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话落后,才惊觉自己手头的钱可是有别的用处的，但是在看到沈美云那几乎要将人晃花眼的样貌时，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不就是十五块吗？
    咬咬牙就节省下来了！
    “同志，这是钱。”她直接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了现金，零零散散的数了十五块，一股脑全部递给了沈美云。
    沈美云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单货竟然卖的这般顺利，她还以为要费口舌呢。
    她笑了笑,把自己手上的手表褪下去，戴在对方手上,还不忘把口袋里面的一板黑色的一字发夹一起送给她。
    “哝，都在这里了，收好呀。”
    她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邻家的姐姐妹妹，这让那个女同志也有些奇怪,在戴好后，她炫耀的晃了一圈，这才问道,“同志，你怎么做这个呀？”
    这年头能坐得起卧铺的,基本上都是在单位身居要职的，不然出差的时候，也不会买得起卧铺了。
    在人家看来,做个体户是最为丢人的。
    她看沈美云生得漂亮，一身气质也不像是普通人。
    沈美云笑了笑，“赚钱不分贵贱,想来尝试一下。”
    其实，她早都做过销售了，无非是之前是卖猪，如今卖的是这些小物件，只是商品不一样，但是本质却是一样的。
    都是卖货。
    对方听了觉得惋惜，“你还有其他的东西吗？”虽然心疼，但是该买还是买。
    沈美云又拿了口琴，层压皮带，头花，以及蝴蝶发夹出来。
    对方看到口琴眼睛立马亮了下，“你还有这个？”
    她之前在单位看到宣传科的干事有一个，每天拿着口琴垂奏，别提多洋气了。
    不少人都羡慕呢。
    她拿起来口琴细细的摩挲起来，“这个你怎么卖的？”
    沈美云，“二十二。”她本来想喊价二十的，但是转念一想，要给人还价的余地。
    于是都喊了两块钱。
    “二十二？”对方显然是震惊的，“你确定？”她之前在单位的时候听过人家说，一个口琴花了三四十块，几乎是快一个月的工资了。
    沈美云这才二十二。
    这都差了一半去了。
    沈美云觊着她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一些，“我是进货价呀，而且你还是我第一个开张的客户，我自然不能给你喊高价，我卖你二十二块，我就挣你两块钱。”
    “完全就是当路费了。”
    对方一听，“那你真实在。”
    沈美云，“……”她看着对方欢欢喜喜的给了二十二块买了口琴，她恍恍惚惚的离开。
    她怀疑自己有当奸商的潜力。
    一个口琴，一个电子手表，一板黑色一字发夹。
    加起来成本三五块，她卖了三十五块出去，赚了快十倍了。
    她从那个卧铺车厢离开的时候，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当倒爷真他妈的赚钱啊。
    难怪八十年代下海的人，富了一大批人。
    感情赚在这里。
    有了开张大吉后，接下来沈美云在售卖东西的时候，简直是一路顺利，只跑了一趟，带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卖完了。
    入账两百两百八十大洋。
    这不比上班赚钱啊。
    等沈美云折回他们卧铺车厢的时候，金六子和姚志英还没回来，沈美云拿着钱盘算着，中午可以在车上吃顿好的了。
    之前他们为了进货，几乎是把手里的钱给榨干净了，只留下了一个买票钱，至于吃食，买的烧饼，窝窝头，打算这一路对付回去。
    这下不用了。
    可以吃点车上刚做好的新鲜饭菜了，火车上一直都是有卖饭菜的，只是除了贵没毛病。
    正当沈美云盘算着中午吃点什么的时候，金六子回来了，看着他一脸的喜意，显然是卖货很顺利。
    金六子以为自己是最快的，没想到沈美云已经躺下休息了，他当即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美云，你卖完了？”
    沈美云点了点头，“你也是？”
    “你卖了多少钱？”他压低嗓音问道。
    沈美云，“两百八十三。”
    “我有四百三。”
    金六子人高马大，衣服的口袋也大，他出去的时候拿的货物也多，几乎快是沈美云两倍了。
    沈美云意外，“这么多？”
    “那些货好卖的很，他们甚至都不怎么还价。”
    “也不知道，志英那边怎么样了？”他们三个是分三个地方的，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金六子话落，姚志英一脸喜气的进来了，“你们都在啊？”
    “你卖了多少？”
    金六子拉着姚志英过来。
    “两百三。”
    她拿的货是最少的，所以卖的也是最少的那个。
    “那咱们几个加起来基本上有小一千块了。”
    就这一趟，也才两个小时左右，可能还不到。
    金六子一下子有了信心，“看来咱们回去，那批货不愁卖了。”
    有了这个开头后，基本上就知道了市场上对他们这批货的认可度。
    大方向是没问题的。
    从羊城到沪市，走了足足两天一夜，下了火车后，原本沈美云他们还打算在羊城卖一批货的，结果他们都没料到的是之前带的那批货，直接在火车上就被卖完了。
    入账八千三百三十三块。
    其中，光电子手表出了六百只货左右，外加几十只口琴，以及层压皮带，让沈美云最意外的是当初他们进层压皮带这个货的时候，压根没抱太大的希望。
    实在是他们对这玩意儿都不熟悉，于是进的货物也不多。
    但是却没想到，火车上卖的最好的便是层压皮带，几乎男同志看到了便当场买了。
    甚至，有些是女同志，他们买了以后有打算回去送给自己父亲的，也有打算送给丈夫的。
    以至于，沈美云他们这一批货，最先卖完的是层压皮带，接着是口琴，其次是头花和蝴蝶发夹，沈美云他们卖的便宜，蝴蝶发夹直接八毛一个，不管是女同志还是男同志，有些一人买好几个带回去的。
    显然是带给自家孩子的。
    黑色的一字发夹倒是没卖多少，到最后全部被当搭头给送出去了。
    最后卖完的是电子手表，实在是电子手表带的货多，沈美云他们一人保守带了两百只。
    三人带了六七百只左右。
    下了火车后，在沪市火车站等人，金六子有些意犹未尽，“早知道火车上这么好卖，我们当时就该拿多点货。”
    本来是分了一箱的货物的，但是他们怕不完，一人就带了两百只。
    沈美云，“拿的多，不一定能卖的完，你忘记了，能坐火车的基本都算是条件不错的。”
    这倒是。
    金六子看着沪市火车站那一片大市场，人潮涌动，路人们穿着体面，瞧着那精气神都不一样。
    他叹口气，“真可惜，这么大的市场，我们没货了。”
    沈美云也有些望洋兴叹，“没带货，什么都白搭。”
