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一放下一个伤兵，大步跑到出事的地方。
    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冰湖之上。本来冰层厚实，又覆了雪，他们就没有觉察出来。
    直到整个大军都踏足而来，那些冰层薄弱之地无法承受，就开裂出来一个冰洞，有几个士兵反应不过来，就失足落了水，在碎冰处不停挣扎，大喊救命。
    旁边的一群人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人敢于伸出援手。这种境况下莫说救人，就是被救的人都会被他们牵连，拉入水中。
    白归一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大声呵斥，要剩下的人立刻上岸，远离这里，一边要最近处的人伏在冰层处救人。
    在这样言说的时候，他已经身先士卒，卧在冰窟窿周围，去拉里面的人。
    可是那些落水者身上浸了水，更添沉重，他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人拉扯出来。于是回头喊人来搭把手。
    第一个跑来的是福兮。
    第二个是白归一刚放下来的伤兵。
    看到有人前来，剩下的几个也犹豫一番，三三两两过来了。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终于把落水的五个人救了上来。
    白归一认出其中一个人，前天晚上去过他的帅营，对比着那次的义愤填膺，这一次他像是霜打的茄子，莫说说话，就是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
    白归一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狠话，主要是看那人已经心里揣摩出来人生的道理来，他也就好心放他一马了。
    寒风呼啸之中，几个人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不住喘着粗气。
    缓了好一阵，白归一刚想起身的时候，突然一条鱼蹦到了他的脚下。
    那条鱼无比肥大，估计都七八十斤重。一蹦上来就活蹦乱跳，不住张着嘴，怒目圆瞪，想要呼吸。
    几个人睁着眼睛，里面一片红光，像是立刻就要将它生吞活剥。
    这边几人刚显露出生死角逐的事态，那边的冰窟窿里，又先后往上来蹦哒着鱼。
    那个被白归一救过的校尉咽了咽口水道，“主帅，这个……能吃吗？”
    白归一立刻回神，大喜过望，“这还用问吗，赶紧的，别让这鱼再蹦回去。”
    “哎，好。属下再去多叫人来。”
    “回来，就留几个人就行。人太多，冰层吃重不足，要塌了。”白归一有条不紊吩咐，“让伙头兵找个背风的地方，安营扎寨，支锅做饭。”
    白归一越说，越欣喜难耐。
    那个校尉更是欣喜若狂。就是围着的一群人都是在欢呼雀跃。纷纷抱着鱼亲了又亲。有几个饿的狠了，直接就啃了上去。
    也不管是不是生的，更不提一口啃下去，又腥又冷。
    那个校尉跑了几步，又转回头，一脸为难道，“我们没有柴了，就是收集的马粪都用光了。”
    这眼下冰天雪地的，哪怕周围有一些灌木，也都湿了，根本不能用。
    这点倒是不怕。白归一的燃火符能够无木自燃，风吹不灭。可是要支撑起这万人的伙食用量，倒也是一笔不小的灵力消耗。
    “天算”上的乾坤子已经屈指可数，估计做完这一顿饭都够呛。原本他炼化的都是狄国那些不肯往生的厉鬼怨灵，自己这边的英灵都超度往生去了。
    好在，这不是最迫切的，只要有食物，管他生的熟的，都是能够入口挡饥的。
    有了这一出奇迹，整个大军欢欣鼓舞，士气高昂。
    那些鱼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往外面蹦。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差不多有二三百条，小的也有五十斤重，大的有一百多斤。约摸一算，差不多万余斤。
    福兮看着那些鱼，与白归一道，“郡马爷，这可真是奇迹。”
    白归一低声道，“哪里能是奇迹，不过是这些鱼被困在冰层下面太久，无法呼吸到新鲜空气，眼下我们无意中弄破了冰层，它们闻到了空气，都跑过来罢了。”
    福兮听了听，似乎心领神会了，口中却道，“可我觉得，就是奇迹。”
    对，就是奇迹。
    终于枯木逢春，柳暗花明，重新给了他们生的希望。比起来人为和歪打正着，天意如此更能重新构建士气，白归一深知他们需要这种奇迹，于是也不说破。
    半个时辰以后，他们收拾妥当，开始杀鱼烧火，架锅做饭。
    不知前途如何，这暂时得来的口粮，不敢一餐尽食。于是白归一重新宣布了严格的规定。
