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张桂芬干涩着嗓子道：“刚才是我说话太激动了，当妈的见不得小孩子这样。”
    陈淑嗤笑一声，“张大姐，哪家孩子不挨打，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呢。”
    张桂芬藏在袖子下的手握紧拳头，强笑道：“我先回去了。”
    张桂芬气愤的回了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闷了，又捋了捋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志国，陈淑是个偏心的，竟然偏心那两个小的，就因为小的掉进了水缸里，她就让小玉下跪！”
    林志国吐着烟圈，沉默无声。
    张桂芬歪头看着林志国，想让他说句话。
    “你不要打告诉小玉我们是她亲爸妈的心思，万一她觉得在林江的日子不好，想要回来怎么办？
    如果你不怕坐牢，不怕给儿子们蒙羞，你就说吧。”
    如果林招娣在林江家过得很好，就算张桂芬告诉林招娣真相，林招娣也不会说出去的。
    但是，林招娣现在的日子过得并不咋样，如果张桂芬跟她说出真相，林招娣肯定会拼了命的想要回到亲爸妈身边。
    “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女儿受苦了？”张桂芬情绪低落，颤抖着声音说道。
    林志国不再说话。
    老大林翔带着两个弟弟玩的满头大汗的回了家。
    “咦，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了吗？”林翔好奇的问。
    张桂芬扯出一个笑容：“是五年前在这住了几天的林工程师家，他们家还有一个女孩子，跟你们妹妹同一天出生呢，你们可以多照顾照顾她。”
    林伟大声道：“一个赔钱货而已，有什么好照顾的。”
    林翔点头赞同：“妈，人家又不是没有父母，需要我们管什么，再说了，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么，能有多重要！”
    林朋没有说话。
    当初张桂芬对林漫漫的不喜影响了她三个儿子。
    再加上家庭环境的影响，如果林志国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他眼里女儿就是赔钱货，但是他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儿子多了，就不珍贵了。
    或许他可以宠着闺女一些，一旦涉及到儿子们的利益，闺女就什么也不是。
    “什么赔钱货！瞎说什么呢！”张桂芬骂道，“她们家叫林招娣的女孩子可乖了，你们当哥哥的以后多照看点。”
    “切，叫林招娣？一看就是在家里不受宠的，她是不是还有妹妹叫林盼弟，来弟？哈哈哈哈！”林伟捧腹大笑。
    张桂芬重重抬起手，最后轻轻落在林伟的肩膀上，没舍得打。
    “小翔，管好弟弟们知道吗？不准欺负隔壁家的小妹妹。”
    家里三个男孩子挺调皮的，以欺负附近人家的女孩子为乐。
    关键他们还看碟下菜，专挑不受宠的女孩子欺负。
    反正女孩子的家人不会为女孩子讨回公道，张桂芬跟林志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女孩子而已，欺负就欺负了吧，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是正常的。
    林伟敷衍的嗯呐一声，转身进了厨房，“妈，我饿了，要吃桃酥。”
    张桂芬走后，林招娣一个人无助的站在院子里，死死的盯着主屋的门，越盯脸越沉。
    偏心，偏心，偏心。
    门打开，陈淑瞪了林招娣一眼，“继续给我跪着。”
    她当初把林招娣放乡下的原因一是因为林招娣太小了，不管怎么照顾依旧要花费心力的，二是，她觉得苛待一个牙都没长的婴儿有些太残忍，但是不苛待，自己又不解气，最后选择将她送去乡下的陈凤家。
    当她再次看到林招娣的时候，见林招娣这可怜的模样，她没有心疼，反而想到了上辈子漫漫过的比林招娣还要凄惨。
    如今，这才相处没几天，林招娣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自己欠了她十万八万的模样。
    真恶心。
    不是自己女儿自己不心疼，上辈子漫漫过得什么日子，林招娣就得过什么日子。
    张桂芬只能干看着，心里疼着，却又无可奈何。