    “算了。”
    下一班车子的发出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沈美云四处看了下，“找个地方吃个饭，在回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金六子和姚志英自然没有不赞同的。
    出了火车站，轻车熟路的去了一家馄饨店，沈美云要了一份馄饨，又加了一分小笼包。
    小馄饨皮薄馅多，面皮软嫩，一口下去，丝滑无比，这让沈美云有一种幸福的想要流泪的感觉，又连着喝了两口馄饨汤，汤汁是用虾皮和紫菜勾出来的，鲜香无比。
    这比火车上干巴巴的饭菜，舒服多了。
    沈美云满足的喟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小猴走哪里了。”
    金六子正在大快朵颐，闻言，他说，“估计比我们要慢一些。”自己开车绕路走，火车则是直达的线路。
    “我估计最少要比我们慢三天到五天左右。”
    火车前后加起来要五天，那么自己开车最少在八天到十天以上。
    “太久了。”
    “是啊，不然大家都发财了。”沈美云随意感叹了一句。这话一说，姚志英和金六子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沈美云咬着馄饨，她点的是鲜肉馅的小馄饨，这年头店铺的老板就是舍得用料，鲜肉混着小葱，把肉味都给提到了极致。
    实在是好吃。
    “美云，你的意思是距离制约了发展？”金六子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
    说完后，他还为自己点个赞，他竟然能说出这般有文化的话。
    沈美云点了点头，“几千公里的路程，把大多数人都拦在了门外。”
    许多人连几十块钱的火车票都买不起，更别说像是他们这样奢侈组团去羊城了。
    在回来的路上，还去租了车子自己开车回去。
    就这一条，已经把不少人都给拦在了门槛之外。
    金六子若有所思道，“你说，我们将来有没有可能组建自己的车队，专门就是南货北卖。”
    这话一落，三人又是一安静。
    沈美云双眼灼灼发光，“不是不可能。”
    “不过，车队很花钱。”尤其是货车，好的货车都要四位数了。
    “先攒钱。”金六子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极为满足，“我们也没想到不是吗？光火车上这一路，就赚了快一半的本钱。”
    卖了八千多的货。
    要知道，他们一共本钱才两万，而进电子手表的钱是一万六，这八千多基本上一次就把电子手表的本给弄回来了大半。
    剩下的怎么卖，他们都不会亏的。
    沈美云，“倒也是。”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这一趟南下之行，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吃完后，看着时间还够，沈美云四处逛了下，刚好前面二里路的位置，有个百货大楼。
    沪市百货大楼是全国闻名的，基本上所有时髦扬起的货物，他们这里都有。
    沈美云有些好奇，她便去看了下，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样，这沪市百货大楼极为气派。
    三层的单体大楼，占地面积极光，尤其是透明的玻璃窗户，以及一楼长廊大门，看着就洋气。
    “这个百货大楼真大啊。”姚志英看了，忍不住感慨一句。
    沈美云嗯了一声，“沪市六百，全国闻名的。”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趁着时间还够，抓紧逛一圈，买些吃的动用的，带到火车上用。
    当然，若是有什么特产，好看的衣服，买了给绵绵和季长峥，还有她爸妈公婆带个礼物。
    在怎么说，也是从漠河跑了一趟南方的。
    沈美云这般一招呼，姚志英便嗯了一声，追了上去。进到六百大楼屋内，入门就是几百平的那种大商场一样，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台。
    每个玻璃柜台后面几乎都站着一个售货员，而售货员背后的墙上，则是挂着无数个商品。
    大楼里面，人潮涌动，有抢糖果的，有抢买西瓜的，桃酥的。
    但凡是吃的玻璃柜台，竟然没一个是没人的。
    沈美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便溜达到了一个稍微空的位置，难怪这里没人来。
    原来这里是卖方便面，还是沪市出产的大公鸡牌方便面。
    黄色的塑料袋上，印着一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颜色鲜红，极为显眼。
    沈美云顿时被勾了起来，“这个方便面怎么卖的？”
    吃多了饭菜，还别说怪想方便面的。
    “一块一。”其他档口的售货员忙的不行，唯独在卖方便面玻璃柜台的售货员，闲的织毛衣。
    而且态度也是爱答不理的。
    沈美云不以为意，这年头的百货大楼售货员是铁饭碗，他们向来是高人一等的。
    都是做生意的，沈美云自然知道这些售货员未来的路，便是下岗。
    当私营企业涌入市场后，廉价的货物，好的服务，一下子就把百货大楼给打垮了去。
    到了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初，这些百货大楼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这里的售货员都跟着朝不保夕。
    沈美云听到售货员的价格，忍不住咂舌，她进的一个电子手表，普通款的才一块钱，但是这个方便面，就要一块一。
    比她电子手表就贵啊。
    这就不能忍了啊。
    “怎么不买啊？”
    姚志英见沈美云发呆，她问了一句。
    沈美云叹口气，回头朝着她道，“这方便面卖的比我电子手表还贵。”
    这话一落，原先还在织毛衣的售货员，手里的动作顿时一停。
    而姚志英本来还兴冲冲的拿方便面的，听到这话后，顿时忍不住把方便面又搁在玻璃柜子上了。
    “方便面一口吃没了，电子手表能戴好久。”
    “不划算。”
    两人的对话被那个售货员听到了，她当即也不织毛衣了，嗤了一声，“你们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电子手表的价格和方便面一样？这怎么可能？”
    他们百货大楼就有卖电子手表的，而且还有价无市，一款卖到二三十块了。
    沈美云微微一笑，看着对方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一样，百货大楼售货员的姿态，就像是百货大楼一样高傲。
    殊不知，将来正是被这种高傲给打趴下的，甚至，是到关门的地步。
    沈美云不和对方争辩，直接拉着姚志英，“走吧。”
