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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红尘劫(2)

    “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外人毫无不相干。”
    “外人?现在你才是外人。”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为什么他会什么都记不起来?!”
    “以前的人生他不想要了。以前的人他也不想再记得了。就是这么简单。”
    苏星河难以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在他选择忘记以前,我们已经什么都说过了,也什么都做过了。嗯——我想想,大概是你们分开的第九十一天,正好是我的生辰,他把自己当成最好的一件礼物,送给了我。”
    苏星河咬了咬牙,他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兰重火,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那就太好了。早在北境的时候我就想揍你一顿了。”
    兰重火话落出手,一记左勾拳砸在了苏星河脸上。
    白归一看的越来越茫然,直到两个人打了起来,他才想要要去劝架,于是立刻上前,“兰宣,你不能打人——”
    兰重火早就想揍苏星河一顿,给白归一出口恶气,这一次他主动上门,这么好的机会,他哪里肯错过,人又在气头上,看白归一来拉自己,一把甩开他,“大人的事,你别管——”
    白归一被他甩开,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两个人只听到一声哀叫,同时看去就看到白归一捂着额头,指缝中间鲜血汩汩流下,无比触目惊心。
    他被兰重火甩开,额头磕在了附近的青石上,立刻受了伤。
    见状,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焰终于熄了五分。
    手忙脚乱来扶他,兰重火却把苏星河挤在了一边。
    白归一看着兰重火道,“兰宣,你打人做什么?自己手不疼吗?”
    “打他还是轻的。”
    “你别生气了,我真的错了——”
    苏星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丝毫没有提起自己,反而只是关心兰重火的手。更严重的是,看他这样畏畏缩缩的,又低声下气的,自己被牵扯到受了伤只字不提,最先关心的竟然是兰重火的手疼不疼。
    他到底也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那般金贵,他曾经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给他,怎么现在却这样呢?
    他无比心酸。
    兰重火拉来白归一的手,看了看他的伤,立刻急了,“好好的你上来做什么?身上才刚好,怎么又伤到了——”
    “我没事的。天色晚了,我们回去睡吧。”
    兰重火却不想息事宁人。
    这个时候,兰重楼来了。
    “兰宣,你带着归一回去吧,也要给他上药包扎。星河这里我来说吧。”
    “我们回去吧。”白归一拉着他,小声央求着。
    兰重火知道,也不该让他继续在这里待着。身上的伤需要包扎不说,这里也湿冷,他身子骨弱,待久了又要得风寒,闹腾几日。
    于是扶着他去了。
    苏星河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他想白归一再看自己一眼。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兰重楼看着苏星河问,“今日回来,怎么不进去呢?”
    “不了。我只是来——来看他一眼。没想别的。”
    兰重楼看他心死如灰的表情,也是于心不忍,“星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算了,兰阁。”
    “让归一服下浮生散一事,是我的主意。”
    苏星河看他,“浮生散?”
    一样的路,自己给他准备的还没来,却提前被他人安排上了。
    苏星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与归一之间的事,孰是孰非,我不予评价。而做为兰宣的兄长,我永远不可能同意他走这条路,所以做这一切也更加不可能是为他提供捷径。”兰重楼看着他,“但凡那个时候我们还有其他选择,也不会选择浮生散。”
    “我知道了……他这段时间,可还好?”
    “当真不好,像是从地狱里一层一层在往人间爬。很多次我都担心他无法坚持下来。”
    能让一个旁观者这样说的,可见当初的一切该是多么穷途末路,苏星河心中五味杂陈,又心灰意冷。
    停了很久,他动了动僵硬的唇,“我……这就走了,兰阁,我这就走了,你让他,保重——”
    “星河——”
    “不管我身在何处,都会为他祈福的……”
    苏星河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浓如墨汁的夜色中。
    ***
    兰重火拿着药水给白归一清洗伤口,过程中一语不发。
    白归一数次欲言又止,可看兰重火黑沉沉的脸色,最后也不敢开口。
    兰重火将他安置在床上,“睡吧,闹了大半夜了,不困吗?”
