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猛地松开她的肩膀，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暖水瓶。
“操，我李雷上辈子就是欠你的！”
暖瓶里滚烫的热水汩汩流出，很快就蔓延到了洪小野脚边。
热水覆上鞋面，丝丝络络渗进鞋里。
奇怪的是，洪小野并不觉得烫，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李雷，我能住你这吗？我能吗？你特么让我怎么看自己？”
洪小野整理了一下肩膀处的衣服，冷笑：“一遇到事了，就跑到你这来，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换一口热乎饭吃对吗，这就是你想要的！”
似乎惊讶于她的直接，李雷错愕了一瞬，然后缓缓说：“既然说到这了，那……”
洪小野出声打断，“李雷，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我真的勉强不了自己。”
李雷身体一僵。
“我真的很感激你这些年对我的帮助，但是再多的感激之情也没法儿换成一份真心的喜欢，所以李雷，对不起，你的感情，我没办法回应。”
洪小野始终看着李雷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李雷打从几年前就察觉到，自己对这小丫头感情不一般。
可那时她还没成年，他这个接近三十的大男人自然不可能对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表白，那也太缺德了，他干不出这样的事。
所以也只能在生活上尽可能地照顾她，直到今年她年满十八。
这段日子，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日日夜夜想着到底该不该跟洪小野表白，什么时候表白，以什么方式表白，成功了该怎么继续，失败了又该怎么相处。
让这丫头一句话全给打乱了。
没想到这丫头看着榆木疙瘩不开窍，心思却这么细腻，把他心里琢磨的那点事全想明白了。
并且在他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直接把他拒绝的彻彻底底，让他如鲠在喉，无话可说。
李雷别过脸去，顿了顿说道：
“那……咱们能回到以前吗，就只当朋友，只当哥们儿，行吗？”
洪小野拉上棉服拉链，重新背好背包，最后看了李雷一眼，声音冰冷：
“你好好经营你的面馆儿，我也努力跑我的外卖。咱们以后，还是少联系吧。”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李雷大跨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背包，语气软了下来。
“手表我帮你到处看了，百盛一楼东头那家专柜还可以，你这些钱能买块还不错的。”
“这些天我也联系不上你，不知道你到底想买什么款式。钱你自己拿着，回头去转转吧。”
洪小野转身，接过了他递来的钱，仰头看着李雷的眼睛，“谢了。”
李雷顿了顿，终于松开了手，垂下眼轻声说：
“照顾好自己啊。”
洪小野点头，“嗯，走了。”
李雷又叫住了她，“喂，如果真没地儿去，就来我这住。别……”他话锋一转，
“别在他妈大马路上冻死了，再叫老子去给你收尸！！！！”
这次，洪小野没有再转身，她忍痛挥了挥胳膊，消失在楼道转角。
再次回到农贸市场旁的地下通道，洪小野无奈地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属于她的地儿了。
仅有的几块相对干净的地盘已经被几个破破烂烂的流浪汉占据，她看了看这几个人的犀利的眼神和“敢惹我你试试”的架势，再想想自己身上的伤，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离开。
顶着漫天狂风，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几分钟后，洪小野好不容易寻到了公园角落里的一处凉亭，蜷缩在墙角。
这是南关附近为数不多的公园。
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带着洪娟和她来这里野餐过，那时候公园疏于打理，原没有现在这样漂亮，可她却度过了无比幸福满足的一天。
……
她侧躺着环顾自周，可惜公共厕所被锁着，不然她至少还能去里边避避风，现在也只能在墙角凑合一晚。
凑活一晚，总比睡大街上好。
想到这，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升起来，趁着大爷大妈们还没到公园，她赶紧收拾好东西离开。
送了几单早餐，看时间差不多，她去光头那取车。
车不知道怎么修的，原本侧面那么大一片划痕，现在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整个车亮闪闪的，明星似的。
光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洪小野很满意。
光头今天不在，说是去省城进货去了。洪小野也巴不得他不在，不然追着自己问生发的方子可咋办。
“你们这最便宜的车是哪款？”
她打算再买辆便宜的自己骑，把本来就该赔给李雷的这辆还给他。
她不想再欠李雷。
“我们老板不在，不让我们随便动他的车，要等他回来的。”帮忙看店的人说。
“那好吧。”
没办法，她只好先离开，直奔百盛大厦东头看手表。
柜姐笑靥如花，对着脏兮兮的洪小野热情洋溢地介绍不同款式，还一个劲儿帮她试戴。
她都没来得及拒绝，两个胳膊上就已经挂满了手表……
洪小野瞄了一眼价签，默默数着数字后边的零，一个，两个……
然后就惊呆了，这些表几乎都要两万起步！
李雷啊李雷，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瞎推荐什么啊……
“我就说金帝系列的这个主打款最好看吧，戴手上多上档次！”
“你手腕细，这款秀气又显好，你听我的就拿这个吧。”
洪小野左看右看，琳琅满目的手表晃得她眼睛发晕，她连忙推脱：
“那个，我再看看，再看看。”
柜姐热情丝毫不减，豪爽道：“没问题！你看好哪款我给你拿！”
洪小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方面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她压根不会买，也买不起。
另一方面，也是在苦思冥想找个什么理由赶紧离开。
她额头沁出冷汗，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我……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过来。”
柜姐也不介意，爽快答应，临走还送她一块擦表布当小礼物。
呼，她松了口气，刚准备离开，目光却瞥到玻璃柜最深处的一款男士手表。
磨砂金属链条表带在柜台暖黄色射灯的照耀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芒，表盘是极浅淡的青色，从不同的角度看颜色有细微变化，背景以简单的几笔勾勒，呈现出层叠山峦。淡金色指针镂空雕刻，笔直而精致，带着特有的节奏，一下一下向前跳动。
它就那样安静地躺在不起眼的角落，洪小野却不自觉停下脚步，被它深深吸引，靠近它，低头欣赏它。
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感觉在她心里流淌。
那一刻，她几乎认定，没有哪块表可以比它，更适合那个人。
“小妹妹喜欢这块？眼光很独到呀。”
柜姐见她感兴趣，把表拿出来放到台面上，表带和玻璃台面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款是很多年前一个特别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给她家里人定制的，当时都付了全款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来取走。”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原来是别人的。洪小野有些失望。
“不过……”柜姐话锋一转，“也这么多年了，她肯定不会来取了，你和这块表也是有缘，小妹妹你要是真心喜欢，就拿着吧！”
“真的吗？”洪小野眼睛一下子亮了。
“当然啦。而且它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呢。”柜姐顿了顿，
“它叫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