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尸体依然立着，保持着双手抱拳微微躬身的姿势，脖颈里一股血泉喷发，红艳的那般触目惊心，有如姜沫艳红的嫁衣艳红的唇。
    突如其来的斩首惊呆了所有人。
    望着那恐怖断头尸体，不少人一阵头晕目眩。
    在座堂主都见过血，但如此诡异惨烈的突然变故让人心底生寒。
    方才帮腔尤天阔声音最大的天任堂主第一个反应过来，两脚猛地一蹬地板，身体已从座位上倒飞出去，头前脚后向临街窗子撞去。
    他动作快，姜沫的剑更快。
    嗡地一声震颤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道淡淡狭长绿影不知从何处飞起，如微风轻拂的春水，似塘边轻摆的柳枝，在棚顶数盏符灯映照下划出一道绿莹莹的影子。
    倒飞着的天任堂主没有丝毫停顿，箭矢般紧绷的身体却悄然松弛下来，一头撞在窗户上。
    昂贵的玻璃窗被撞出大窟窿，身体挂在窗台上，抽搐了一下，腰身以下才整齐断裂开来啪地摔在窗下，鲜血混杂着断肠喷涌而出，以极快速度蔓延成一滩血泊。
    天任堂主尚未咽下最后一口气，其余三个支持尤天阔的堂主也有了动作，两人撞向窗子，一人向楼下飞奔，为掩护逃命还回身打出一把飞刀。
    空中嗡鸣声大作，阵阵涟漪如风儿吹皱了一湖碧水荡漾开来，绿影已一化三，几乎同时从三个逃窜的堂主身边掠过。
    几声噗通乱响，窗边倒下两人，楼梯口处摔倒一人，头颅顺着台阶一路滚下去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那把仓皇间打出的飞刀早已在涟漪中化为无数晶莹碎片散落一地。
    “咯咯咯”的娇笑声在楼中回荡，如厉鬼索命般阴森可怖。
    主位上，姜沫斜倚在扶手上，手背抵着香腮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做过。
    空中涟漪一收，绿影飞回悬浮在她面前。
    这是一柄断剑，长二尺三寸，剑身宽九分，通体碧绿如玉，剑镗处镶嵌着一颗碧绿宝石与整个剑体融为一体，只是剑锋断裂留下一个勾状缺口，也不知是被什么砸断了。
    风云楼各位当家忙于俗务不算识货，如果大供奉古无期在场只怕会惊叫出声。
    此剑名为断春水，位列上古邪剑榜第二名。
    相传是由第三次天地大劫前的铸剑大师徐夫人以远古星辰碎片铸造。
    此剑出炉即斩断徐夫人左臂，因此被视为不祥之物封印在废弃剑炉里。
    多年后一位女子被情郎暗下杀手推下悬崖，命不该绝意外获得此剑，数年后持剑复仇杀上春水门，将情郎所在门派满门诛绝，连老母鸡、小鸡仔也不曾放过，此剑故名断春水。
    报仇后此女也以此剑自尽而亡，令人叹息。
    之后数次易主，因剑中蕴含浓浓恨意，非绝情之人不可用，非冷酷之人不可得，得到此剑的人修为飞涨但最终都命丧于此剑之下，故而被列为上古邪剑早已消失在岁月长河中。
    在座众人不知此剑来历，但都知道少帮主从前的佩剑是师门所赐，不知何时换成这把威力惊人的断剑，只呼吸之间就接连斩杀修为不逊于自身的四位堂主。
    楼里一片寂静，连资格最老也最忠心的李柏也不敢说话了。
    而姜沫痴痴地望着断春水，冷冷娇笑一声，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起来。
    此剑哪里来？
    ‘主人送的呢。’
    获得这把断春水之后短短一天之内修为连升三阶，跟自身堪称绝配。
    这时，下方的姜家六爷顺着座椅滑下顺势跪倒，呜呜两声连连磕头，“沫沫，六爷爷别无二心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却说不下去。
    谁也不曾想到这竟是一次致命的试探。
    眼下风云楼声誉扫地，被如恶虎般的各帮派啃食地盘，帮内人心涣散，生意伙伴也大多离去，如此严峻局面下，年仅十八岁的少帮主提出散伙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才有以尤天阔为首的几人同意少帮主的决定。
