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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报怨

    因为顾兰因临走时的吻,顾教授保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连他的学生都感觉到了异样——虽然顾老师脾气温和,总是未语先含笑,但是如今天这般,眼角眉梢全笑开了,眼睛一眨就是一把星光……还真不多见。
    别说学生,他在教学楼走廊上遇见周炳昌时,老教授都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最近有什么好事?心情这么好。”
    顾琢下意识地摸了把脸,难得露出一丝赧然。他性格其实有点守旧,不然也不至于和一应电子产品绝缘,到现在手机除了打电话和收发短消息,就只会发微信一个功能——还是顾兰因手把手教的。
    在他看来,将近不惑的年纪,相当于一只脚踩在“中年”门槛上,还这样沉不住气,动不动七情上脸,实在算不上稳重,有必要加紧修行。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兰因出差去外地了,有些惦记她,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让您见笑了,”顾琢避重就轻地答道,“老师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炳昌是东海大学荣誉教授,平时很少给本科生上课,突然过来教学楼,只能是找他的得意门生顾琢。
    顾教授待人接物自有一套规矩,跟长辈走在一起时,他绝不会并肩而行,始终保持半步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周炳昌身边。下楼梯时,他一只手虚虚搭在周教授肘边,是随时准备搀扶的姿态。
    有时候周炳昌看着他,总会忍不住地纳闷——顾琢的师父,意剑前任掌门聂卓是一个游戏红尘、随心所欲,完全不把世俗规矩放在眼里的人。只要性情相投,他不管年纪辈分,都能跟人称兄道弟。
    周炳昌甚至记得,有一回,聂卓喝大发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拉着他的小徒弟死活要拜把子,给顾琢吓得脸都白了,拼命往周炳昌身后躲,生怕一个没顽抗到底就是“欺师犯上”。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不靠谱的师父,到底是怎么带出一个谦逊知礼又温文尔雅的徒弟?
    周教授绞尽脑汁地思忖了小二十年,到现在也没想通。
    直到走出教学楼,他才把开到没边的脑洞拉回来,随口问道:“少瑄,你今年多大了?三十九……也快满四十了吧?”
    顾琢笑意如常:“是,过了生日就满四十周岁了。”
    周炳昌感慨一声:“我第一次见你,你还在读中学,跟在聂兄身边,年纪没多大,却比我那几个学生都稳重得多,跟个小大人似的……唉,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提起过世的先师,顾琢眼神微微一暗。
    意剑先任掌门聂卓可能不是个很靠谱的长辈,却是顾琢除了顾兰因以外最亲的人。顾琢一直记得,他的性格算不上外放,小时候甚至和顾兰因有点像,沉默寡言,不大爱说话。聂卓生怕把这孩子养成个“社交障碍症晚期”,总是变着法地逗他说话。
    当代家长训练孩子说话时,会拿一本童话故事,给孩子讲一遍,再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复述。聂卓也这么干过,不过他选的“课本”不是格林童话,而是《战国策》——还特么是古文原版。
    顾琢一度怀疑,自己深厚的古文功底就是学说话那阵打下的。
    就听周炳昌絮絮叨叨地说:“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之前耽搁了这么些年,如今回到正轨,也该想着成家的事。虽说有兰因在你身边照顾着,可你总不能把那孩子拴在身边一辈子,还是要找个可心的人才好。”
    顾琢不由微微苦笑。
    他沉吟了一会儿,委婉地说:“老师,我的情况您很清楚……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没必要耽误其他人。”
    周炳昌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顾琢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疤上,眉心微乎其微地一跳。
    每次看到这道伤疤,周炳昌都会难以自抑地心痛,不只是因为他没完成聂卓的嘱托,那感觉就像亲手栽下一株树苗,眼看他落地生根,眼看他发芽抽枝,眼看他蔚然参天……未及顶天立地,却被人拦腰斩断。
    就是有人拿一把刀捅进周炳昌的肺管,也不会比这个再痛了。
    “你说说你,一个文弱书生……”周炳昌忍不住数落道,说了一半,突然想起这个得意门生虽然看着文弱,到底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话音不自然地一顿,“……有什么事不能报警,非要自己硬扛,把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差点前程尽毁,值得呢?”
