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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认识很多年

    “当然是真的。其他的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温梦雪闻言立刻打断了晚辞的话,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梦雪,我不得不告诉你,陆先生确实很不符合我们素人模特的标准。你之前的推荐简直是在开玩笑,你以为这是儿戏吗?”
    晚寄把温梦雪叫到自己的工作室,一向温儒的他大发雷霆,声音透过厚重的隔门传出来,非常清晰。
    站在门外的陆辰安和晚辞听不到温梦雪的声音,只知道她出来的一瞬间,迅速地换掉了脸上的阴霾。
    这似乎是陆辰安第一次看到她把陌生的表情极大面积地刻在脸上,然后又片霎间用微笑擦拭干净,几乎看不出一丝破绽。
    但直到陆辰安被她紧紧拉着手快步离开星河,陆辰安依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刚刚所发生的这一幕,尤其是温梦雪当着众人的询问,毫不犹豫紧握住自己手的那一瞬间,是寒冰落进炽夏,浸泡出了川河湖海,是秾纤的暖风拂过贫瘠的裂壤,隆起漫山遍野的琼花,是岁月簌簌穿过,拨响他灵魂的空腔。
    出来星河大厦门口的时候,大雪漫天,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落满了对面的枯木枝杈。温梦雪紧紧拉着陆辰安的手,冲进雪里。
    陆辰安想起司汤达《论爱情》里,萨尔茨堡的盐树枝,想起希腊神话里特洛伊战争中的阿克琉斯之踵。因为她,因为是她,所以自己从来都独一无二。
    身后的星河像一座雪白的城堡,时有冬鸟轻掠,发出长长的鸣响。陆辰安脑海里回荡着她的那句“他是我男朋友—陆辰安”。
    一千万个冬天,一千万个雪国,他从没有见过的冬天的暖。
    夜深了,大雪依旧没有停下。窗外堆了厚厚的一层,裹住凌晨两点的心跳。
    晕黄的灯光下,雪瓣儿迎风飘舞,打着旋儿缓缓落地,奏响十二月的协奏曲。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
    他没有一丝迟疑,拨通了她的电话。全然不知这已经深夜了。
    声音有几分颤抖,但并不是恐慌,是猛烈的欢喜,撞了满怀。
    “我说过,世界欠你的温柔,我替它还。”
    温梦雪清醒且坚定地说道,显然,她没有睡着。
    “我知道你今晚肯定晚睡,我一直在等你。”
    陆辰安这才意识到夜已经过了大半了,愧疚和感激一并漫上心头。
    “对不起,我……”
    “说什么呢,不许跟我说抱歉。你一定要知道,我什么时候都在,只要你找我。我睡着了也会接你的电话,我愿意听你说梦的简陋,夜的漫长。”
    陆辰安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时间荒诞地停顿着,卷着锋利的回忆。
    “你有毛病吧,大半夜的,困死了,睡觉。”
    同样大雪纷飞的夜晚,没等他说上一句话,电话那边传来紧促的忙音。猛得拉长了夜的长,夜的深,夜的暗寂。
    此时此刻,融融橘光下,大雪铺天盖地,像极了一场盛大的告白。
    爱你的人不会沉默不语,她们一直在爱的路上,适时地表达。
    果然,第二天陆辰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他慌里慌张地下楼。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公司给他留了任务,中午十二点钟要把文件送到兄弟公司。
    虽然时间不算晚,但是有一些内容他还要回公司校正,此时心里有些慌张。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在疫情期间,债务和生活让他经不起失业。
    他快速地梳洗一番,匆匆出门。
    然而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正是温梦雪。
    她正一脸笑意,神情专注地望着自己。
    “昨夜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你可能要起晚。我在这儿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你要是再不出门,我就准备给你打电话了。”
    其实,她才是一宿没睡,天不亮就站在这里等了。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讲。
    “给你的。”
    说着,她柔和地递过早餐袋。
    “一个鸡蛋,两个蒸包,一荤一素,且素馅是南瓜馅儿。还有一包打包好的小米南瓜粥。”
    “鸡蛋是我自己煮的,剩下的是我从魏记早点给你买的。昨夜三点多我给你发消息但你没回,我就知道你今天八成是要睡过去。”
    陆辰安打开手机,才发现还真有一条消息卧在屏幕上,“辰安,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好吗?”
    “相信,我当然相信你。”
    陆辰安抬起头,对上她明朗的眉眼,没有闪躲,没有胆怯。
    “另外,你放心吧。上次你发给我的文件,我让你潇潇帮你看了。她已经给你校正好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了。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华烨,好不好?”
    昨夜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下的,但四下里一片纤洁,长长的雪被把整个冬天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说话间,寒气在马不停蹄地溃散。
    陆辰安从不知道,冬天,原来可以这样暖和。
    他怔住了,转过身,半晌道:“好。”
    温梦雪俏皮地绕到他面前,“嘿嘿”。
    眼泪再次快速地流下来。
    “我就这一张纸巾,十二点前到达华烨,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她伸出手,像个小孩子一样,神气地望着手腕的手表。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去,是的,她不是来救她的,她是来爱他的。
    这个浮躁而善变的时代,或许真的有永恒存在。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有些事情如果真的有迹可循,她的好也只是一个瞬间。可是如果很多个好连接在一起,又如何解释呢?