    这方便面她是不吃了，要知道现在的一块钱，可相当于后世十块的购买力了。
    花十块买一包只有调料粉，没有调料包的方便面。
    沈美云又不是冤大头。
    见他们要走，售货员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尽知道吹牛。”
    “还一块钱的电子手表，别说一块了，就是十块钱一块，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姚志英听到这话，气的头脑发昏，“美云，让我跟她去理论。”他们明明就是一块钱进的货物，结果却被对方这般嘲讽奚落。
    她实在是忍不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
    “看着。”沈美云拍了下姚志英，她走到售货员面前，她的身量有点偏向北方人，个子高，一米六八的个子，比那售货员足足高出小半个脑袋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静，“井底之蛙。”
    人们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相信自己眼睛之外的东西，这和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
    平静的语气才是最让人气愤的，那售货员便是，尤其是她还被奚落成井底之蛙。
    要知道，自从她入了百货大楼，成了门市部经理的爱人后，在整个百货大楼里面，谁不高看她一眼？
    所以她才被分配到了如此清闲的柜台来，但是今儿的竟然被两个外省人给耻笑了。
    这让王月梅怎么能忍，她当即扬了声音，指着自己鼻子，“你们说我是井底之蛙？不应该是你们吗？”
    她当即嚷嚷起来，“来来来，大伙评评理啊，这两位外地人，一来跟我说什么，一包方便面的价格都够她买一个电子手表了，我当即就反驳他们说，怎么可能？”
    “他们还说我是井底之蛙？”
    “大家来评评理，到底谁是井底之蛙？”
    这话一说，大火顿时围了过来。
    “电子手表怎么可能和方便面一个价格？”
    “就是，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山沟沟来的土包子？怕是连电子手表的价值都不知道吧？”
    有了众人的帮衬后，王月梅当即也越发底气足了几分，“如果你们真的能弄来电子手表，别说一块，就是十块，二十块我都全部收下！”
    “有多少收多少。”
    他身为门市部经理的爱人，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沈美云听到这话，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你确定？”
    “如果我有，有多少你就收多少？”
    王月梅见到沈美云这般笃定的话，她心里打了一个突，但是转念一想，她们连电子手表真正多少钱都不知道，还能真有不成？
    她当即点头道，“自然。”
    “我王月梅今天这话放出去了，你们但凡是有电子手表，有多少我要多少。”
    沈美云，“你说的。”
    她去看姚志英，“去打电话找小猴。”
    姚志英还是懵的，在沈美云的提醒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转头就出去了。
    那边王月梅还在叫嚣着，“呵呵，别说找小猴了，就是找老虎来了都没用。”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了。
    这电子手表的货物极为紧俏，就是他们百货大楼平时能进到的货物都不多，每次到了以后都是被一抢而空的。
    面对王月梅的叫嚣，沈美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压根都不带搭理她的。
    外面姚志英还没出去找到电话，就遇到了金六子。
    “怎么了？”
    看到自家媳妇这般着急，金六子当即心里打了一个突，把手里的汽水递给她，“慢慢说。”
    姚志英喝了一口汽水，这才喘着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找小猴？”
    “我刚还看到了小猴。”
    也不知道小猴他们是怎么走的，竟然这般快，他们前脚到沪市，后脚对方也开车过来了。
    “哪里？”
    姚志英惊喜。
    话还未落，不远处的小猴就在车上摁着车喇叭，嘟嘟嘟，嘟嘟嘟。
    一阵才刺耳的声音传过来。
    经历最率先看了过去，他朝着姚志英道，“那不就是了？”
    姚志英顺势看了过去，果然就看到小猴坐在驾驶座上，朝着她笑，“志英姐。”
    姚志英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小猴，她当即意外了下，旋即小跑着到了小猴旁边，拍车门，“快下来，美云被人欺负了。”
    这话一落，小猴脸上的笑容顿时跟着戛然而止。
    “我嫂子被人欺负了？”
    下一秒就推开车门，要下来，结果却被姚志英拦着了。
    她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把车子开过去，货物搬到那个女人面前，让她看看，我们有没有在骗人。”
    金六子听完，他摇头，“美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
    金六子突然笑了起来，“她是要把这批货讹给沪市六百了。”
    这——
    姚志英和小猴面面相觑，“你是说？”
    金六子嗯了一声，“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走。”他招呼小猴，“把车子开沪市六百大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货物搬下来。”
    小猴迟疑了下，“那我们会不会被当成投机倒把，被人抓起来？”
    毕竟是跑到南方进货，这在如今实在是骇人听闻。
    金六子摇头，“报纸上已经登了改革开放的消息，鼓励私人经济发展，这就代表着我们现在是合理合规合法，并且能够见人的。”
    说完，他还特意把路上买到报纸给随身携带着。
    “你们看，这上面有最新的改革开放的消息。”
    有了这个报纸，简直就是他们的行走的尚方宝剑。
    “放心去吧，这个消息一公布，没人在能说我们是投机倒把。”他们是正大光明的。
    小猴和姚志英这才放心了去。
    小猴在前面开车，一直把车子开到了百货大楼的门口。车子轰鸣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怎么来了一个车子？”
    “还是货车？”
    售货员们面面相觑，“这个点好像不是下货的时间吧？”
