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一幕冰雪落幕之日（六）_沧VI：不语之心

2010年9月15日星期三阴边田市平岳山北椿山庄附近
 “我们到了，大小姐；您在最近一段时间住在这里即可。”
 总算是来到了边田市，这里几乎还是和自己小时候的风景一样：边田市是个港口城市，占地面积八十万平方千米，人口六万人，主要的产业有炼油和造船，有两所大学和十六所初高中，是北海道的第三大港。或许是得益于旅游业和运输业的红利，边田市的基础设施建设程度堪比东京大阪；再加上地形地貌的缘故，边田周围有很多的私人温泉，冬天的最低气温也不会低于零下十度，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
 边田面朝大海的后方有一座叫做平岳的山，顾名思义这座山的顶部是平的……这命名方式就好像方欣楠印象中的东北叫法“什么什么屯”“什么什么村”之类，算是“日式土味”的代表。小的时候，方欣楠在山里的一座寺庙听方丈说，这座山里面住着狸仙大人，她会实现那些善良孩子的愿望，于是那个时候的方欣楠天天在心里祈祷着“狸猫仙大人啊，请保佑我获得一个自由的人生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的愿望太泛泛而谈，亦或者是因为自己的信仰太过于功利性，总之那个狸仙一次都没有灵验过——之后方欣楠便气急败坏，想要去找那个方丈讨个说法，可那座寺庙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被拆了，问母亲母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头来，这个故事就变成了方欣楠自己一个人的都市传说；她的母亲告诉她，在日本有一个词叫做“神隐”，意即“被神怪隐藏起来”，受其招待，而从人类社会消失、去向不明；日本的“神隐”相关的传奇物语太多太多了，其中最为有名，连外国人也耳熟能详的，当属“浦岛太郎”；贫穷困苦的年轻渔夫，挣开摆脱生活重担，龙宫一游几日，回首竟已百年身。浪漫凄迷的童话，教人唏嘘又心生向往——为了不让方欣楠失望，母亲告诉她她遇到“神隐”了，并没有什么狸猫仙人。
 诚然，在科技昌明、理性当道的现代今日，“神隐”信仰几乎铲除殆尽，逃家逃学逃班逃婚逃兵，完全丧失了泛灵观想的出入口、休息站，秘密基地遭关闭，逃逸路线被封锁；“神隐”退位，“人间蒸发”取而代之，从此，失踪只有刑事学上的意义，再也无缘受到民俗给予庇护遮掩了。
 忽然，方欣楠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有关“神隐”的动画电影，心里即便知道那些不过是杜撰出来的故事，可终归是想要体验一下那样的生活。就在这时，她有那么一丝开始同情那些奥能上瘾依赖症的患者了，有些方欣楠不懂的奥术的确可以把自己置于虚幻的世界中，就像是科幻电影中的脑机接口一样，因为在虚拟的世界中，神隐后的自己可以忘掉现实世界的所有痛苦，久而久之便会产生“那边才是现实世界”的错觉——奥能便是通往那个世界的门票。
 ——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患上这种依赖症吧。
 方欣楠在心中默默祈祷道。
 “哇哦，好大的房子——”
 汽车停在了平岳山山脚下的一间大院，这里离着边田的市区有一段距离，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离购物中心和超市太远了，要知道方欣楠在此之前可是住在随时下个楼就能买到烤鸭的南京市栖霞区，这样的生活状态转换，让她一时半会有些适应不过来。
 ——要不找个理由溜走，然后住在市区里的酒店算了。
 正当她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小计划时，大院的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四名穿和服的女性。
 “你好，松田楠大小姐，我的名字叫做中岛千寻，是令尊的私人管家。这里是华北组所属的北椿山庄，也是令尊最喜欢的度假地点。”
 为首的女性双手置于腹部，下蹲一小步同时弯腰行礼，方欣楠也以同样的方式回礼，除了没有下蹲，她觉得那个姿势太别扭了——话说这个叫做中岛千寻的女人，看起来挺漂亮的，画着浓浓的妆，一身和服配上洁白的袜子和木屐，中指戴着戒指示意她已经结婚了或者有心上人，她微笑着的模样就像是葛饰北斋笔下的那些浮世绘一般，属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冷美人；最重要的是，她的皮肤还特别白，像是刚刚从雪地里面长出来的萝卜……