    顾琢没说话,就跟顾兰因被自己数落时的反应一样,一声不吭,垂首听训。
    周炳昌数落了两句就心疼的说不下去,沉默片刻,自己缓了口气:“我一个老朋友有个女儿,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前阵子才回国,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对象。”
    顾琢闻弦歌而知雅意,太阳穴顿时突突乱跳起来。
    “那姑娘我也见过,学历、人品、长相都没得说,性格也跟你是一路的,我估摸着你俩能聊得来,”周炳昌对此毫无所觉,继续热络地牵红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那姑娘约出来,你们先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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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教授思忖了一秒,快刀斩乱麻地下了一剂猛药:“老师,其实……我心里有人了。”
    周炳昌:“……”
    老教授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不加掩饰的惊喜:“是吗?那太好了!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赶紧的,什么时候约出来,让老师见见。”
    顾琢若有深意地说:“您不但认识,也见过。”
    周炳昌盯着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倏尔一变:“你……”
    顾琢却在这时转开头,目光笔直地望向小径劲头,眼神凝聚,利如刀锋。
    周炳昌从没见他流露出类似的表情,心头咯噔一跳,下意识地一同望过去,就见那块刻着校训的大石头旁颤巍巍地站了个拄拐的老人。
    顾琢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
    十分钟后,好不容易敷衍过导师的顾琢推开办公室的门,将不速之客让进去:“您随便坐,我去泡杯茶。”
    霍谦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几不可闻地说:“我、我原本是不想来麻烦你的……”
    老话说“实践见真章”,顾掌门的“谦和君子”属性果然是经得起考验的——这要换成顾兰因,铁定怼回去一句“不想来都来了,还叽歪个什么”,而顾琢只是彬彬有礼地一点头:“您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平时最好多在家休养,别出门着了凉。”
    他从橱柜里翻出一套紫砂茶具,径自烧了水,用复古而琐碎的手法斟出一杯玛瑙红的茶汤,推到霍谦面前:“这是大红袍,兰因买的,不知您喝不喝得惯。”
    霍谦当然不会有异议,别说大红袍,就是小黑砖都能照吞不误。茶香与水汽如胶似漆地缠绵在一起,蒸腾在空气中,顾琢品了一口,温和地问道:“您故意避开兰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霍谦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手却哆嗦的像是得了帕金森,杯子还没沾到嘴唇,先洒了一小半。
    他干涩地说:“婷婷……她可能跟你说了,前两天,我召集了武林大会……”
    顾琢瞳孔瞬间一缩。
    霍谦浑若未觉,自顾自地说:“……我、我跟大家伙澄清了当年那桩案子,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了。”
    顾琢垂下视线,专心致志地盯着杯口:“有劳。”
    霍谦捏紧茶杯,用力过猛之下,指节泛起可怕的青白,杯子里的茶汤也一起哆嗦起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我没立场说这话,可婷婷,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孙女……”
    顾琢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您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霍谦脸色灰白,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堪重负的肺脏鼓噪成一口破风箱,每个字都格外艰难:“你……能不能别跟婷婷在一起?”
    顾琢低低一垂眼睫,所有的情绪被关在眼皮底下,没露出一丝一毫。
    霍谦急切地抓住他衣袖,青白的筋络树根一样暴起,险险撑破枯槁的皮肤:“是我对不起你,可婷婷……她、她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总得为她考虑,你们两个……还是算了吧。”
    顾琢任由他抓着自己,没说话,低头往他和自己杯子里续了点茶水。
    霍谦话说急了,一口气不知岔到哪里,佝偻着腰背喘成一团:“你、你想想看……以后别人问起,你要怎么说?她、她算你什么人?你一手带大的徒弟,又和你……别人会怎么看你,又怎么看她?”
    顾琢斟茶的手势微微一顿。
    “她现在还年轻,冲动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但以后呢?”霍谦惶急地看着他,目光几乎带上哀求,“五年、十年,她总有回过味的一天,到时候,她该怎么面对那些人的眼光?值当吗?”
    有那么一瞬间,顾琢不得不承认,这风烛残年的老人说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忧。
    顾琢是死过一次的人,他可以不在乎旁人不怀好意的眼光和指指点点,但他不能不为顾兰因考虑。
    诚如霍谦所说,顾兰因是他一手带大的——老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知根知底,尤其是“师恩大于天”的江湖人士眼中,这女孩就是他收养来的小女儿,他们俩厮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何况,顾兰因青春正盛,他却已年届不惑,等再过几年,一时的激情慢慢褪去,她对着一个乏味又破相的半老男人,真不会替自己感到不值吗?
    顾琢不想耽误顾兰因,更不忍她因自己受这份折辱,这男人睫毛微微一眨,衣兜里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了下。
    顾琢掏出手机,是顾兰因发来的微信,不长的一段话分成两条:已经顺利到酒店了,窗外就是江景,楚天千里清秋,辽阔又壮丽。
    第二句是:没有师父,再好的风景也失了颜色,从头看到尾,浪头云端只写着“山河永寂”四个字。
    顾琢:“……”
    他怀疑顾兰因最近可能是看多了网络小说。
    话虽如此,顾琢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窗外万千春光,被他尽数收拢在细碎的笑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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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吟片刻,低下头,飞快地回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而后,顾琢抬起头,不慌不忙地迎上霍谦的视线:“霍盟主,您说的没错,兰因是我一手带大的,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她更重要——其实说到底,走哪条路、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兰因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我也没法越俎代庖地替她拿主意,更何况您?”
    顾教授语气温和,话里的意味却着实不客气,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兰因是我徒弟,我比你更心疼她,跟我在一起是她自己选的,你凭什么置喙?又凭什么判定她值不值?”
    霍谦如遭重击,脸色刷的白了。
    有道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年霍谦为了包庇唯一的儿子,故意瞒而不报,任凭义愤填膺的南武林盟将“杀人凶手”的脏水扣在顾琢头上。这笔债欠了八年,终于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霍谦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满心惦记了二十年的小孙女,到头来却是他自己亲手断送了这份祖孙情。
    顾教授是君子不假,但两千多年前的圣人尚且知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显然不打算仅凭三言两语就将多年恩怨一笔勾销:“旁人怎么说、怎么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就好比您,将旁人的眼光看得比天大,战战兢兢了一辈子,结果呢?”
    霍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不是圣人,也没打算当圣人,”顾琢淡淡地说,“兰因是我带大的不假,可我既没伤天害理,也没违法犯纪,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就是有谁看不惯,到底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身外之名看得没那么重,想来南武林盟的诸位不会见怪。”
    霍谦:“……”
    毕竟是当教授的,一番话说得不带丝毫烟火气,霍老爷子的表情却活像被人捅了两刀。
    直接见了血。
    那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脸色苍白发青,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仿佛仅剩的一点精气神正从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慢慢漏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他哆嗦着探手入怀,摸了半天,掏出一张泛黄的相片,慢慢推到顾琢面前。
    顾教授打眼一扫,见那相片上是个面目清秀的女人,眉眼和顾兰因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头紧锁,夹着说不出的愁容。
    顾琢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抬起头:“这是……”
    霍谦点了点头,低声说:“是婷婷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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