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们下楼时经过的那道长楼梯一样,坠落的过程同样被拉得很长。
    而且，正在下坠的对象并不仅限于这几名人类。
    柯南木着脸擦掉溅到脸颊上的血，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以老鼠为载体的一系列传染病……
    从被那股疯狂的引力中挣脱出来,他的心情已经由恶心到惊恐，再渐渐转为呆滞与麻木。
    众所周知，人无法理解自己认知外的事物,因此他完全没办法推理出为什么忽然就开始失重下落了。
    和人竟然会死而复生这件事简直一样离谱！
    就算刚开始坠落时再惊慌失措，这么久都还没到底……
    总之，他心态上彻底麻木了。
    “栗山先生——松田先生——”
    无可奈何的名侦探只能试着喊一喊两位名成年人。
    可能没什么用,但他也没有别的事能做了啊！
    结果这种垂死挣扎还真起了效果。
    在黑暗中，一股力道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朝某个方向猛地一拉——
    “抓紧。”耳畔响起的是栗山阳向熟悉的声音，“要是位置上下颠倒,那你就完了。”
    柯南一愣：“等等,你是说……”
    “你会死。”松田阵平冷静地说。
    栗山阳向对此很无所谓：“不管我等会摔成什么样,你们放着就行——”
    等等等等，这其实不是谁来做垫背的问题……
    科学的大脑高速运转,柯南在一瞬间意识到,只要下落的速度够快、落地时的冲击力够大，不管谁在下面做垫背,他们都可以一起摔成肉饼。
    只不过处于最下方的人的确面临着最高的死亡风险。
    嗯……
    要说能淡定面对死亡,那确实有点高估这位年龄不过十七岁的高中生。但现实是在他得出结论以后，根本没有给他继续想东想西的时间,他们仨就一起着了陆。
    身体素质现在等同六岁小孩的柯南被摔得七荤八素，落地后差点直接飞出去，多亏两名成年人紧紧抓住他。
    即便如此，他在甩甩头,让摔懵了的大脑恢复清醒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什么劫后余生的侥幸，而是……
    ——物理学的大厦坍塌了！
    虽然之前生物学的大厦已经塌过了，但局部地震和世界末日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不是？
    高空坠落后别说摔死了，竟然连点擦伤都没受，这的确是个奇迹。
    栗山阳向叹了口气，从硬邦邦的地板上坐起身。
    腹部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出血，只有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衣服上。
    松田阵平瞥他一眼，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在看到对方叹气后似乎还变得更差劲了。
    栗山阳向对此感到很茫然。
    不过他们没时间在细节上纠结，因为随着失重掉下来的显然不止他们三个……
    还有无数只看起来比先前肥硕多了的老鼠。
    吱吱的尖叫不绝于耳，但比起攻击三名活蹦乱跳的人类，它们似乎更倾向于先吞噬同类的身体。
    手电筒滚落在他们不远处，栗山阳向踢开老鼠愈发肥硕沉重的身躯，弯腰拾起他们唯一的照明光源。
    光线缓慢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如果我今天没有因为受太多刺激而产生幻觉的话……”柯南带着麻木的表情伸手一指，“比起我们之前看到的样子，它们现在好像集体变大了不少。”
    栗山阳向：“这大概不是你的错觉。”
    但值得注意的不止有老鼠。
    与之前幽深潮湿的地下不同，他们脚下由黏糊糊的湿润岩地，变为干燥的木制地板。
    只是这地板踩起来似乎并不平整。
    栗山阳向抬起鞋底，手电筒打向地面，照出一小截惨白的骨头。
    “看起来似乎是一截人类指骨。”柯南立刻蹲下身，摸出手帕将那截骨头托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比成年人该有的尺寸小了一圈，上面有很多被细小牙齿啃咬过的痕迹，应该是……”
    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这截指骨上的大多数痕迹显然都是啮齿动物啃咬造成的，但侦探那该死的敏锐视线在上面发现了另一道明显的齿痕。
    看着那上面的大小，他没法说服自己啃过这玩意的只是个大号老鼠而已。
    而在手电筒
    嘎吱、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再次在几人耳畔响起。
