气都粘腻着人的皮肤,鼻腔好像也跟着不适应起来,他感觉到西瓜的甜水正在往下滴。

    果然还是最讨厌夏天啊。他漫不经心地想。

    “朴老师,我不是秦岭的岭,是木字旁的。”

    朴嘉陵看向她,女孩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她似乎是遇到太多这样打趣的人了,解释得很轻车熟路:“檩,意思是架在房梁上的横木。虽然读音差不多,但我知道你叫错了。”

    朴嘉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出来混的时间早,高中只读过一点,总之算不上有文化。脑子里搜刮一圈没有这个字形,索性放松靠上墙壁。他垂下眼睛,轻轻转动黏湿的腕骨,避免西瓜汁又顺着他的手臂流进袖管。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名字很凑巧。”他说,笑了笑,“但我就是嘉陵江的嘉陵。”

    “就是”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等秦檩走出去很远,朴嘉陵身边的男演员才凑过来:“你怎么和秦导女儿搭讪这么熟络。”

    “嗯?”朴嘉陵轻轻皱眉,抿掉指尖的汁水,“她是秦导的女儿?”这姑娘不是场记吗?

    “你才知道啊。”男演员说,“长得不像?”

    “没注意看。”朴嘉陵不在意道。

    身材挺好倒是看见了。他心想,明明只是替她解围,怎么这么像存心耍流氓。

    秦檩把电话挂断了,趴在方向盘上一会儿,想,她是该请朴嘉陵吃饭了。摆弄了一下手机,又怕自己发的邀约显得意图太明显,叹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慢慢来吧。

    事实证明秦檩还是高估了自己,半个月里,她也的确很忙,不仅得在电影筹备上做功夫,还得不停开会,和黄媛媛副导演接洽。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朴嘉陵这顿投资早远了,她再去请吃饭好像也过了最佳时机。

    秦檩没想到,见面并不是她提的,是朴嘉陵。她那天本来还有会的,是朴嘉陵主动发了消息,问她男演员的人选。秦檩其实一直都没有心仪的,加上朴嘉陵这头答应了帮她留意,她就放着没管。这会儿乍一问,她老老实实敲字儿:等朴老师的意思呢。

    朴嘉陵那边回的很快:他是我旧相识,上个月还在国外,前两天回国才联系上。你今晚有时间的话,可以安排见一面。

    秦檩愣了一下,朴嘉陵的旧相识?听起来咖位不低的样子。

    那一刻她的心情很难描述,因为朴嘉陵说得一笔带过,很轻巧,可她却感觉自己似乎委托了一个很大的任务,麻烦到他了。秦檩觉得自己对他的影帝滤镜还是太重了点,依稀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么拘谨。

    秦檩试探地问:他是……?

    朴嘉陵:金子麒,你应该认识吧。

    秦檩盯了一会儿,发了个好,又默默在群里把会议推到明天,她感觉喉咙有点干,去接了大半杯水喝光。

    擦了擦唇角,她心想:咖位真他妈的不是一般大。

    今晚就是今晚,时间很紧,她难得有些无措,给黄媛媛发了消息叫她来一趟。

    黄媛媛显然不理解,一头雾水:今晚?吃饭?你不是才把会议推到明天了吗?

    秦檩:假如金子麒来演许闻,片酬能开多少?

    黄媛媛那边瞬间卡住了。半晌,悬了半天的“正在输入中”停止,黄媛媛发来一句:……你说什么?

    秦檩:你准备准备吧,不止金子麒,朴嘉陵也会来。

    黄媛媛估计整崩裂了,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回。

    秦檩到的时候朴嘉陵他们还没到,黄媛媛一身亮片,努力把自己塞进了一套硬壳装,秦檩先被黄媛媛那身行头亮瞎了,感觉她是来当胖头鱼的。

    他们约的一家高档西餐厅,要了包厢。秦檩其实也很庄重,全黑的连体西装裙,喷了女香,但坐在黄媛媛旁边自然显得低调不少。

    “一整就整个大的,闷声做大事,小秦导,你也是好手段。”饶是早知道她是秦朝成的女儿,人脉应该窄不到哪儿去,黄媛媛还是感觉心跳都给她玩骤停了。她有经验,但之前做的都是些商业片,接触的演员远远达不到影帝级别。黄子麒是香港演员,今年也才三十出头,拿过港奖,在内地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公认的实力派的演员。更别说这顿饭不止他来,还有另一个大人物。

    秦檩摸了摸鼻尖,正要开口说话,包间门被推开,进来的男人天生笑相,唇角上扬,虽然眼角有一丝细纹,但不妨碍他浑身透露出斯文挺拔的气质。秦檩那一刻甚至都不用去多说什么了,果然朴嘉陵挑人的敏锐度还在。她很早就想要这类的男演员,有上层人士的味道,非常合“许闻”。

    他就是金子麒。秦檩和黄媛媛站起来和他握手,金子麒很好说话,随和叫他们坐,带了点粤语口音:“嘉陵还在停车,我先进来了。”

    “你是秦导的女儿,我听说了,但我答应来见你不是因为这个。”简单寒暄两句,金子麒很快进入正题,“我看了剧本,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坦白讲,我很感兴趣。”

    “谢谢您。”秦檩说。

    “但我并不清楚你的功底在哪儿。”金子麒直言不讳,手交叠着,“你太年轻了,这点没法否定的。”

    “是……”秦檩低眉,刚好开口,被开门声打断。

    引路的服务生安静退开,秦檩坐的位置正对门口,她和来者撞了个猝不及防,到嘴边的话都被一口气咽下。

    秦檩听见黄媛媛小声吸气的声音,桌布都被攥紧了。朴嘉陵先是对金子麒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身上,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秦檩听见自己道:“朴老师。”黄媛媛也忙道:“您好,我是制片。”

    朴嘉陵颔首,当作一个简单的招呼,松了松领带坐下来:“这里的牛排挺不错的。”

    金子麒:“我说你找个车位找这么久,还以为你迷路了。”

    朴嘉陵语气带着玩笑意味:“得做点心理建设,毕竟太久没见小秦檩了。”

    目光相对,秦檩没躲,却感觉自己的脊背僵硬如顽石,动也动不了,被他微微发哑的声音叫得一团乱麻。她看他的眼睛眨得飞快,掩饰着情绪。

    下一秒,那双眼睛弯了弯,吐字温沉:“怎么这么看我?这次可没叫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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