 ——我他妈死三天都没有这么白，吃什么长大的啊？
 她在心里抱怨道，同时看了看自己因为在南京夏天的屋顶上上蹿下跳、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气就不打一处来；等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白回去，她在心里如是默念道。
 “北椿山庄？度假地点？华北组的总部不在边田么？”
 “华北组有许多总部，最大的一个在札幌，边田对令尊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有代表意义的地方，所以他才会斥资在这里修建这座山庄。”
 方欣楠环顾院内，这个山庄的占地面积足足有三千多平方米，有一个观赏鱼塘、一间车库和一栋管家们住的小楼，不同于中国山水，日本坪庭摒弃了假山、小桥和水体，仅留下石块、沙砾和青苔等几样简单的不变要素——最令方欣楠惊讶的，是这个山庄总体采用了类似江户时代的枯山水园林设计风格。枯山水一般是指由细沙碎石铺地，再加上一些叠放有致的石组所构成的缩微式园林景观，偶尔也包含苔藓、草坪或其他自然元素，其中的“水”通常由砂石表现，而“山”通常用石块表现，有时也会在沙子的表面画上纹路来表现水的流动。这种布局风格常被认为是日本僧侣用于冥想的辅助工具，所以几乎不使用开花植物，这些静止不变的元素被认为具有使人宁静的效果。
 不知道为什么，方欣楠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方德鑫的模样，他该不会是相信了什么气功学大师的话吧？他这个年纪的人最容易被这种骗术蛊惑。不过他才懒得管那家伙的情况，眼下还是先确认母亲的病情最为重要。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我母亲，还有方德鑫呢？”
 “令尊目前在小樽市和羽月家族进行会谈，后天就会返回至边田；至于令慈，她现在在东京的医院接受化疗，明天是她的第三个疗程的结束日，她将会在后天返回边田与您见面。”
 “我能现在直接去东京吗？”
 “这是令尊的要求，他希望您待在边田。”
 “也就是说，我又没得选了呗？她又想要掌控我的人生。”
 对于方欣楠的这一番抱怨，中岛千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示意方欣楠进入主楼休息——话说回来，这种结合佛教寺庙、神道教的神社的日本传统建筑，简直就像是从纪录片里面走出来的，方欣楠已经开始预料自己进到里面后会看到各种老掉牙的玩意儿，比如烧火做饭、用苍蝇拍打蚊子、用柴火取暖的古代生活方式——方德鑫的爱好真是越来越奇葩了。
 “那我和良平就先回札幌了。”川崎良平和韩宏伟重新乘上汽车，“那部手机里面有我们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有事情打里面的电话就行。”
 “咦？你们不住在边田么？”方欣楠回过身问道，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心里面感到有些紧张。
 “虽然我们也想陪着大小姐您啦，但头目给我们布置了新的任务，暂时脱不了身，更何况佣人住的副楼太小了，和这群美丽的佣人们住在一栋楼里我会受不了的——更何况，您一个人的话熟悉环境会更加方便不是么？”
 “请您放心，我们处理完事务后，韩宏伟会留在札幌；我明天就会回来。”
 “唉——好吧。”方欣楠回头看了看那个白得吓人的中岛千寻，对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那么回头见了大小姐。”
 望着汽车缓缓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方欣楠感到心里一阵失落，她拿出那部触屏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距离睡觉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得想办法做点什么——就在她琢磨的时候，中岛千寻突然递给了她一张卡。
 “这是您父亲的黑卡，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同时叮嘱我告诉您在日本不用担心钱不够花，即使出门忘记带钱了，只要在北海道报上华北组的名字，就可以赊账，稍后就会有当地的干部帮您付款。”
 “嚯，这么方便？”
