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往旁边一闪，洪小野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护士长带着保安和一众值班护士赶来，孙萌赶紧拉住了洪小野胳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保安强势把那对骂骂咧咧的男女架了出去，人都到电梯口了，那女人尖利的声音还如同响在耳畔。
    “他害死了我妹妹，他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
    ……
    护士长安抚了洪小野几句，又认真看了看陈青岱的情况，见一切正常，便带着人离开了。
    看洪小野脸色很差，孙萌想留下来陪她一会，却被洪小野推出门去。
    “我没事，你忙你的吧。”
    孙萌有她的工作，有她需要看顾的病人，她不能一直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把所有人都送走，洪小野关上了门，坐到陈医生病床前，脸色凝重。
    陈青岱偏过头，见她心事重重，低声问她：
    “在想什么？”
    洪小野咬了咬唇，直视着他的眼睛，直接问道：
    “你为什么要收病人的钱？”
    虽然视频拍摄距离比较远，但那视频里收了钱的医生，真的跟陈医生有八九分相像。
    除了看不清长相，无论是身高、身形还是面部轮廓，都和陈医生极为相似。
    但最终让她的心彻底沉到谷底的，是那人手腕上戴着的手表，绿色的表盘反射着走廊窗外的阳光，在视频一角形成一个显眼的光斑。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青山……
    陈青岱垂下眼，沉默了一会，薄唇微启：“你也觉得我收了黑钱？”
    他虽然不知道视频的具体内容，但稍微一想也就大概明白得七七八八，医院里左不过也就那些事。再加上刚才那对男女一直在强调收黑钱这三个字。
    简直无稽之谈。
    从医数载，他给病人垫过的钱加起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若真有那个心，利用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早就悄悄赚的盆满钵满，何须在摄像头底下做如此蠢笨的事情？
    他其实也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被人泼脏水的时候，他都不予理会，甚至不会往心里去，该干嘛干嘛，医院自然还他公道。
    但此刻，洪小野的态度却让他心底泛起波澜。
    竟然，连她也认为他会干这样的事？
    “不是我觉得，我没有这样觉得。”洪小野有些烦躁，眉头皱起，“我当然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可是那视频里的人分明就是你啊。”
    陈青岱略一沉吟，思索片刻，问：“视频里具体是什么样的场景，说说看。”
    洪小野：“还能有什么场景，就是病人家属把一沓钱塞到你兜里，你没拒绝就走了。”
    “在哪。”
    “医院啊，还能在哪？”洪小野越说越烦躁，她真的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我是说，在医院的哪里。”
    “就是外科住院病房的走廊里，我之前住过的那层。”
    她住过的那层……
    电光火石间，陈青岱想到了一种可能。
    “给我塞钱的人，你看清脸了么。”
    “没有。是谁给的重要吗？反正你收了，这就是事实啊！”洪小野不耐烦地摸了两下头发，拧开保温杯盖子插上吸管，递到陈青岱嘴边。
    “陈医生，我心里有点难受，我不想说这件事了，你也别问我了行么。喝水吧。”
    “为什么难受？”
    “我都说了别问了你非要问吗？！”洪小野没忍住情绪，提高了音调，“我现在不想回答，可以吗？！”
    “当然可以。”陈青岱把头偏向另一侧，“我不渴，拿走吧。”
    洪小野收回杯子，重重落在台面上。
    两人沉默许久，屋子里安静至极，只能听到外面车流疾驰而过声音。
    陈青岱淡淡道：“你此刻心里难受，是因为觉得我被人冤枉了，替我委屈，还是觉得我做了你所不耻的事情，对我失望呢？”
    洪小野刚要开口，陈青岱就打断她：“显然是后者，因为你已经认定了你看到的就是所谓的‘真相’。”
    “眼见为实，不是吗？”洪小野咬着唇反问。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洪小野不懂，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做了就是做了，怎么还会有假。
    陈青岱平静地说：“很多时候，眼见并不一定为实。不窥全貌，不言是非，你看到的真相或许只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真相却藏在海底，但你却拿着你看到的真相去评判我，这对我不公平。”
    说完，他又偏过头，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陈医生。”洪小野听得懵懵懂懂，“虽然你说的话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但仔细想想也有些道理。就像小时候我以为我爸妈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他们从来都不舍得打我骂我，有好的也是先给我吃。可是后来我爸却突然走了，我妈也变了个人一样。或许，他们本来就不爱我吧，这就是藏在海底的真相。如果他们真的爱我，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对不对。”
    想到这，洪小野非但没有悲伤，反而有种茅塞顿开的通达感。
    她一直对她爸耿耿于怀，反复自责是不是自己当年不懂事做错了什么，她爸才会离开。还有洪娟也是，肯定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了，她才会对自己动辄打骂。
    但可能就如陈医生所说，这么多年，真相一直沉在海底，只是她没有找到而已。
    既然不是她的错，她还难受什么呢？
    洪小野：“视频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咳咳……”陈青岱忍住咳嗽，哑着嗓子说：“如果没猜错的话，给我钱的那个人，是李雷。”
    李雷？！
    洪小野震惊，愣了好一会才说：“他，怎么会是他？他给你钱干什么啊？”
    “他让我把那些钱转交给你。”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洪小野心里十分难过。
    那是她最难的一段时间，身上的钱都不够付检查费用的，李雷一定是看透了她的窘迫，又不愿伤她已经少得可怜的自尊，才会这样做……
    “他当时情绪有些激动，我如果直接拒绝，只会让他更难受，所以我暂时收下了。不过你放心，那些钱，后来我都一分不少地还给了他。”
    听到这，洪小野垂下眼，心中满是后悔和自责。
    半晌，她拉过陈青岱露在外面的手，轻声说：
    “陈医生，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你，你罚我吧，但是，能不能别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