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这场聚会从下午一直延续到深夜，一行人几乎三三两两说完了一整年不曾说完的话，不明所以的学弟学妹们假装路过无数次，扒着窗户瞅着学长学姐们的狂欢。
    好奇宝宝们一个个来，又一个个走。
    饶是啤酒的度数并不高，喝了一轮又一轮的迹部景泽此时也是迷迷瞪瞪，身边的七海建人也已经不知道换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借着飘洒的月光，金发的少年站起身，维持着最后清醒的体面摇摇晃晃地退出门外。
    夜色入户，寒风凛凛，与屋内的热闹相比，屋外则是寒气逼人，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迹部景泽一阵哆嗦，半醉的脑子不但没有清醒，反而变得更加混沌。
    “明明缺人都快缺到想学分身术了，还把碗里的学弟就这么放跑了吗？”
    夏油杰站在门口，迹部景泽连他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未曾察觉，过量的酒精带走了他多余的理智，也燃烧掉了他一贯的谨慎。
    他很少把自己喝成这样，但是今日气氛甚好，哪怕他没有过于参与五条悟祸害众生的小游戏，却也看得津津有味，而绷得太紧的神经一旦放松，就容易昏头。
    “这、这不是、刚好吗？”迹部景泽此时的声音已经有点含糊。
    他坐在台阶上，抬起头，迷茫得几乎没有焦距的视线就着自下而上的角度努力地辨认着眼前分裂成好几个的同窗，屋外气温很低，他的脸颊却被酒精烧得发烫。
    “杰的刘海怎么变成了好几条……好怪。”无法对焦的眸子瞅了半天，默默地嘟囔。
    夏油杰：你是不是欠？
    “让七海去追求自己的人生，这不是刚好吗？”吐槽完的迹部景泽又再一次回到了上一个话题，这一次他的话语明显通顺了起来：“你们不是想为年轻的咒术师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吗？”
    “七海能摆脱咒术界的阴霾，去追求自己希望的生活……”
    金发的咒术师明明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坚持着回答夏油杰的问题：“……这不正是大家所希望的吗？”
    ……
    好久，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轻叹声，像是就在迹部景泽的耳边响起，又像是来自漫无边际的黑夜，迹部景泽撑着眼皮，看着重影向自己靠近。
    “还真能说呢。”夏油杰将迹部景泽脱下的校服重新披在他身上，喝了酒醉成狗的特级可不见得能百分之百抵抗感冒的入侵。
    “明明当初我想追求‘未来’的时候，阿泽可是竭尽全力地阻止我呢。”夏油杰悄悄地偷换着概念，仗着小伙伴醉得一塌糊涂，肆无忌惮地编排着子虚乌有的事情。
    夏油杰追求的未来，怎么会和七海建人所期盼的未来一样呢？
    可是此时此刻的迹部景泽歪着头，完全察觉不了好友话里明晃晃的陷阱，他乖巧地等着夏油杰给他塞进衣服里，半晌才皱着眉头反应过来：“那、那我有做很过分的事吗？”
    “有哦，如果我当初不同意的话，阿泽会杀了我也说不定哦。”夏油杰垂着眉头轻轻地道，但他再一次偷换概念了。
    那个时候说过类似话语的是十一岁的迹部景泽，但年幼的迹部景泽再怎么算计，都找不到动手的途径。
    “……是这样吗？”迹部景泽眨眨眼，红晕一直从脸颊上烧到了耳根，他像是还有一丝意识，又像是凭着本能任由夏油杰摆弄。
    没有得到答案，但像提线布偶一般的同窗成功让夏油杰笑出了声，损友不愧是损友，哪怕是担心对方着凉追了出来送衣服，但一旦办完正事，夏油杰遵从本心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醉酒的阿泽啊，咔擦咔擦，拍一拍拍一拍，多好的素材啊——
    回头发到群里也给硝子和悟看一看吧，黑历史不嫌多啊。
    “对……对不起！”突然反应过来的迹部景泽顶着闪光灯开始慌张，坐下来的姿势也变得摇晃起来。
    夏油杰眼疾手快抓住了即将跟地面亲密接触的好友给他拎了回来，仰头那一瞬间，他却看到了少年眼里真实的自责。
    “……”
    不是，夏油杰一怔，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对不起，没能创造出杰想要的世界。”
    “明明……明明我都答应你了……五年的话，五年的话……”
    五年的话，迹部景泽就会替我达成我想要的“大义”，黑发的少年在心里替同窗补充完整没有说完的话。
    夏油杰叹了一口气摸了一把同窗的金发，他讨厌普通人，但是现在即使是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他也很难再去尝试了。
    他不是听不懂那个十一岁的迹部景泽的意思，那个夜晚，他未曾给出的答复，也并非他无法作出抉择，他早已做出选择，却因为拉不下面子，享受着同窗们体贴的照顾。
    夏油杰定定神，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所以阿泽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追求未来呢？这样不是让我很嫉妒七海？”
    “……”
    “那、那可能、那可能是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缺少杰的未来吧……”
    “我都那么那么努力工作了。”迹部景泽忿忿地拽着夏油杰的裤脚，明明醉得找不到眼神的落点，但嘴里还不自觉地抱怨道：“杰好歹也懂事一点！不要总跟学弟比！”
    晚风吹过那一秒，夏油杰听到了同窗的回答。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口一直侵袭到头顶，他抬手捂住脸，将神情隐藏进漆黑的夜色里，宽大的手掌挡住了他的双眼。
    良久，低低的、无法抑制的笑意从他指缝间泄露了出来。
    能够接受甚至鼓励七海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却绝对不允许自己缺席他们的以后吗？
    这……这还真是。
    ——相当离谱的回答啊。
    “杰也不想想，你们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愿望，还有悟也是！”
    “喝了几杯酒啊，拯救什么咒术界啊，杀什么普通人啊，你们佛陀转世吗？你们这些混蛋，有这些功夫难道就不能够数数星星看看月亮吗——”
    喝醉了的人一旦开始逼逼叨叨，就很难停下来，但金发的少年就算是在醉生梦死中，都依旧倔强地只数星星看月亮，坚决不愿意晒晒太阳。
    “我可是、可是迹部家的大少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陪你们疯！”
    “最！最重要的是！”迹部景泽一把揪住同窗地刘海，酒气熏熏地扑腾起来：“我都说了我不喜欢甜食！不喜欢甜食！不要总是让我吃好吗！”
    “你们要再逼我吃甜食，我就——”
    “你到底是怎么养成这种性格的啊。”夏油杰失笑，伸手轻轻扰乱了同窗软和柔顺的金发，迹部景泽大概是没怎么好好打理过，背后的发梢一卷一卷已经探到了肩膀。
    夏油杰突然记起自己从前说过想要给他送一个发圈，这个念头一重新想起来，便觉得早该如此。
    “就当作是毕业礼物吧。”夏油杰愉快地单方面决定到。
    “毕业愉快，阿泽。”黑发的少年扶着相识五年的同窗，又替他拉了拉衣领，等到迹部景泽真的靠在他身上沉沉地睡过去，他才低声许诺。
    “不用担心，阿泽。”
    “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