    而在场的沈美云在看到门口停着的货车后，她也惊讶片刻，旋即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王月梅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沈美云微微一笑，“笑，你可以达成所愿。”
    “什么？”王月梅愣了下。
    沈美云没看她，大步流星的出去，小猴便是这个点下车的，他迎面走过来，喊了一声，“嫂子。”
    “你来了？”她也意外小猴会这个点出现，不过正中她下怀。
    沈美云，“随着我一起把货都搬进去。”
    “放到百货大楼的正中间。”
    这——
    小猴咧嘴一笑，一下子懂了沈美云的这样做的含义，“好咧。”
    他招呼另外一个司机一起搬货，在加上金六子以及姚志英，和沈美云。
    五个人不一会的功夫，就把数十箱的电子手表，一起搬到了百货大楼的正中间。
    看到这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搬进来。
    王月梅到底是慌了，她拔高了声音，色厉内苒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们百货大楼可是有保卫科的。”
    沈美云在最前面，她一脸诧异，“你不是说要电子手表吗？有多少要多少？”
    王月梅这会也慌了，她强撑着一个口气，“你不会以为拿几个空箱子来，我就认为这里面是电子手表，便想让我们百货大楼当冤大头收下吧？”
    沈美云都没看她，朝着小猴他们道，“放下，打开吧。”
    这种被忽略的态度，越发让王月梅心里不不舒服，她盯着那箱子，“这年头骗子真是不得了，骗的都做……”全套，两个字还没说完。
    箱子都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一箱一箱的电子手表。
    王月梅所有的话都跟着戛然而止，她仿佛看到什么不可能的东西一样，眼珠子也跟着瞪的大大的。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探头看过来。
    “呀，还真是电子手表啊。”
    “这么多箱子啊，这得有多少款？”
    “那王月梅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她不是说人家这位女同志，若是能拿出来电子手表，拿多少收多少，不管是十块还是二十块，她都替百货大楼收下吗？”
    这话一说，王月梅顿时一僵，眼见着大家都跟着看过来，她也跟着一僵，她一个售货员，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利啊，不过是之前为了逞口舌之快吹的牛皮而已。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连电子手表多少钱的土包子，竟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电子手表。
    “不可能！”王月梅下意识道，“这肯定是假的。”
    就是他们百货大楼的仓库，都没这么多电子手表的货。
    沈美云嗤笑了一声，“这位同志，不管真的假的，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说我们有多少货，你收多少货，这句话可算数？”
    王月梅被逼到了墙角，她脚步踉跄，后退了一步。
    这会让她怎么说？
    她在怎么说，也是垂死挣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好在关键时刻，王月梅的爱人，曹德光出来了，他是门市部经理，不过是去后门抽了一只烟的功夫，整个大棠就闹腾的跟个菜市场一样。
    当然，平时也跟菜市场差不多。
    周围人顿时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王月梅本来看到自家爱人来了，跟看着救星一样，但是听到周围的人这般说话，她的脸也跟着苍白了起来，“德光，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本来以为对方是乡下的土包子，万万没想到，她们真能拿来这么多货啊。
    曹德光瞪了她一眼，“在单位喊我曹经理。”
    话落，就走到沈美云他们身边，“这位同志，我们一旁说话。”压低了嗓音，显然是想把这件事私了。
    显然在他上班期间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是他的失职，更别说，这件事的导火索还是因为他爱人而起。
    起因是因为一袋一块钱的方便面，在理清楚前因后果之后，曹德光恨不得把自家爱人给开除才好。
    沈美云抬眼，打量着曹德光，“你是这里的管事人？”
    曹德光点头。
    “她是你爱人？”
    曹德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点头，因为在场的众人都知道。
    “这位同志，你贵姓啊？”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沈美云似笑非笑，看破没说破，“免贵姓沈，不知道你爱人之前说的话，可还做数？”
    这般问出来后，曹德光沉默了下，“我先看看货。”
    他们百货大楼是有固定的供应商的。
    沈美云顺势把打开的箱子推过去。
    曹德光在查看完后，发现这里的货和他们百货大楼卖的那个电子手表，是一个牌子的不说。
    而且不管是种类和颜色，都要比他们百货大楼的还好。
    这下，曹德光更意外了，“你这货是从哪里进的？”
    货源地这是属于保密的消息，沈美云他们自然不会说，她微微一笑，“曹经理，百货大楼每天的营业额是多少呀？”
    这般一问。
    曹德光一怔，“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美云没想到曹德光竟然认错了，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于是便摇头，“没关系，曹经理也是被意外给打的措手不及。”
    见她好说话。
    曹德光松口气，“确实。”
    “你这货不错，我们百货大楼可以要。”他也想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若是闹大了，他的职位不一定能保得住。
    沈美云，“条件呢？”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曹德光斟酌道，“我们可以要这批货，但是这件事要到此为止。”
    沈美云看着他不说话。
    曹德光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他把姿态放低了几分。
    “算是我替我爱人的赔罪。”
    沈美云这下才眨眨眼，“那我们来谈生意。”不得不说，能当门市部经理的人到底是会说话的。