    血腥与恶臭的气味愈发浓郁起来，栗山阳向缓缓转动手电，照向声音最大的位置。
    一个干瘪瘦小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伏在一具尸体上，肩膀微微抽动。
    柯南感到嘴里有些发干：“他在……”
    “无论他在做什么。”栗山阳向语气和缓，“肯定不是在抽噎就是了。”
    突如其来的手电光吸引了那个干瘪影子的注意，对方缓缓停下动作，直起腰，僵硬地转过头。
    他的颧骨比照片中见到的还要高耸，两颊深深向内凹陷，嘴唇边满是新鲜的粘稠血迹。
    闻着空气里愈发浓郁的腥臭，柯南忍不住又有点想干呕。
    ——变态和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跟前者比起来，后者简直普通平常得令人落泪。
    松田阵平本想深吸口气冷静一下，但在闻到空气中的腐臭后立刻打消了念头。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增山院长，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以目前的形式来说，这句问询唯一的作用只是帮他自己冷静下来。
    增山淳在转头时嘴里明显还在咀嚼着什么，当他张口说话，那些糜烂血肉在口腔中若隐若现：“啊，你们……”
    他不自觉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嘴唇：“你们也是来饱餐的吗？”
    但凡站在这里的是位三观正常的普通人，都绝对受不了这个，何况现在这位还是个警察——
    松田阵平照着他的脸给他来了一拳头。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具干瘪到极致的身体根本没有与他对抗的能力。
    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增山淳就直接被打得仰倒，趴在那具他先前趴伏着的身躯旁边。
    手电光圈顺势跟随上前，照亮尸体仅剩的小半张脸，从血污下窥见一丝熟悉的轮廓。
    就在十分钟前，他们才刚见过这张脸完整的样子。
    栗山阳向垂眸看着她：“现在我们知道真正的久田妙美在哪儿了。”
    某些疑点也在此刻迎刃而解。
    真正的久田妙美的确是与枡空优一起消失的，也许是她将女孩带到了这里，也许是增山淳将两人骗了过来……
    而那位假扮久田妙美的女人，她只是自导自演地造出一起绑架，在听到外
    面有动静时恰到好处地发出响动，以便让人发现她，好混进调查的队伍里。
    她口中那个“丢失的目标”，应该就是枡空，或许三天前那个试图来领养枡空优的女人也是她假扮的？
    栗山阳向漫无目的地用手电筒四处乱照，他本来已经制服了对方，但偏偏就那么巧，空间在一瞬间倒转。
    不仅枡空优不见了，连那个女人也消失无踪。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乱晃的手电筒被什么人攥住，抬眼对上松田阵平的眼神。
    栗山阳向：“……”
    他讪讪地停下乱转手电筒的幼稚行为，将光照固定在受害者尸体上方。
    现在这个可怜女性的遭遇愈发明晰：
    她不仅只剩下小半张脸，连整个身体都只剩下一半——字面意义上的一半，
    尸体的胸口处还敞开着一个大洞，里面看起来很空，让人很难不开始思考，她的心脏究竟去了哪里。
    答案其实不言而喻。
    这附近散落着不少白森森的骸骨，大多是小孩体格的，偶尔也能找到疑似成年人的大小。
    至于为什么这些骸骨会零散地遍布各地，这些在地上乱跑的肥老鼠或许可以解释原因。
    “等等！”柯南忽然大喊道，“你们快看那边！”
    在他手指的地方，趴在地上的增山淳正用手往嘴里不断塞着什么：
    一条细长的尾巴在他嘴边乱晃，接着垂落下去，被囫囵吞进嘴里。
    他刚刚生吞了一只活生生的老鼠。
    “喂！”松田阵平脸色一变，扯住对方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在做——”
    这具干瘪的躯体里忽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气，和服刺啦一声撕裂，而对方则迅速趴下，四肢着地，以诡异的快速远离了他们。
    鼠群开始疯狂地尖叫。
    这是一场极度诡异的狩猎，干瘪的男人四肢着地，不断狩猎着周围的老鼠，每抓到一只便迫不及待地塞进口中。
    咀嚼着肮脏血肉的同时，他还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就连栗山阳向都没能听懂，但却感到有些熟悉。
    “他的肚子……”
    与干瘪的身体不同，男人肚腹饱胀，甚至随着他不断的进食，还在不断继续涨大！