    张桂芬清楚一切真相，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而上辈子自己却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到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心都空了。
    “妈，我这裙子好看吗？”林漫漫从屋内跑出来，换上了新裙子，鹅黄色的小裙子衬得她皮肤格外白。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招娣，跑到陈淑面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林琛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出来：“我姐能不漂亮吗？”
    陈淑弯腰将林漫漫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脸蛋，笑的温柔，“谁家的小仙女啊，这么漂亮。”
    林琛站在陈淑旁边，见林招娣盯着自己，露出了不屑，鄙夷，嘲讽的微笑。
    林招娣跪在院子里，指甲扣着砖缝里的泥土，觉得面前的三个人很碍眼。
    为什么要多两个碍眼的东西跟自己争父母的爱和资源，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女孩，那这一切都只属于自己。
    村里有户人家子嗣艰难，夫妻二人很多年才得了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怀过。
    夫妻二人把唯一的女儿不顾村里的冷言冷语，把女儿宠成包，那女孩跟村里的女孩不一样，她可以不用干活，可以去上学，可以有新衣服穿。
    “哎呀！你怎么又让她跪了！”不死心的张桂芬又来了，见陈淑只顾着那龙凤胎，丝毫不管地上的林招娣都快心疼死了。
    她将林招娣扶起，埋怨道：“陈淑妹子，太偏心的话将来是要遭孩子恨的。”
    “哼，一个赔钱货而已，恨就恨的，我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我还有龙凤胎呢！”陈淑嫌弃的扫了林招娣一眼。
    “男女平等，怎么就赔钱货了，这孩子又漂亮又乖巧，多好的孩子啊！”张桂芬将林招娣搂进怀里，摸着她瘦骨嶙峋的后背，差点落泪。
    “张大姐，你这人怎么这么两面派呢！”陈淑鄙夷的看向张桂芬，她是林工程师的媳妇，用得着怕张桂芬？
    “我怎么了？我心疼孩子还有罪了！”张桂芬尽管很想发火，但依旧平稳着语气道。
    “你当初不是说你女儿是赔钱货么，好好的一孩子养的病殃殃的，家里三个男孩却生龙活虎的，到最后孩子被偷了，也没见你有多伤心。”陈淑黑了脸，“你怎么好意思指责我的，我最起码没让孩子饿死，没让孩子被偷。”
    张桂芬张大嘴无法反驳，那又不是我自己孩子，我当然不喜欢她了。
    “就算我不喜欢女孩，我也不是成心让孩子被偷的。”张桂芬红了眼，“这么些年我思念女儿就做了几件小衣服，我看小……招娣的衣服有些小了，正好拿来给她穿吧。”
    “陈淑妹子，我能把招娣带到我家去换衣服吗？”
    “随便你。” 陈淑满不在乎的搂着漫漫和琛琛进屋。
    张桂芬只觉得心里憋屈极了，她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林招娣，心中软了一片。
    “跟婶婶回家。”
    林招娣握紧了张桂芬的手，“婶婶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姑娘。”
    张桂芬仔细的看着林招娣的脸，仔细看，她能在女儿的脸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只不过自己年纪大了，又因为生了好几个孩子加快了衰老，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女儿跟自己像，反而都觉得女儿更像那个傲慢的陈淑。
    林招娣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抱住了张桂芬：“婶婶，我好喜欢你。”
    她聪明，早慧，很会看人眼色，她能看出爸爸妈妈不喜欢自己，也能看出这个婶婶喜欢自己。
    张桂芬心中一阵酸涩，她想告诉女儿，自己就是她的亲妈妈，自己很爱她，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这么自私，自己还有三个儿子，如果让林江一家子知道孩子被换的事情，她们家就完蛋了，所以，女儿，只能委屈你了。
