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一直没回来，昨天晚上给我们护士站座机打了电话，说不住了。您当时正在手术，就没第一时间跟您说。”小护士看着他越发阴沉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今天上午护士长已经跟主任汇报过了，他也说先别跟您说，让您好好休息，等您下次上班再说……”
    “知道了。”
    陈青岱看着视线尽头的大白墙，沉默着。
    “陈大夫？”
    小护士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您没事吧？看您眼睛熬得通红，快回去休息吧。”
    陈青岱微微点头，掂量了一下有些份量的保温桶，眼神冰冷而深邃：
    “帮我调一下她的个人信息，多谢。”
    从光头那取回车之后，洪小野寻思了半天，还是决定先不去洪娟那了。
    等那男人走了，洪娟自然会给她打电话。
    洪娟的积蓄早就挥霍干净，一旦身边离了人，洪娟就没钱吃饭，自然会找到自己，她干嘛现在去触洪娟霉头。
    虽然习惯了洪娟这些年的逐渐失控的脾气和愈发难听的言语，但无端讨一通骂，没必要。
    蓝天白云，阳光和煦。
    车子新做了保养，骑起来很顺滑。
    洪小野火速送了几单外卖之后，心情不错，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哼着歌啃苞米。
    又来了一单。
    她顾不得啃了一半的苞米，揣兜里跨上车就走。
    这单是一份猪骨汤饭，洪小野充分发挥人小灵活的优势，不怎么费力就挤进了人头攒动的店里。
    这家店真的挺火，什么时候来都是爆满，她几乎每天都能接到这家店的外卖单。
    味道嘛虽然她没尝过，但应该不差，不然也不会这么受欢迎。
    当初她为了给陈医生送口热乎汤，那可是精挑细选才最终选了这家店。
    想起陈医生，真对不起他啊，她又食言了……
    又要让他失望了吧。
    咬了咬唇，逼迫自己不要再想。
    “28号，28号打包好了。”
    “来了！”洪小野回过神，接过餐盒就一瘸一拐小跑着上了车。
    目的地是一个别墅区。她不熟悉这里，在外围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入口。
    眼见着就要超时，洪小野着急地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哎呀，你送来的太慢了，我都出门了呀！”
    洪小野心里一沉，完了，这单又白费了。十有八九得被打差评。
    真是倒霉！
    但没办法，谁让她就是吃这碗饭的呢，她现在手头没钱，今天晚上住哪都没着落。
    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这份工作干好，攒下钱，才有追梦的资本不是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抱歉啊，店里排队太久了，今天出餐特慢。那个，要不您给我个新地址，我给您送去，千万别给我差评啊！”
    那边笑得挺开心，“新地址？你跟我开玩笑呐？我要去机场，你能给我送机场去？”
    机场也不过二十公里，如果能因此少一个差评，也值了，所以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那边倒转了语调，“我就随口一说，等你送到了我飞机都该起飞了，算啦，你们外卖员天天在外边跑也不容易，留着吃吧。”
    洪小野有点懵，什么意思？让她吃？
    “那您别给差……”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跑外卖快一年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真不知道该咋办。
    人家显然已经不需要这份外卖了，可她要是真给人家吃了，回头人家再投诉她，那就是得不偿失。
    她犯不上啊。
    仔细想了想，还是编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很快，电话又打了进来。
    “你好啰嗦啊，你不吃就扔了吧，随便怎么处理都行。放心，我不会打差评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您是不是那样的人咱不知道，但那样的人……她确实遇到过不少。
    无奈之下，洪小野托着那份热乎乎汤看了半天，做了一个决定。
    城南城中村一如既往的凌乱嘈杂，横七竖八的电线将天空分割成十几块，每一块在大雪的映衬下都显得格外灰暗和陈旧。
    洪娟骂骂咧咧地打开门，看着门外的陌生男人，一脸防备地上下打量着。
    “你谁啊？”她吊着嗓子问，整个楼道里都回响着她又尖又细的嗓音。
    “洪小野家？”男人薄唇微启，声音冰冷。见这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女人犹豫了一下，勾了勾嘴角，语气很是嘲弄，“呵，不容易。这次倒没骗人。”
    他把保温桶搁在门口，看了一脸惊讶的女人一眼，转身就走。可刚走出几步，就听那妖娆声音拐着弯说：
    “你是她男人？”
    陈青岱停了两秒，继续往前走，眼见着就要拐弯下楼，身后声音又向上扬了扬，带着些得意：
    “她死了。”
    一声尖锐的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陈青岱彻底停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她死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我也找不到，哈哈哈。”
    陈青岱猛然回头，快步走回到疯笑的女人身边，伸出双手揪住她的衣领。
    指节泛白，眼底幽深如墨。
    “你说什么。”
    “我说，她死在外边了。怎么，你心疼了？”洪娟被扯着领子拎了起来，涨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狞笑着说：
    “没良心的东西，跟她爸一个样，哈哈哈。”
    陈青岱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疯女人，额头青筋暴起，抓着洪娟衣领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走廊外，大雪扑簌簌地下着，几声凄厉的乌鸦叫声划破阴沉天空。
    直到听到不正常的呜咽声，陈青岱才一下子松了劲。
    女人跌坐在地上，摸着被勒红的脖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和惊悚。
    “她啊，比我命好，找了个好男人，可惜啊可惜，你还是来晚了一步，哈哈哈哈哈哈哈。”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来！哈哈哈哈，没了，都没了！！！”
    洪娟干脆躺倒在水泥地上，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色，“舒坦，老娘终于舒坦了。”可还没吸两口，手腕便被狠狠踩住。
    皮肉紧贴冰冷的地面。
    “我再问最后一遍，她在哪。”声音冰冷，一向温和的眼神里透着少有的狠戾。
    “哟哟，你踩着我的手呢，我怎么告诉你？”洪娟扯起嘴角冷笑两声，趁着鞋底松开的一瞬间把手抽了出来，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夹烟的手指遥遥一指。
    “在那儿，喏，去河沟里找吧，哈哈哈哈哈，滚，你们都他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