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是谁了？”
少年随手把嘴角残留的唾液抹去，眼神恢复了沉静。
他对这个少女有着太多的好奇。
对自己的反应也有着很多的不理解。
思绪混乱。
“你……认不出我？？”
倾沐有些惊讶，难得的破了音。
对面这家伙到底在梦境中沉沦有多深？
居然遵守规律到记不得梦境这个时辰之后认识的所有人？
她以为她现出身形就会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中呢！
“我应该认识你吗？”薛今昔不解，眼睛眯了眯。
直觉告诉他，这少女有倾国之姿，很对自己追求完美事物的胃口。
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眼前的她明明可以看清五官，却又好像拼凑不到一起去。
倾沐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刚才那幅画上。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那半摊着的白布，露出那女子的上半张脸。
猝不及防的让少年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黛色的柳叶眉，慈祥的双眼和眼角的细微纹路，还有那颗红色泪痣。
那泪痣倒是和薛朝暮相似，只是颜色不太一样。
这人赫然就是薛家兄弟的母亲！
那个如今躺在隔壁灵柩中毫无声息的人。
“你画的？”
少女惊讶的询问对方。
可薛今昔像是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窥探了一般的忽然恼怒。
他拉过倾沐的手，把她扯开画作几步远，嘴里似笑非笑的威胁道：“这么好看的小姐姐，要是没有手了，多可惜！”
手腕被狠狠牵制住，仿佛再用力就能生生折断。
他是在惩罚她自顾自的掀开画作。
倾沐被拽的脚步不稳，只能反过来用另一只手也握住对方的手找平衡。
亲昵的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
薛今昔见状有些意外，倒是没甩开，只是抿了抿唇瓣，皱着眉头盯着她。
倾沐毫不在意，反而保持着刚才愕然的表情再次认真问道：
“这真的是你画的娘亲？”
一个没有情根的人，一个被认为对娘亲毫无情谊的人，是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细腻的笔触画自己的母亲呢？
可薛今昔暴怒的表情背后，分明还藏着份难以启齿的情感。
这幅画显然对他意义非凡。
“你到底是谁？”
薛今昔并不想回答倾沐的问题，他现在对她也是一头雾水。
“谷主，大公子回来了！！”
门口的弟子突兀的大声禀告，显得异常激动。
薛朝暮出了药王谷就再也没回来过，此次回来显然是来奔丧的。
提到薛朝暮，倾沐清楚的看见少年眉尾微微一抖，可表情却仍旧不变的冷声道：“知道了。”
仿佛寻常人家这个时候的兄弟相依相扶，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另一边，薛朝暮知晓弟弟的脾性。
回了药王谷也只是在母亲的灵柩前跪着，并没有要见薛今昔的意思。
灵堂传来了侍女们的哭声。
一声比一声高。
她们大约是见到了薛朝暮，心中藏着共情夫人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你……不去和他一起守灵吗？”
倾沐试探性的询问。
这一回，少年只是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头望着地上那幅画发呆。
大约是他也理不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从刚才开始他便把倾沐手脚给绑了起来，丢在了一边。
倾沐也不挣扎，依着他的动作。
“这不对啊……”
少女忽然道，“人人都说药王谷谷主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那你这个时候应该面无表情的跪在你母亲的灵柩前做完世人认为该做的事，而不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掀开眼帘观察着少年的表情。
薛今昔果然眼神微动，缓缓将眸子转向她。
“而不是在这小屋子里看着她的画像发呆，就好像……
……你真的很难过……”
“真的很难过”这五个字不知道是戳中了少年脸上的哪一部分肌肉。
他那张线条优越的脸忽然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倾沐看见他用力的抿了抿唇角，好像在试图控制自己的表情。
寻常人定是会哭吧。
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睁得老大，里面没有任何湿润的痕迹，倒是多了些肉眼可见的血丝。
就连额角的青筋也微微凸起。
不知道为什么，倾沐觉得自己看不得薛今昔这副表情。
心中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长叹了口气，问道：“薛今昔，你知道亲人离世的难过是什么感觉吗？”
回答她的当然是一阵沉默。
不过她也没觉得对方能回答她，于是又自顾自的开口，“一开始是体会不到什么的，像是感觉失调了一样，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少女手脚上绑着的绳子忽然脱落。
她缓缓的走到少年面前，手掌轻轻的贴上他的胸膛。
柔声道：“然后这里会很闷很闷，有种要撕裂般的感觉，吸气都开始不顺畅……”
“无论你如何抓挠拍打都无济于事。”
“直到有股酸楚一直从这里升起，蔓延到全身……”
她莹白的手指从他的胸膛一路向上，经过他的喉结、下巴……移到他的鼻尖。
每经过一处，都能感受到少年微微的颤抖。
可他倒也不移开，只是木然的望着她。
“然后……这里就会开始湿润……”
说着她拇指轻抚他的眼角，像是在擦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少年呼吸逐渐急促。
像是压抑的感情悝待爆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描述太过绘声绘色，薛今昔只觉得从刚才开始就闷住的胸口确实产生了一股酸意。
那酸意跟着她的手指直通他的鼻尖。
可就在他察觉到的时候，却又不再更进一步了。
少年嚅了嚅唇瓣，还是吐出一句呢喃。
“可我……并不会难过。”
这句话并不坚定，甚至尾音还带着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