    三两句就把人的毛给顺下来了。
    “那我们来谈谈这笔货，有多少？你单价是多少？”
    曹德光见她肯松口，当即也跟着松口气，他直入主题，能够当百货大楼的门市部经理，显然不是庸才，只是之前爱人那一招，给他给打懵了，不过这会显然已经回过神了。
    沈美云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他们当初进了一万六的货物。
    其中，八千是一块钱一个的普通版电子手表，还有彩色和夜市的各四箱。
    她算了下数量，当时一共在一万五千条左右，包含了林西河送给他们的。
    后来上火车拿了六百八十条，还剩一万四百多条。
    算清楚了账。
    沈美云心里就有数了，她没把自己的家底一次全部泄露出来，而是问曹德光。
    “不知道百货大楼这边能要多少货？”
    曹德光思忖了下，“三千条。”
    他自认为这个数已经是极高的。
    沈美云内心却是失望的，“最多三千条吗？”
    曹德光心里一凛，他眯了眯眼，“你想卖多少？”
    沈美云，“你们最多能吃下多少？”
    这话可有点野心了。
    曹德光，“五千条是我们的极限。”
    沈美云，“也行。”
    “如果拿五千条，打包价格给你算便宜一些。”
    多两千条也不是不行，反正百货大楼都是进货，不过，曹德光更在乎的是对方给他们的价格是多少。
    “一条多少钱？”
    沈美云，“黑色的普通版一条十一块钱，彩色版本一条十三，夜市版本是十五。”
    曹德光拧眉，“沈同志，你这价格要的太贵了。”他也知道一些大概的进货价格的。
    沈美云拿了一款最新款的彩色版本电子手表出来。
    “最新款，整个沪市都找不出来几条。”当时，她从林西河那进货的时候，才知道彩色版本属于电子手表厂出的最新系列，还未销售到内地来。
    就是林西河都算是最先拿货的人，而沈美云他们又从林西河那拿货。
    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曹德光自然是知道这些货物的稀缺性，“价格还是太高。”
    “你在给我们少一些。”
    “这样我给你开个条件你少些价格，我可以让你在百货大楼正门口摆摊三天。”
    这是他手里能给出的最优惠的条件。
    沈美云本来还不愿意的，听到这话她眼睛顿时一亮，“五天。”
    “三天。”
    曹德光把话说到了明处，“这次是我爱人的不是，才闹出这么大的烂摊子，三天已经是我能申请到的极限了。”
    沈美云，“成交。”,第258章
    话落后,才惊觉自己手头的钱可是有别的用处的，但是在看到沈美云那几乎要将人晃花眼的样貌时，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不就是十五块吗？
    咬咬牙就节省下来了！
    “同志，这是钱。”她直接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了现金，零零散散的数了十五块，一股脑全部递给了沈美云。
    沈美云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单货竟然卖的这般顺利，她还以为要费口舌呢。
    她笑了笑,把自己手上的手表褪下去，戴在对方手上,还不忘把口袋里面的一板黑色的一字发夹一起送给她。
    “哝，都在这里了，收好呀。”
    她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邻家的姐姐妹妹，这让那个女同志也有些奇怪,在戴好后，她炫耀的晃了一圈，这才问道,“同志，你怎么做这个呀？”
    这年头能坐得起卧铺的,基本上都是在单位身居要职的，不然出差的时候，也不会买得起卧铺了。
    在人家看来,做个体户是最为丢人的。
    她看沈美云生得漂亮，一身气质也不像是普通人。
    沈美云笑了笑，“赚钱不分贵贱,想来尝试一下。”
    其实，她早都做过销售了，无非是之前是卖猪，如今卖的是这些小物件，只是商品不一样，但是本质却是一样的。
    都是卖货。
    对方听了觉得惋惜，“你还有其他的东西吗？”虽然心疼，但是该买还是买。
    沈美云又拿了口琴，层压皮带，头花，以及蝴蝶发夹出来。
    对方看到口琴眼睛立马亮了下，“你还有这个？”
    她之前在单位看到宣传科的干事有一个，每天拿着口琴垂奏，别提多洋气了。
    不少人都羡慕呢。
    她拿起来口琴细细的摩挲起来，“这个你怎么卖的？”
    沈美云，“二十二。”她本来想喊价二十的，但是转念一想，要给人还价的余地。
    于是都喊了两块钱。
    “二十二？”对方显然是震惊的，“你确定？”她之前在单位的时候听过人家说，一个口琴花了三四十块，几乎是快一个月的工资了。
    沈美云这才二十二。
    这都差了一半去了。
    沈美云觊着她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一些，“我是进货价呀，而且你还是我第一个开张的客户，我自然不能给你喊高价，我卖你二十二块，我就挣你两块钱。”
    “完全就是当路费了。”
    对方一听，“那你真实在。”
    沈美云，“……”她看着对方欢欢喜喜的给了二十二块买了口琴，她恍恍惚惚的离开。
    她怀疑自己有当奸商的潜力。
    一个口琴，一个电子手表，一板黑色一字发夹。
    加起来成本三五块，她卖了三十五块出去，赚了快十倍了。
    她从那个卧铺车厢离开的时候，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当倒爷真他妈的赚钱啊。
    难怪八十年代下海的人，富了一大批人。
    感情赚在这里。
    有了开张大吉后，接下来沈美云在售卖东西的时候，简直是一路顺利，只跑了一趟，带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部卖完了。
    入账两百两百八十大洋。
    这不比上班赚钱啊。
    等沈美云折回他们卧铺车厢的时候，金六子和姚志英还没回来，沈美云拿着钱盘算着，中午可以在车上吃顿好的了。
    之前他们为了进货，几乎是把手里的钱给榨干净了，只留下了一个买票钱，至于吃食，买的烧饼，窝窝头，打算这一路对付回去。
    这下不用了。
    可以吃点车上刚做好的新鲜饭菜了，火车上一直都是有卖饭菜的，只是除了贵没毛病。
    正当沈美云盘算着中午吃点什么的时候，金六子回来了，看着他一脸的喜意，显然是卖货很顺利。
    金六子以为自己是最快的，没想到沈美云已经躺下休息了，他当即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美云，你卖完了？”
    沈美云点了点头，“你也是？”
    “你卖了多少钱？”他压低嗓音问道。
    沈美云，“两百八十三。”
    “我有四百三。”
    金六子人高马大，衣服的口袋也大，他出去的时候拿的货物也多，几乎快是沈美云两倍了。