    “婶婶也喜欢你。”张桂芬亲了亲林招娣，抱着林招娣进家门，“志国，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林志国见张桂芬抱着林招娣回来，脸上笑容慈爱：“是小……招娣啊。”
    他觉得林江一家子不是，还是个文化人呢，竟然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叔叔好。”林招娣感觉到眼前的叔叔很喜欢自己。
    “这是鸡蛋糕，快尝尝。”林志国心中软了一片，从柜子里拿出鸡蛋糕递给林招娣。
    林招娣小心翼翼的接过，咬了一口，眼睛发亮，“好好吃哦，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其实她尝过，她见不得陈宝吃那么好，便偷了鸡蛋糕吃，反正陈宝喜欢偷鸡蛋糕，自己直接赖陈宝身上就行了。
    林志国和张桂芬对视一眼，更心疼了，急忙把剩余的鸡蛋糕全拿出来。
    “吃，多吃点。”
    “妈，我们回来了！”
    三个男子一窝蜂的推门而入，见林招娣坐在张桂芬腿上吃着他们的鸡蛋糕，瞬间炸了。
    “这谁啊？”
    “哪来的赔钱货，你父母养不起你吗？竟然吃我们的鸡蛋糕！”
    “见不得人的东西。”
    三个小子一句接着一句的叽叽喳喳。
    林志国的脸都黑了，混小子！
    “她不是赔钱货，这可是你们的……”张桂芬听的揪心，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咳咳咳咳！”林志国重重咳嗽一声。
    “你们的邻居家的小妹妹啊！”张桂芬不满的瞪了儿子们一眼。
    “怎么能这么说小妹妹呢！”
    林伟嫉恨的盯着林招娣，“这就是那个叫招娣的赔钱货吧？你爸妈是活不起了吗？把你送到我们家讨吃的！”
    “啪！”林志国拿起桌子上的蒲扇扔到林伟脸上，“胡说什么呢！”
    “你竟然为了这个赔钱货打我？”林伟委屈的夺门而出。
    林翔阴沉的扫了眼林招娣跟着出去了。
    最小的林朋走上去把剩下的鸡蛋糕搂进怀里也跑了。
    最后只剩下无措的林招娣捧着半个鸡蛋糕哭了出来。
    “叔叔婶婶，我还是回家吧，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桂芬：“你哥哥们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婶婶带你去换衣服。”
    张桂芬因为思念女儿，就用自己年轻时穿不上的衣服改了几件小裙子，按照五岁女孩的身材所做的。
    因为她知道，林江出国学习五年，五年后还会回来的。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为女儿穿上新裙子的这一天，可惜，裙子有些大了，不，是女儿太瘦了。
    她看着瘦小的女儿，抱着她痛哭流涕。
    林招娣不懂这个婶婶为什么抱着她哭，但也由着她抱，毕竟，这个人喜欢自己，说明自己能从她身上拿到好处。
    会给自己鸡蛋糕吃，会给自己新衣服穿。
    哭完，张桂芬抹了抹眼泪道：“婶婶的女儿跟你一样大，同一天出生，可惜她……”
    “婶婶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女儿，以后多来婶婶家玩好吗？”
    “好。”林招娣脆生生的回答，有好处拿，不来白不来。
    林招娣在张桂芬家待了好久，张桂芬还给她扎了漂亮的小辫子。
    刚准备送林招娣回家的时候，林朋跑了回来，缠着张桂芬不放。
    “妈，我肚子有些疼。”
    张桂芬有些担忧，“招娣，阿姨就不送你回家了，你先回家吧。”
    林招娣点点头，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林翔和林伟拦住了她。
    “小骗子，胆子不小啊，竟然来我家骗吃骗喝！”林翔十三岁了，他睨着小丫头片子，毫不客气的踢了林招娣肚子一脚。
    林招娣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林翔踢飞了。
    林伟不满意，上前又踩了林招娣脸一脚。
    “爸爸妈妈……我好痛！”林招娣模仿着林漫漫和林琛的样子哭嚎。
    陈淑打开门，就见林翔和林伟嚣张的站在林招娣旁边。
    “阿姨，对不起啊，我们不小心碰到了小妹妹。”
    陈淑眼神里露出了玩味，掠过林招娣进了隔壁院子。
    “张大姐，你出来下！招娣被打了。”
    张桂芬奔了出来：“陈淑，你怎么又打招娣了，她还是个孩子啊！”
    陈淑指了指门口：“你出去看一看，是你儿子们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