 她端详着那张所谓的黑卡——那的的确确是一张黑的可以的卡，上面用金色的花纹雕刻了那副着名浮世绘“神奈川冲浪里”的镌刻版本，除此之外右上角还有日本中央银行像是飞镖一样的图案。据说黑卡制度是从国外流传进来的，正宗的黑卡是由美国运通公司发行的“百夫长系列签账卡”，黑金卡是由钛合金锻造，卡面黑色，刷卡额度无限，还款期一个月，无分期待遇。百夫长黑金卡是世界公认的“卡片之王”，持卡人多为各国政要、亿万富豪及社会名流。
 不过日本的黑卡就没有这么高的财力要求，日均存款只要求两千万日元即可申请，像华北组这样的中等规模黑道头目，能够申请到也很好理解——不过方欣楠还是觉得自己五雷轰顶，不敢相信那个方德鑫现在居然这么富有，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个农民啊！农民！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无论如何，还是先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先参观一下屋内的装潢再说；顺着中岛千寻的指引，方欣楠走进屋内，脱下鞋子。刚刚进到屋内，她就打算收回自己刚刚的评价，屋内的装潢十分现代化，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那些老掉牙的东西，在保证了简约风格的设计同时，该有的现代元素一样都没有少。
 这栋小楼一共有两层，一楼玄关右侧是寄付等待室、中潜、雪隐、蹲踞、飞石、延段等待客所需的配置；左侧是厨房、可以走到院内的茶庭，以及一个连接着地底温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热水的大泡池。从走廊来到二楼，两侧就是传统的和室，这些房间十分宽敞，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画卷，走廊中间摆着一副盔甲，出于好奇，方欣楠走过去，端详起了那副铠甲。
 “大小姐在等待头目回来期间，住在这里即可——累了可以去一楼泡温泉，饿了我们会在厨房为您准备三食；有其他的需求也请尽管和我们提，我们就住在主楼右下方的侧楼；您那手机里应该已经有我的联系方式了。”
 方欣楠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里面的确有一个名叫中岛千寻的联系人，除此之外还有韩宏伟、川崎良平以及几个不认识的联系人——唯独没有方德鑫和母亲的联系方式，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总而言之，还是把张雨绮的联系方式也写上去吧，同时把新号码通过旧手机编辑短信发送过去，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把这个新号码当做诈骗电话给挂掉了。
 “嗯……好吧……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能不能别用那种文绉绉的腔调说话？你这么说话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
 “明白了——您累了可以去泡温泉，饿了就和我们说；是这样吧？”
 “大差不差。”
 “那么——打扰了。”
 话毕，中岛千寻将方欣楠引入和室内，鞠了个躬后便拉上了纸质的拉门，留下方欣楠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愣。
 ——我的天！这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
 虽然刚刚就想“哇塞”的喊出来了，但周围那群人偏偏一个二个闷得要死，所以方欣楠也不得不表现得稍微矜持一些。
 这间和室到处都铺设了榻榻米，光着脚踩在上面很舒服，屋子中央是一张茶几，茶几上摆着一盆花和一个电视机遥控器，茶几周围摆着两个坐垫，角落里有一床被褥和枕头，应该是晚上睡觉的地方；枕头对面的矮柜上就是一台液晶电视机，电视机两侧是两扇凹进墙内的展示柜，上面摆放着一些诸如书籍、相片和茶壶之类的小摆件——十分简约，十分日式，这和她与张雨绮在南京住的小出租屋简直是天差地别。
 刚刚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方欣楠现在累得要死，于是她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感受着榻榻米传来的草香味，期待着自己应该很快睡着。

第20章 第一幕 冰雪落幕之日（六）

第20章第一幕冰雪落幕之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