    沈美云意外，“这么多？”
    “那些货好卖的很，他们甚至都不怎么还价。”
    “也不知道，志英那边怎么样了？”他们三个是分三个地方的，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金六子话落，姚志英一脸喜气的进来了，“你们都在啊？”
    “你卖了多少？”
    金六子拉着姚志英过来。
    “两百三。”
    她拿的货是最少的，所以卖的也是最少的那个。
    “那咱们几个加起来基本上有小一千块了。”
    就这一趟，也才两个小时左右，可能还不到。
    金六子一下子有了信心，“看来咱们回去，那批货不愁卖了。”
    有了这个开头后，基本上就知道了市场上对他们这批货的认可度。
    大方向是没问题的。
    从羊城到沪市，走了足足两天一夜，下了火车后，原本沈美云他们还打算在羊城卖一批货的，结果他们都没料到的是之前带的那批货，直接在火车上就被卖完了。
    入账八千三百三十三块。
    其中，光电子手表出了六百只货左右，外加几十只口琴，以及层压皮带，让沈美云最意外的是当初他们进层压皮带这个货的时候，压根没抱太大的希望。
    实在是他们对这玩意儿都不熟悉，于是进的货物也不多。
    但是却没想到，火车上卖的最好的便是层压皮带，几乎男同志看到了便当场买了。
    甚至，有些是女同志，他们买了以后有打算回去送给自己父亲的，也有打算送给丈夫的。
    以至于，沈美云他们这一批货，最先卖完的是层压皮带，接着是口琴，其次是头花和蝴蝶发夹，沈美云他们卖的便宜，蝴蝶发夹直接八毛一个，不管是女同志还是男同志，有些一人买好几个带回去的。
    显然是带给自家孩子的。
    黑色的一字发夹倒是没卖多少，到最后全部被当搭头给送出去了。
    最后卖完的是电子手表，实在是电子手表带的货多，沈美云他们一人保守带了两百只。
    三人带了六七百只左右。
    下了火车后，在沪市火车站等人，金六子有些意犹未尽，“早知道火车上这么好卖，我们当时就该拿多点货。”
    本来是分了一箱的货物的，但是他们怕不完，一人就带了两百只。
    沈美云，“拿的多，不一定能卖的完，你忘记了，能坐火车的基本都算是条件不错的。”
    这倒是。
    金六子看着沪市火车站那一片大市场，人潮涌动，路人们穿着体面，瞧着那精气神都不一样。
    他叹口气，“真可惜，这么大的市场，我们没货了。”
    沈美云也有些望洋兴叹，“没带货，什么都白搭。”
    “算了。”
    下一班车子的发出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沈美云四处看了下，“找个地方吃个饭，在回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金六子和姚志英自然没有不赞同的。
    出了火车站，轻车熟路的去了一家馄饨店，沈美云要了一份馄饨，又加了一分小笼包。
    小馄饨皮薄馅多，面皮软嫩，一口下去，丝滑无比，这让沈美云有一种幸福的想要流泪的感觉，又连着喝了两口馄饨汤，汤汁是用虾皮和紫菜勾出来的，鲜香无比。
    这比火车上干巴巴的饭菜，舒服多了。
    沈美云满足的喟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小猴走哪里了。”
    金六子正在大快朵颐，闻言，他说，“估计比我们要慢一些。”自己开车绕路走，火车则是直达的线路。
    “我估计最少要比我们慢三天到五天左右。”
    火车前后加起来要五天，那么自己开车最少在八天到十天以上。
    “太久了。”
    “是啊，不然大家都发财了。”沈美云随意感叹了一句。这话一说，姚志英和金六子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沈美云咬着馄饨，她点的是鲜肉馅的小馄饨，这年头店铺的老板就是舍得用料，鲜肉混着小葱，把肉味都给提到了极致。
    实在是好吃。
    “美云，你的意思是距离制约了发展？”金六子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
    说完后，他还为自己点个赞，他竟然能说出这般有文化的话。
    沈美云点了点头，“几千公里的路程，把大多数人都拦在了门外。”
    许多人连几十块钱的火车票都买不起，更别说像是他们这样奢侈组团去羊城了。
    在回来的路上，还去租了车子自己开车回去。
    就这一条，已经把不少人都给拦在了门槛之外。
    金六子若有所思道，“你说，我们将来有没有可能组建自己的车队，专门就是南货北卖。”
    这话一落，三人又是一安静。
    沈美云双眼灼灼发光，“不是不可能。”
    “不过，车队很花钱。”尤其是货车，好的货车都要四位数了。
    “先攒钱。”金六子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极为满足，“我们也没想到不是吗？光火车上这一路，就赚了快一半的本钱。”
    卖了八千多的货。
    要知道，他们一共本钱才两万，而进电子手表的钱是一万六，这八千多基本上一次就把电子手表的本给弄回来了大半。
    剩下的怎么卖，他们都不会亏的。
    沈美云，“倒也是。”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这一趟南下之行，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吃完后，看着时间还够，沈美云四处逛了下，刚好前面二里路的位置，有个百货大楼。
    沪市百货大楼是全国闻名的，基本上所有时髦扬起的货物，他们这里都有。
    沈美云有些好奇，她便去看了下，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样，这沪市百货大楼极为气派。
    三层的单体大楼，占地面积极光，尤其是透明的玻璃窗户，以及一楼长廊大门，看着就洋气。
    “这个百货大楼真大啊。”姚志英看了，忍不住感慨一句。
    沈美云嗯了一声，“沪市六百，全国闻名的。”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趁着时间还够，抓紧逛一圈，买些吃的动用的，带到火车上用。
    当然，若是有什么特产，好看的衣服，买了给绵绵和季长峥，还有她爸妈公婆带个礼物。
    在怎么说，也是从漠河跑了一趟南方的。
    沈美云这般一招呼，姚志英便嗯了一声，追了上去。进到六百大楼屋内，入门就是几百平的那种大商场一样，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台。
    每个玻璃柜台后面几乎都站着一个售货员，而售货员背后的墙上，则是挂着无数个商品。
    大楼里面，人潮涌动，有抢糖果的，有抢买西瓜的，桃酥的。
    但凡是吃的玻璃柜台，竟然没一个是没人的。
    沈美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便溜达到了一个稍微空的位置，难怪这里没人来。