    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
    栗山阳向眼尖地观察到那在暴涨过程中还不断蠕动的肚子，手已经握住了口袋里的枪柄。
    “不……”
    疯狂吞食着老鼠的男人发出一声干呕，忽然开始啜泣。
    他没有停止进食，但口中含混的话语变成了他们能听懂的语言：“救救我……是老鼠做的……是黑暗……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现实，那么只有最不入流的导演才配得上这副血腥猎奇的场景。
    他跪在地上开始痛哭，但硕大的肚子将身子高高顶起。
    “我不想死、不想死……”
    柯南立刻问：“我们应该怎么帮……怎么停止你这种状态？”
    似乎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增山淳在地上抽搐着，用尽全力才抬起手指，颤抖地指向另一边。
    栗山阳向凝视片刻，握着枪柄的手松开，却无声地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抬眼看过去，却听青年低声道：“他恐怕已经没救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栗山阳向否认了这点，“但不管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那肯定是一种邪恶的仪式……而按照我的经验，仪式或许可以中止，但转化向来不可逆。”
    他看着对方不断蠕动的肚子，那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当然，过程通常不会很温和，很有可能是开膛破肚的形式。
    “你都做了什么？”栗山阳向微微拔高声音，“现在可以老实说出来了吧。”
    “我……”增山淳冒着冷汗嗫嚅几下，“我、它们……是这些老鼠，它们太难喂饱了，不吃食物，只吃……那些……老鼠吃不饱，我就饿得不行……”
    这周围散落的骸骨有些很有年头。
    松田阵平：“所以，你从很早就开始用孩子来喂老鼠？”
    “不是，我只是……我一开始只是偷偷买尸体，后来开始偷，再后来……”
    增山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在一年前的时候，我才开始……”
    “你嘱咐久田妙美将枡空优带到这里，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吗？”问出这话时，青年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不、不是……我本来没想……”对方剧烈地喘着气，“她有人探望，如果失踪会很麻烦……”
    栗山阳向紧接着追问：“那为什么最后还是选了她？”
    “不是我选……”增山淳艰难地说，“是……啊”
    他忽然开始痛苦地大吼，抱着那个几乎有半个身体大的肚子。
    显然，那里面的东西想要破肚而出了。
    松田阵平看得直皱眉：“有没有办法让他的情况稳定下来？”
    栗山阳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意识到什么：“能及时送医的话，也许医生能帮他做个剖腹产。”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能活，毕竟我也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宿主是什么……”
    如果还在密大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溜进图书馆，在丰富的、禁止常人翻看的馆藏中查阅一下与老鼠有关的神话传闻。
    “但要是他运气足够好……”栗山阳向说，“说不定到上法庭的时候还能留着一口气。”
    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一条能出去的路？
    松田阵平扬起眉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他们脚下忽然一空。
    世界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这次坠落的时间极短，只有半层楼的高度。
    卸去落地的力道，栗山阳向扶着身边多出的桌子站起身，与房间里几名一脸震惊的警察相互对视。
    “你……”
    话音未落，头顶天花板终于彻底开裂——
    栗山阳向下意识扯着离他最近的松田阵平躲进桌下狭小的空间里。
    残骸与木板噼里啪啦地从上空落下，堆满办公室的地面。
    还有某位变小名侦探嗷的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