    这一次只能食用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明日食用。老弱病残分一份，年轻体壮的分两份，但是再行军之时，必须对他们照顾有加，不放弃每一个人。若有人再扰乱军心，或是明知故犯，军法处置。
    经了这一次的转危为安，他的威信重新构建起来。士兵们对他说一不二，心悦诚服。
    更多的是看到了他的品格，他们从心底对他敬仰起来。
    福兮在帅营中杀鱼，白归一在想对策。
    原本，他身上是有与苏星河相连的踪丝，顺着方向总能找到出路，不管是出路在何方。
    可是在西北大漠，环境恶劣，能量不稳，再说他因为燃火符灵力消耗巨大，也就支撑不起来这种高深的玄门术法。
    又因距离遥远，超过了五百里，手上的踪丝就若隐若现。是以他们才会在雪地中，迷失了方向，却没有任何求生的门路。
    可是最近两日，他发现手上的踪丝力量突然强悍起来。
    莫非是天气好转的原因？
    他从未想到，苏星河已经在两天前从长安来到了西北。
    他看着手中的西北舆图，若有所思。
    突然听到福兮惊叫了一声，白归一突然回神，看向他道，“怎么了？”
    “郡马爷，我在鱼肚中找到了一件东西。”
    “鱼鳔吗？你可以当泡儿踩，我小时候经常这么玩。”
    福兮直摇头，“不是鱼身上的东西，看起来是一块石头。上面似乎还有字。只是我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白归一这才来了兴致，让福兮把那东西洗干净了拿来。
    拿来以后才发现那东西其方圆四寸，上雕五龙，正面刻有八个古篆，只是他对前朝的东西没有太多研究，所以那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看这东西，肯定非同小可。
    这玉石的品质太高，只是料子就价值千金。更不消提上面雕刻的可是五条盘龙。
    这龙是什么？天子的象征，民间不敢擅专，否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这东西，白归一看出了几分门道来。于是嘱咐福兮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小心翼翼收在了“万象”里。
    陶罐里的鱼汤很快冒起了欢快的泡泡，咕嘟咕嘟的声音不绝于耳。只让人听着就食欲大振。福兮捡着刺少的鱼肉盛了一碗，先端给了白归一。
    白归一没有食用的心思，端着满满一碗鱼肉来到了兰重火的身边。他先把鱼汤给他喂了几勺。刚想再喂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归一大喜过望，几乎要喜极而泣，口中却埋怨道，“兰重火……你大爷的。睡了七八天了都。你终于愿意醒了……终于醒了……”
    兰重火对自己的身体心知肚明。他虚弱不堪的脸上扯出了一抹虚浮的笑，“我是……是被馋醒的。”
    “你醒的正好，我们做了鱼汤，你多喝一些。”白归一说着就往兰重火口中送，仿佛想要将这一碗汤一股脑儿都倒进去才放心。
    兰重火迷迷糊糊中喝了一小口，刚想喝第二口的时候，一口血又喷了出来，白归一始料未及，整个衣襟上遭殃了一大片。就是脸颊上都带了几滴血迹。
    白归一被吓到了，浑身颤抖，脑海里嗡嗡直响，手脚冰冷，哽咽着道，“兰宣，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他原本，还不想被兰重火得知自己的情况的，所以还想着掩饰一番，可真是临阵他觉得自己完全做不来这事。
    后来看到福兮也是一脸惊恐的表情又觉得哪怕自己再掩饰也是无济于事的。这口血，像是一把冰冷的刀，一下子插在他的心口，生疼生疼的。让他什么都顾及不上了。
    福兮也一脸凝重，前来为兰重火诊脉。
    兰重火断断续续道，“挺好——挺好的。”
    “什么？”
    “这里风水挺好。埋在这里，挺好的——”
    “你说什么胡话！兰宣——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要带着你回长安的——”
    “哎，幸好，明伦不在。否则——我们苍梧山四侠可要全军覆没了——”
    “我们是生死之交啊，发过誓要同生死的，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没必要了，归一——”
    “有，有。”白归一不住点头，“你若是还在，我还有拼命的劲头，你若是不在了——你若是也不在了——我还这么——干什么呀？”
    兰重火听出了这话的意思。他现在迎难而上，拼着这一口气，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外面那群士兵。
    若是自己垮了，白归一构筑的心里防线也就摧枯拉朽般，不复存在了。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他心里暖暖的。
    “……少了一拜，不做数的。”
    最后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