    原来这里是卖方便面，还是沪市出产的大公鸡牌方便面。
    黄色的塑料袋上，印着一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颜色鲜红，极为显眼。
    沈美云顿时被勾了起来，“这个方便面怎么卖的？”
    吃多了饭菜，还别说怪想方便面的。
    “一块一。”其他档口的售货员忙的不行，唯独在卖方便面玻璃柜台的售货员，闲的织毛衣。
    而且态度也是爱答不理的。
    沈美云不以为意，这年头的百货大楼售货员是铁饭碗，他们向来是高人一等的。
    都是做生意的，沈美云自然知道这些售货员未来的路，便是下岗。
    当私营企业涌入市场后，廉价的货物，好的服务，一下子就把百货大楼给打垮了去。
    到了九十年代到两千年初，这些百货大楼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这里的售货员都跟着朝不保夕。
    沈美云听到售货员的价格，忍不住咂舌，她进的一个电子手表，普通款的才一块钱，但是这个方便面，就要一块一。
    比她电子手表就贵啊。
    这就不能忍了啊。
    “怎么不买啊？”
    姚志英见沈美云发呆，她问了一句。
    沈美云叹口气，回头朝着她道，“这方便面卖的比我电子手表还贵。”
    这话一落，原先还在织毛衣的售货员，手里的动作顿时一停。
    而姚志英本来还兴冲冲的拿方便面的，听到这话后，顿时忍不住把方便面又搁在玻璃柜子上了。
    “方便面一口吃没了，电子手表能戴好久。”
    “不划算。”
    两人的对话被那个售货员听到了，她当即也不织毛衣了，嗤了一声，“你们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电子手表的价格和方便面一样？这怎么可能？”
    他们百货大楼就有卖电子手表的，而且还有价无市，一款卖到二三十块了。
    沈美云微微一笑，看着对方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一样，百货大楼售货员的姿态，就像是百货大楼一样高傲。
    殊不知，将来正是被这种高傲给打趴下的，甚至，是到关门的地步。
    沈美云不和对方争辩，直接拉着姚志英，“走吧。”
    这方便面她是不吃了，要知道现在的一块钱，可相当于后世十块的购买力了。
    花十块买一包只有调料粉，没有调料包的方便面。
    沈美云又不是冤大头。
    见他们要走，售货员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尽知道吹牛。”
    “还一块钱的电子手表，别说一块了，就是十块钱一块，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姚志英听到这话，气的头脑发昏，“美云，让我跟她去理论。”他们明明就是一块钱进的货物，结果却被对方这般嘲讽奚落。
    她实在是忍不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
    “看着。”沈美云拍了下姚志英，她走到售货员面前，她的身量有点偏向北方人，个子高，一米六八的个子，比那售货员足足高出小半个脑袋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静，“井底之蛙。”
    人们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相信自己眼睛之外的东西，这和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
    平静的语气才是最让人气愤的，那售货员便是，尤其是她还被奚落成井底之蛙。
    要知道，自从她入了百货大楼，成了门市部经理的爱人后，在整个百货大楼里面，谁不高看她一眼？
    所以她才被分配到了如此清闲的柜台来，但是今儿的竟然被两个外省人给耻笑了。
    这让王月梅怎么能忍，她当即扬了声音，指着自己鼻子，“你们说我是井底之蛙？不应该是你们吗？”
    她当即嚷嚷起来，“来来来，大伙评评理啊，这两位外地人，一来跟我说什么，一包方便面的价格都够她买一个电子手表了，我当即就反驳他们说，怎么可能？”
    “他们还说我是井底之蛙？”
    “大家来评评理，到底谁是井底之蛙？”
    这话一说，大火顿时围了过来。
    “电子手表怎么可能和方便面一个价格？”
    “就是，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山沟沟来的土包子？怕是连电子手表的价值都不知道吧？”
    有了众人的帮衬后，王月梅当即也越发底气足了几分，“如果你们真的能弄来电子手表，别说一块，就是十块，二十块我都全部收下！”
    “有多少收多少。”
    他身为门市部经理的爱人，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沈美云听到这话，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你确定？”
    “如果我有，有多少你就收多少？”
    王月梅见到沈美云这般笃定的话，她心里打了一个突，但是转念一想，她们连电子手表真正多少钱都不知道，还能真有不成？
    她当即点头道，“自然。”
    “我王月梅今天这话放出去了，你们但凡是有电子手表，有多少我要多少。”
    沈美云，“你说的。”
    她去看姚志英，“去打电话找小猴。”
    姚志英还是懵的，在沈美云的提醒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转头就出去了。
    那边王月梅还在叫嚣着，“呵呵，别说找小猴了，就是找老虎来了都没用。”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了。
    这电子手表的货物极为紧俏，就是他们百货大楼平时能进到的货物都不多，每次到了以后都是被一抢而空的。
    面对王月梅的叫嚣，沈美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压根都不带搭理她的。
    外面姚志英还没出去找到电话，就遇到了金六子。
    “怎么了？”
    看到自家媳妇这般着急，金六子当即心里打了一个突，把手里的汽水递给她，“慢慢说。”
    姚志英喝了一口汽水，这才喘着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找小猴？”
    “我刚还看到了小猴。”
    也不知道小猴他们是怎么走的，竟然这般快，他们前脚到沪市，后脚对方也开车过来了。
    “哪里？”
    姚志英惊喜。
    话还未落，不远处的小猴就在车上摁着车喇叭，嘟嘟嘟，嘟嘟嘟。
    一阵才刺耳的声音传过来。
    经历最率先看了过去，他朝着姚志英道，“那不就是了？”