    万没想到姜沫竟痛下杀手，说着最温柔的话，办着最要命的事。
    这竟是一次清理门户的断头会！
    如今支持散伙的只剩这位姜家族老六爷爷，老头儿吓地裤子都湿了。
    姜沫又是一声咯咯笑，轻柔地说道：“六爷爷放心，你是我姜家人，我姜家初祖定下家族铁律，族人不可自相残杀否则不入祖坟，沫沫我可是记得的。”
    姜家六爷松了口气，嘣嘣磕了两個头，站起身才发现裤子湿了，老脸臊得通红。
    着实丢人现眼了些，不过还好老命算是保住了。
    ‘诶，这不是苟友德吗？’
    姜家六爷有些诧异，很奇怪自己明明站着怎么会看到椅子下的苟友德人头。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断头尸体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楼里又是一片惊呼。
    李柏吓得手臂撑着扶手，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坐着不动，缓缓扭头看过去，看到一身艳红嫁衣的少帮主笑得十分好看也十分诡异。
    “我是女孩儿，女孩子嫁夫随夫，本就不入姜家祖坟。”
    姜沫扫了眼李柏，又看向姜家二爷，“二爷爷，你说对吧？”
    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浑身哆嗦着，也不知是在点头还是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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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厚葬”吩咐下，楼下跑上来十几个人收拾尸体，一桶桶清水泼在地上擦拭血迹。
    楼里终于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空出了几把椅子，漆红地板也显得越发红润鲜艳。
    可在座所有人都很清楚，风云楼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姜沫变了。
    短短两天时间，那个飒爽英姿、谦逊有礼、娇美可亲的少女变了个人。
    不需要说什么，只略带几分懒散的倚在座位里就给人一种冷酷绝情之感，如今在座的众人都是坚决不同意散伙的忠心派，可没谁敢说自己能活着走下风云楼。
    就连平时最为倚老卖老的李柏也吓得不敢说话，堆缩在椅子里好像一只待宰的鹌鹑。
    阴冷目光扫过众人，姜沫明知眼下该安抚大家的忠心，可她不想那么做。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她只想杀人。
    于是淡淡开口道，“一群恶狗认为我风云楼倒了，都扑上来咬几口。”修长玉指夹着小字条摇了摇，“诸位，我风云楼该怎么办？”
    李柏稍稍挺身，按惯例第一个发言，老老实实抱拳道：“全凭少帮主吩咐。”
    其余人整齐抱拳，齐声道：“全凭少帮主吩咐！”
    一句毫无见解的废话却让姜少帮主满意点头。
    “那好，我们就杀过去。”
    众人愣住了。
    杀过去？
    疯了吗！
    眼下什么形势啊，自身难保还要杀过去！
    李柏结结巴巴，“杀、杀、杀谁？”
    “铁旗门。”
    “铁、铁旗门抢的并不多。”
    字条上显示抢占风云楼地盘最多的是细雨阁，其次是金风亭，近一年来欺压风云楼的铁旗门反而动作不大，还不如其余一些小帮派抢的多。
    “恶狗多，总要一个一个的杀。”
    姜沫微眯着眼冷冷一笑，“我管他抢得多不多，杀卫小刀就对了。”
    话音落地良久，无一人反对。
    反正风云楼是你家的，想怎么浪都随你，我等把道义做尽就完了，至多一死而已。
    姜沫却蹙起了细细的眉。
    ‘哎呀，有主人了、有好也有坏，不跟主人打个招呼，说不去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