    一天叫时间,一个月叫时光,一年、两年、三年叫岁月。
    “梦雪。”
    “嗯?”
    陆辰安稍稍迟疑,凝视着眼前这个治愈自己的女孩,千言万语哽在喉咙。
    “你会认识我很久吗?”
    “我不知道呀。”
    没等陆辰安漏掉半拍心跳,她已经立刻明朗地补充道。
    “但我们会认识很多很多年,多到会绕过一个完整的人间。”
    本就严重的晕车,加上昨夜一整夜未睡,此刻她的脸上爬满了难以掩饰的憔悴。但是饱满的笑容同样不容置疑。
    一如昨天一样的恍神,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这个问题,恐怕他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他的每一次疑问,最终换来的结果都是,她渡予他永不露底的爱意。
    公交车徐徐地穿过熙攘的人流,阳光照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是梦境,可这分明不是梦。
    他们绕道乘坐环城公交去了天鹅湖。
    下午四点半的天鹅湖,美得像仙境。
    橘红色的夕阳挫去了棱角,细柔得薄雾一般,脂粉一般从隔岸的林子弥散开来。湖面上驶过的游轮镀上了一层碎金,明亮但不刺眼。几只红嘴海鸥从天鹅湖一头飞到另一头,掠过头顶发出清脆的鸣叫,被空阔的天宇过滤得寂寥,绵长。
    湖面不时地刮来阵阵长风,温梦雪那被橘光染得微黄的长发随风飞扬,凌乱地散在白皙的脸庞上,远远望去,美得窒息。
    末班公交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暮色沉沉,透过车窗玻璃,川流不息的大道上,一盏盏灯光一点一点,缓缓地凝聚成模糊的光斑,眼花缭乱。像电影里失焦的镜头。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掌隔着玻璃,轻轻地护住她的侧脸。温梦雪呼吸均匀,发梢传来阵阵淡淡的雅香。她,疲倦地睡去了。
    陆辰安屏着呼吸,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凝望着她,幸福悄悄绽开了轮廓。
    道路不再漫长,目的地不再遥远,有人陪他回家了。
    第二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二十九,是公司惯例汇总数据的日子。那晚大家都忙到了九点半才下班。陆辰安更糟糕,涉及到公司宣传的变更,他重新思拟整理文件。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十分了。
    寒风凛冽,不远处的世纪大道上,不时地,一辆辆晚归的车疾驰而过,快速消失在了夜幕里。
    他这才看到期间温梦雪曾发来一条消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讲。
    熟练地拨了电话,刚要按下拨打键立刻又止住了。
    这么晚了,她一定已经睡着了。
    然而,迎着寒风刚走两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梦雪,你怎么在这儿?”
    不过这次不是惊诧不是感动,她白皙的脸庞此刻红了一片片的。尽管站在过道边,靠着墙,但身体还是禁不住冷风不断地颤抖着。显然,她已经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但看到陆辰安的一瞬间,还是立刻绽放出她那最好看的笑容,一圈圈幸福的涟漪缓缓漾开来。
    陆辰安快速上前握住她的手,眼眶发红,笔尖的酸涩快速递上来。
    是的,他心疼极了。
    “我知道你还在忙,但我又好像帮不到你。毕竟你那里的那些文件我都没有接触过,怕一插手可能会治丝益棼。所以我就只好在这里等你咯。”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昨天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你皱着眉头,我还以为你是太累了呢。”
    “事情哪天不能说,你在电话里跟我讲也可以啊。这么冷的天气你还站在这儿等,你……”
    陆辰安有些责备的语气,但无一不是心疼的腔调。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更不能多想,你要相信我。而且,你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选择相信我的。”
    “好,你快说吧。”
    陆辰安不假思索,只觉得天地间除了生死都不值得一提。
    温梦雪还是迟疑了一下,望着陆辰安怡然莞尔的面庞,呼吸变得谨慎。
    “上次那个素人模特的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解释,那确实是晚寄的意思。他看中了你清澈不含杂垢的眼神,但我没有想到后面会是那样的情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会是那样……”
    “晚寄,他怎么会知道我?”
    风刮得大了,望着她认真解释的样子,一边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一边略带疑惑地问道。
    “是我年初去应聘的时候,画了一幅作品,而作品是你的素描画像。那幅画,我也是用了七年的时间缝缝补补。前四年是我印象里的你,白净,自然;但后来在上海再次遇到你,我才知道你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消瘦,忧郁。”
    “于是,那幅画里,我做了修改。少年的天空不再辽阔湛蓝,添了灰色的雨季和凛冽的冬风,你,你变成了世界的路人。”
    直直地望着他,额头刚好触到他的下巴。像隔了经年的距离。温梦雪声音微微颤抖,眼角有些湿润。像是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
    “梦雪,我……”
    他拥得更紧些,握着她的手,也抓得更紧了,连掌心的空气也怕漏掉一丝半缕。
    “其实,其实,晚,晚寄是我家的一个世交。我跟晚辞有过娃娃亲,那天他……”
    温梦雪不敢抬头,声音也变得细了,音腔分叉得明显。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连一句话也讲不清楚了。
    “你,你说什么?世交?那你是……”
    她明显感觉到陆辰安身体抖动了一下,像一阵疾风吹进秋末的林子,而声音化作枯叶,随之被振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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