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心如寒铁冷傲至极的男人。」
    今夜的风霜似乎要比往日更冷，明月高悬，四周寂然，挂了电话的迹部景泽裹紧了风衣，却迟迟不肯动弹。
    “同样是光线，为什么晒月亮就不能暖洋洋呢——”靠在树底下文凭中专的青年怔怔地散发着毫无用处的思绪，肆无忌惮地践踏着义务教育的成果。
    “你又不是吸血鬼，晒月亮还能开buff不成？”素质教育显然也没达标但实际什么都懂一点的白发青年靠在树干的另一边，挺拔修长的身材撑着微微凌乱的衣着，寒风夜里，连外套的拉链都还敞开着。
    但少年气息均匀，呼吸平稳，显然是到了不短的时间了，迹部景泽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小子听到了多少。
    算了，反正他感知到了之后也没阻止。
    “……开个buff怎么了，又没晒你们家月亮。”金发的咒术师不满地撇嘴。
    五条悟是瞬移来的，所以他到得比谁都早。
    收到硝子的信息的时候，正在出任务的他差点吓得一光炮打穿了整座山脉，囫囵将任务搪塞过去，在辅助监督哭天喊地的哀嚎里，五条悟连面都没露一个留下烂摊子就跑了。
    他着实是吓慌了神，在五条悟心里，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出事，就阿泽的弟弟不行。
    那个维系着同窗多半亲情的孩子，掌控着阿泽情绪的开关，纵使这么多年以来，同伴和家人的陪伴让他逐渐学会了正视自己，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但这不代表他能够接受失去弟弟。
    好在是虚惊一场。
    五条悟仔细地端详着好友的神色，覆盖着布条的六眼一寸一寸地确定着他的状态。
    “你那是什么眼神？偷听别人打电话你还有理了？”迹部景泽翻了个白眼。
    “……”
    “你又不是没发现老子回来了。”五条悟嘟囔道。
    教师从业好几年，白毛大猫在夏油杰的念叨下，其实已经改掉了“老子”这种自称，但经这么一惊吓，读书期间的口癖又蹿了回来。
    他挠了挠丝滑的白发，老老实实地挨着同窗坐在树下。
    见到人了，他反而不会那么着急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幸好去得及时，也幸好惠惠撑得足够久。”迹部景泽指了指医疗室，语气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硝子治好了他们，但是体力消耗太厉害，估计暂时醒不来。”
    事实上弟弟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确实有过短暂性的眩晕，窒息感混杂着呼吸断裂的惧意，直到将人送到家入硝子手里。
    幸好只是累过头了。
    医务室里的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却呼吸安定，确实只是睡着了，这让迹部景泽蒸腾的恶念重新锁进了身体深处。
    只要确定人没事，他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失去理智了。
    “那个……”五条悟支支吾吾地，布条底下的眼睛一瞟一瞟。
    “有屁快放。”
    “就是哦、那个、阿泽电话里说的，三年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猫猫期期艾艾地问出口，他总有种奇妙的预感，这是他不太想知道，却又必须知道的真相。
    “……”
    这小子到底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偷听了啊。
    “等等！你现在脑子里不会在想怎么敷衍老子吧？”
    五条悟猛地一侧身，像是察觉的同窗险恶的用心，怀疑的目光流连在同窗身上，最后忍无可忍猫爪啪地一下挠在他身上，嘴里开始逼逼赖赖：“这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吗！我已经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这点小事都要瞒着你的老父亲吗！”
    迹部景泽：……你在说些什么个脏东西？
    “不是想瞒着你，是因为不重要才没有提。”迹部景泽扑腾着想从猫爪底下揪出自己皱皱巴巴的新衣服。
    “阿泽——”耍赖不成，猫猫永远知道怎么用最合适的方法对付多年熟悉的同窗：“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愿意满足悟酱的心愿吗，这可是我一生的——”
    “打住！”
    “你够了真的。”
    “……说实在话这么长一条大男人黏黏糊糊的真的好恶心。”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撒娇的作用越来越有限了
    明明二十六岁的五条悟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才对。
    迹部景泽这个心如寒铁冷傲至极的男人。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拿出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迹部景泽是这么认为的。
    “大概在十一岁的时候，虽然不曾有过进一步了解，但我确实是知道高专的存在的。”
    京都府立咒术高专，他通过家里的关系，了解到的是这一所学校。
    但十一岁的迹部景泽近乎偏执地认为即使是掌控了这种神秘力量，也只会把新的危险带给迹部家，他无法看顾到所有人，诅咒会毁了大家，不仅仅只是小景。
    这种极端消极的思想给少年带去了自我毁灭的倾向，以至于他拒绝了融入新的世界。
    “找个不知名的角落终结自己”，这才是他真正想做却被家人牵绊住了的行为，自甘堕落是真的，离家出走也是真的。
    直到，迹部瑛子和他约法三章。
    以三年的时间，换取一份希望渺茫的自由。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珍爱他的家人。
    十五岁那一年，迹部景泽妥协了。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是渴望活下来的。”金发的少年说着过于坦诚的话，但却十分孩子气地挪了挪被树干膈应到的背部，最终坦然地一歪身子躺倒在同窗的大腿上。
    满目星空印在过于深暗的眼里，即使是苍茫无垠的冬夜，星空也依旧是美好的。
    那一年，他的母亲看到了，看到了沉没在海里的儿子在挣扎着，他叫嚣着快一点毁了自己，也祈求着谁可以救救他。
    于是拐弯抹角的交易成立了，为了自由，迹部景泽加入了他自主选择的成立时间较短的东京咒高。
    “本来三年级的时候我会退学，离开危险的地方，回归家庭，安稳懦弱地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偶尔同家人联系，偶尔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五条悟：“……”
    但一直到现在，十多年一晃而过，他却依旧还待在这里。
    “悟，我是自愿的。”
    “即使知道留在这里也许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事，我也留下来了。”
    三年级的时候没能退学离开是迹部景泽自身的抉择，但这种行为仿佛就是迹部景泽自主地将弟弟的安全放置在了第二位一样。
    因此，他愧对那个孩子。
    “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我也会害怕，这一条路是不是能走到头。”
    如果惨剧降临，他真的能承受吗？
    迹部景泽抬手捂住了眼睛，一瞬间的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冰冷的手掌心透过皮肤刺痛了脑海深处，有同伴在，这一秒他安心地放任了自己沉溺于彷徨。
    他想，他大概是从未逃离过十岁的那一场噩梦。
    他只是更成熟了，所以就连害怕与恐惧都带着成年人的冷静。
    良久，久到空气凝结成冰。
    五条悟握住同窗的手，伸出的双指轻轻地捏住了迹部景泽的食指，然后带着这双顺从的手，一点一点地一同挑起了他眼睛前的绷带。
    洁白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簇拥着那双绮丽绚烂的眸子，天空里瞬间印入了挚友的身影。
    “别怕，阿泽，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不要怕，也不要丢下我们。”
    所以说，过去的事情拿出来说并没有意义，迹部景泽注视着五条悟绮丽的眸子，从三年级的那一场妥协开始，他就注定了不会丢下同伴。
    唯独这一点，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