    “兰宣,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兰重火突然一笑,“我没生气。”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生气了。我再也不骗你了,你——”
    “我就是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
    “那你——”
    兰重火将他抱在怀里,“我只是……很害怕,真的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会跟他走。”
    “……我不会跟任何人走的。白鹭洲是我的家。”
    “你要记得你说话的这句话——”兰重火喃喃自语,“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
    是夜。海晏河清宫。
    明卓等了苏星河三日,他终于回来。
    一回来就沐浴更衣,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竟然一袭红色衣袍。整个人也华丽无边,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他的眼中却一片空洞,幽深的厉害,让人看了,深知不详。
    苏星河将海晏河清宫的宫主佩剑君临放在桌子上,“海晏河清宫的宫主之位,我就交给你了。”
    “你这是要——”
    “若是……若是十日内不归,就写了讣告送给兰如令——”
    明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去找国师?”
    苏星河苦笑,“不然还能如何呢?”
    “你要去自寻死路吗?就不能——”
    “没有生路。国师他蓄谋已久,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若是我能——我能杀了他……若是不能,只能与他同归于尽。否则,对天下苍生来说,又是一场浩劫。”
    “我们可以再从长计议——”
    苏星河不由分说拿起自己的鹤唳,“你保重吧。今生就此别过。”
    明卓突然在苏星河背后跪了下来,“小叔父——”
    苏星河猛然驻足。
    明卓三跪九叩,“明泽拜别小叔父。”
    “好……”
    苏星河走出了房间。
    在海晏河清宫门口,他看到李甘棠迎面而来。她一副男子的装扮,轻车简从。
    “你——”李甘棠一看到苏星河这样,就看的心惊肉跳的,“你准备去找国师?”
    “嗯。”
    “你去看过他了?”
    “去过了。”
    “他——”
    苏星河不敢提及,只是冷然开口,“让他与夜扶桑交换人生,不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也好。夜扶桑那小子皇帝也做不来。”
    “给兰重火赐婚。”
    李甘棠有些疑惑,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他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想起来这回事?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更加不敢提了。
    “应该的。白鹭洲在长安时疫与西北战事中劳苦功高,的确该嘉奖。”
    “那你保重吧,李甘棠。”苏星河说完,停了停又道,“对他好点儿。”
    “我替天下苍生,谢过了。”李甘棠说着对他躬身行了大礼。
    “不必。”
    “为何?”
    “我受之有愧。”
    “何愧有之?”
    “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人。”
    一个人的重量就超越了整个天下苍生。
    李甘棠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
    这一日,残阳如血。
    ***
    白鹭洲。
    兰重楼这一日迎来了一个稀客。
    她一身素服,脸上铅华洗尽,发间带着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怀中抱着一个周岁的稚子。与他一样的是都是一身素服。唯一比他多的是额头系着白布。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披麻戴孝,是为谁服丧。
    鉴于她双亲离世,夫婿新亡,只有一个兄弟苏星河。所以到底是为谁如此,兰重楼与兰重火登时就了然于心。
    “如令——”兰重楼着实不敢相信,半个月前还见过苏星河,怎么这么快,人就……没了?
    来人正是兰如令。她早已经哭过,此时此刻只是眼睛干涩,再无水汽。
    她没有说什么,一脸沉静将讣告递给两个人。
    兰重火也恍然如梦。他再对苏星河仇视有加,也不想他英年早逝。
    两个人之间,何苦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他心里早就这么骂了好多次。
    两个人刚想安慰一番,就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白归一回来了。
    “兰宣,我捉了河虾,中午你给我做醉虾吃好不好?”
    随着他的声音,人也来到了大堂。
    一看到兰如令,怔忪了几分。
    兰如令本来已经哭够了,可是一看到他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归一——”
    她怀中的白怀瑾也哇哇大哭。
    场面一时间有些杂乱。
    白归一头上还带着伤,系着白绢。人也是一身白衣,和兰如令与白怀瑾一样,都像是为人服丧一样。
    兰重楼将孩子递给白归一,然后对福兮道,“你们带着怀瑾去玩耍,我们说一说话。”
    白归一仍旧怔怔的,只是看着兰如令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的怀中就被塞进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福兮只得救场,把白归一连拉带拽请出了大堂。
    白归一抱着白怀瑾无意识往外面走去。
    今日,艳阳高照。已经是九月初一。宜,嫁娶、祭祀、祈福、斋醮。忌,开市、安葬。
    多好的日子,怎么会传来这样一个噩耗?
    白归一将白怀瑾塞在了福兮怀中,回到兰苑,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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