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野只一眼便知道，那女人和自己不一样。
    她穿着质感极好的收腰风衣，更衬得身段高挑而窈窕，红唇潋滟，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要耀眼夺目。
    和陈医生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感叹般配。
    不像自己，一个破破烂烂的野丫头而已……
    女人扶着陈医生的腰，而陈医生没有拒绝。
    很快，两人上了一辆红色轿车。
    那车红得刺目，比那女人的红艳艳的指甲还要鲜艳夺目。
    陈医生为什么没有拒绝她呢。
    可这样脸蛋气质都出众的女人，陈医生为什么要拒绝她呢。
    他们一定很熟吧。
    他们在车里做什么，一会又要去哪。
    陈医生还回不回家吃饭了……
    洪小野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可陈医生跟谁来往，那个人是男是女，漂不漂亮，有没有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一个接受了陈医生很多帮助的病人，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回报他的病人。仅此而已。
    洪小野赶紧低下头，紧紧咬唇，阻止自己再去看，再去想。
    纱布下的左脸紧紧绷着，冷风一吹，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痛。
    直到催单电话打来，她才转了个弯，快步绕过停车场，从另一个方向进了酒吧。
    出来时，红色轿车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春运小高峰已经过去。大年初一夜里的火车站广场，已经没有太多旅客，显得安静有序。
    工作人员们不再奋力维持着秩序，广播语调十分平静地播报着到站车次，就连常年混迹于此的流浪汉们，也不再卖力乞讨，一个个缩在角落呼呼大睡。
    而此时的洪小野，心里却焦急万分。
    从家里取车回来之后，她接了一单鲜花，要求送到火车站广场，可下单的客人却关机了，备用号码是空号，怎么也联系不上。
    眼看着再耽误几分钟就要超时，她没办法只好大喊：
    “你们谁定的花啊？！！是谁定的花啊！！”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聚集而来，在看到她一身破烂衣裳和脸上的纱布时，纷纷投来或是嫌弃、或是同情的目光。
    只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认领。
    洪小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内心充满绝望。
    就在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
    客人终于联系她了！她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哎呦你可算联系我了！”
    对面却明显一顿，紧接着传来一句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你在哪。”
    “我在火车站呀！”她此时心思全在手头这个快超时的单子上，心里又急又气，根本没往别处想。
    “洪小野，你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么。”
    “……啊？”洪小野一个没反应过来，看了看手机屏幕，心里咯噔一下。
    居然是陈医生！！
    她突然当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问问他回去吃饭了没有，给她做的菜提提意见，方便她以后进步。
    又很想先解释一下她不是想逃跑，只是来火车站送个单而已，不要动不动就打屁股……
    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他和那个漂亮女人的“亲昵”画面，又瞬间没了说话的心情。
    “……”
    手机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短音，有别的电话进来了。
    这回肯定是订花的客人！
    洪小野想都没想，直接挂了陈青岱电话，接了那通陌生来电。
    果然是客人。
    又是一番折腾过后，那束花终于在订花人的语音指挥下，成功交到一个即将进站的小姐姐手里。
    看着小姐姐脸上惊喜和幸福的表情，洪小野也跟着笑了起来。
    赶上了就好。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一转身，某个怒气冲冲的身影已经大步跑到她跟前，差点撞上她的鼻尖。
    颀长的身影遮住了路灯，在洪小野身上投下漆黑的阴影。
    洪小野：“……你怎么来了，我刚才是……”
    此时的陈青岱已经不想跟她再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提溜着她脖颈上的衣领，大步往路边走。
    就像提溜流浪小猫那样。
    洪小野：“诶诶诶诶，慢点你慢点！”
    她整个人被提起来，却又没有完全悬空，只脚尖落地，相当难受。
    陈青岱步子大，又走得飞快，她跟不上，只能哭丧着脸喊他。
    “陈医生你干嘛啊！我自己会走！！”
    “你放我下来！我快喘不上气了喂！”
    衣领骤然被松开，洪小野一个没当心，一屁股蹲在地上。
    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哎呦！！！”她痛苦哀嚎，“疼死了！！”
    陈青岱：“洪小野，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除了铁石心肠，身上也是钢筋水泥做的呢。”
    “什么啊？？”洪小野莫名其妙，加上屁股钻心的疼，不耐烦朝他吼：“你有话直说，别以为你读书多，就可以阴阳怪气！”
    陈青岱冷笑：“对天天满嘴谎话，没有一点可信度的人，我向来没好气。”
    “我怎么就满嘴谎话了？你说明白。”
    看她坐在地上，仰着一张小脸，眼睛滴溜溜瞪得老大，一脸不服气的倔样，陈青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偏过头去，一连深吸了好几口凉气，才勉强克制住怒火。
    行，那就说明白。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眼里满是失望。
    “以前的事不论，就这一次。”他伸手指着远处火车站三个大字，“洪小野，我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么。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接触，非要走是么。”
    “我……”洪小野被他说得一愣，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陈医生是误会她又要不告而别吗？可她只是来送个外卖而已呀！
    她忍着疼，龇牙咧嘴站起来，刚想解释清楚，又听陈医生冷冰冰地说：
    “也是，我和你非亲非故，没资格管你。从前就当我自作多情了。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就走吧，我不会再拦着你。”说着，撸起袖子，干脆利落地把腕上的青山一把扯下，塞到洪小野手里。
    他没再言语，深深看了傻站着的女孩一眼。
    他有意等了几秒，见她只低头盯着手表，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心里彻底明白了。
    自己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不是自以为是是什么？
    他微转身大步离去，不敢再多停顿一秒。
    因为他怕心里汹涌着的怒火和绝望喷涌而出，会吓到她。
    更不想自己内心深处的失落与软弱，被他人窥见一分一毫。
    ……
    洪小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眼神失望中又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但更多的是自嘲和落寞。
    而她手中越握越紧的青山，还残留着他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