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感到自己的战机突然一震，这是那枚导弹脱离的感觉。
    几秒钟之后，他就看到那枚导弹拖着长长的白色尾焰在天空画出了一道延伸的弧线。
    这道弧线以他的战机为起点，从厚重云层之上，然后从标准的圆形空洞中穿过，然后直达它和数万人的终点。
    方鉴看着这条弧线，就像是空中的一条轨道，指引着自己的方向。
    方鉴嘴角一笑，战机的引擎开动，顺着那条白色的轨迹追去。
    “方指挥！”
    僚机飞行员赶紧呼叫。
    方鉴淡定的回道：“没事，我去确认一下作战效果……”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但是两架僚机跟着飞了一小段，就不敢前进了，在往前，就有可能进入手术刀的覆盖范围了。
    听到执行小队的汇报，魏玉峰手撑着护栏，平静的脸上有一丝惆怅：“随他去吧，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听到了军座的答复，方鉴的僚机，深深地看了一眼越飞越远的方鉴，只得掉头返航。
    方鉴追寻着导弹的轨迹，很快，他就迎面感受到了一种冲力，此时他的战机已经跟在导弹身后，垂直地飞向地面那个越来越大的黑洞。
    在这样的速度下，人已经感受不到重力的作用，完全失去方向感。
    他觉得，是地面的黑洞正在向他扑来。
    就像是地狱的入口。
    他感到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刚开始，他以为这是一种错觉。
    直到他看到战机的表面划过了一道电弧。
    战机上的仪表开始失灵，完全无法为他提供任何的指导。
    方鉴放开了手柄，战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
    他的战机很快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完全磁化的机身就那样垂直地悬浮在空中。
    仿佛那个黑洞停止了向他扑来。
    世界都静止了。
    战机上的电弧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的身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一条虫子从他的身体一侧钻了进去，然后又从另外一侧钻了出去。
    然后第二下，第三下……
    其中有一条穿过了他的心脏，他感到自己的内脏仿佛一瞬间被掏空，肺部的空气被一下挤出了体外。
    他的目光依然坚定地锁定在远处还在下坠的导弹身上。
    那枚导弹不会受到这些磁场的影响。
    他的战机，机翼上，机身上开始爬满电弧，整个战机就像是一架纸飞机一样，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缓缓撕开。
    被撕开的碎片并没有向周围散开，而是就近漂浮在他的周围。
    战机在空中，被渐渐的撕成了碎片，而方鉴几乎完好无损，但是气压差和各种静电，让他疼痛难忍，如果不是飞行服，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此时的他就像一颗，从花生壳里剥出来的花生，周围都是它壳的碎片。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黑洞里有东西正在缓缓浮出。
    这是一个球形的物体，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颗正在缓慢出膛的子弹。
    他知道，这是海宁号战舰，人类最后的一艘恒星级战舰。
    今天，是它的最后一次演出。
    在海宁的必经之路上，是一枚导弹，这枚导弹看上那么小，但却那么致命。
    方鉴知道，这枚导弹将会把海宁号扎穿，然后在底部触发。
    这会把大约半径4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物质压缩到几何中心的一个质点上。
    然后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并引起大约15公里半径范围内的所有原子重组。
    在这个范围内不会有任何侥幸的生命。
    海宁号的上端与导弹接触了。
    但是方鉴发现，导弹并没有击穿海宁号的外壳。
    海宁号的外壳不应该这么强！
    不，不是强度问题。
    方鉴已经缺氧了，他努力挽留住自己的生命，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清楚了。
    那枚导弹在海宁号的装甲上分成了两个部分，顺着弧形的外壳，在向下运动。
    而与导弹接触的地方，完好无损。
    导弹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切成了两半。
    但海宁号外壳和导弹的接触点，应该几乎是垂直的。
    他看到的景象，就像是，一个人用板砖的平面，把一颗大蒜切成了光滑的两半一样。
    这不可能……
    很快导弹就消失了，海宁号向着他，飞快的地冲来，速度越来越快。
    那个圆球变得越来越广阔，直到填满了他的视线，从视觉上，他感觉自己在坠向一个广场。
    按照常识，他应该拍在上面，像一摊烂泥一样。
    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真实发生的事情是，他的视野一下子被扩开了，两只眼睛所见的景象，一下子被拉开了几公里的范围。
    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大脑感到一阵眩晕。
    这个时间只经历几秒，但是对于在方鉴来说，几乎有一个小时那么久。
    等他视野恢复正常之后，他看到海宁号已经在他身后很远的位置了。
    而他的身前，那枚导弹仍然在下落，完完整整，就像是从来没有被分成两半过。
    导弹没入了那深邃的黑洞里。
    方鉴紧随其后。
    天地之间的空气开始呼啸，黑洞之中有一个更黑的圆形在生长。
    这个圆形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黑。
    和无底洞比起来，这个黑色的感觉更浓烈，完全没有任何反光的迹象。
    方鉴知道，此时看到的这个黑色的圆形，本体应该是一个球形。
    但是由于它太黑了，已经失去了立体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纯粹的二维的黑色圆在不断地扩大，然后，把原来的无底洞、武都统统吞没了进去。
    最终这个球形扩展到方鉴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方鉴只觉得心神一震，然后他的世界也黑了下来。
    方鉴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
    余笑颜、陈岩生、余恩国、塞壬、列维坦此时注视在面前的几个屏幕。
    由于无底洞突然被手术刀吞没。
    海宁号并没有被加速到足够的速度，但是这无所谓，因为海宁号自己有完备的动力系统。
    在战舰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地球的弧度，和地球外面那一层破碎的垃圾层。
    这是上一次世界大战留下的废墟。
    无数的卫星、飞船、空天设施、还有宇航员的尸体，在这里高速地围绕地球运动。
    当然，这些东西无法对海宁号造成任何损伤。
    现在海宁号还披着保护伞。
    这些物质只能从保护伞上面游过，不会与海宁号发生任何碰撞。
    陈岩生手指轻轻滑动，给了一个数值给余恩国。
    余恩国会意，海宁号的引擎开始嗡鸣。
    从此，地球上的生灵仰望天空的时候，将看到两轮月亮。
    一轮圆形，一轮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