    姚志英顺势看了过去，果然就看到小猴坐在驾驶座上，朝着她笑，“志英姐。”
    姚志英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小猴，她当即意外了下，旋即小跑着到了小猴旁边，拍车门，“快下来，美云被人欺负了。”
    这话一落，小猴脸上的笑容顿时跟着戛然而止。
    “我嫂子被人欺负了？”
    下一秒就推开车门，要下来，结果却被姚志英拦着了。
    她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把车子开过去，货物搬到那个女人面前，让她看看，我们有没有在骗人。”
    金六子听完，他摇头，“美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
    金六子突然笑了起来，“她是要把这批货讹给沪市六百了。”
    这——
    姚志英和小猴面面相觑，“你是说？”
    金六子嗯了一声，“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走。”他招呼小猴，“把车子开沪市六百大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货物搬下来。”
    小猴迟疑了下，“那我们会不会被当成投机倒把，被人抓起来？”
    毕竟是跑到南方进货，这在如今实在是骇人听闻。
    金六子摇头，“报纸上已经登了改革开放的消息，鼓励私人经济发展，这就代表着我们现在是合理合规合法，并且能够见人的。”
    说完，他还特意把路上买到报纸给随身携带着。
    “你们看，这上面有最新的改革开放的消息。”
    有了这个报纸，简直就是他们的行走的尚方宝剑。
    “放心去吧，这个消息一公布，没人在能说我们是投机倒把。”他们是正大光明的。
    小猴和姚志英这才放心了去。
    小猴在前面开车，一直把车子开到了百货大楼的门口。车子轰鸣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怎么来了一个车子？”
    “还是货车？”
    售货员们面面相觑，“这个点好像不是下货的时间吧？”
    而在场的沈美云在看到门口停着的货车后，她也惊讶片刻，旋即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王月梅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沈美云微微一笑，“笑，你可以达成所愿。”
    “什么？”王月梅愣了下。
    沈美云没看她，大步流星的出去，小猴便是这个点下车的，他迎面走过来，喊了一声，“嫂子。”
    “你来了？”她也意外小猴会这个点出现，不过正中她下怀。
    沈美云，“随着我一起把货都搬进去。”
    “放到百货大楼的正中间。”
    这——
    小猴咧嘴一笑，一下子懂了沈美云的这样做的含义，“好咧。”
    他招呼另外一个司机一起搬货，在加上金六子以及姚志英，和沈美云。
    五个人不一会的功夫，就把数十箱的电子手表，一起搬到了百货大楼的正中间。
    看到这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搬进来。
    王月梅到底是慌了，她拔高了声音，色厉内苒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们百货大楼可是有保卫科的。”
    沈美云在最前面，她一脸诧异，“你不是说要电子手表吗？有多少要多少？”
    王月梅这会也慌了，她强撑着一个口气，“你不会以为拿几个空箱子来，我就认为这里面是电子手表，便想让我们百货大楼当冤大头收下吧？”
    沈美云都没看她，朝着小猴他们道，“放下，打开吧。”
    这种被忽略的态度，越发让王月梅心里不不舒服，她盯着那箱子，“这年头骗子真是不得了，骗的都做……”全套，两个字还没说完。
    箱子都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一箱一箱的电子手表。
    王月梅所有的话都跟着戛然而止，她仿佛看到什么不可能的东西一样，眼珠子也跟着瞪的大大的。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探头看过来。
    “呀，还真是电子手表啊。”
    “这么多箱子啊，这得有多少款？”
    “那王月梅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她不是说人家这位女同志，若是能拿出来电子手表，拿多少收多少，不管是十块还是二十块，她都替百货大楼收下吗？”
    这话一说，王月梅顿时一僵，眼见着大家都跟着看过来，她也跟着一僵，她一个售货员，哪里有那么大的权利啊，不过是之前为了逞口舌之快吹的牛皮而已。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连电子手表多少钱的土包子，竟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电子手表。
    “不可能！”王月梅下意识道，“这肯定是假的。”
    就是他们百货大楼的仓库，都没这么多电子手表的货。
    沈美云嗤笑了一声，“这位同志，不管真的假的，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说我们有多少货，你收多少货，这句话可算数？”
    王月梅被逼到了墙角，她脚步踉跄，后退了一步。
    这会让她怎么说？
    她在怎么说，也是垂死挣扎。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好在关键时刻，王月梅的爱人，曹德光出来了，他是门市部经理，不过是去后门抽了一只烟的功夫，整个大棠就闹腾的跟个菜市场一样。
    当然，平时也跟菜市场差不多。
    周围人顿时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王月梅本来看到自家爱人来了，跟看着救星一样，但是听到周围的人这般说话，她的脸也跟着苍白了起来，“德光，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本来以为对方是乡下的土包子，万万没想到，她们真能拿来这么多货啊。
    曹德光瞪了她一眼，“在单位喊我曹经理。”
    话落，就走到沈美云他们身边，“这位同志，我们一旁说话。”压低了嗓音，显然是想把这件事私了。
    显然在他上班期间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是他的失职，更别说，这件事的导火索还是因为他爱人而起。
    起因是因为一袋一块钱的方便面，在理清楚前因后果之后，曹德光恨不得把自家爱人给开除才好。
    沈美云抬眼，打量着曹德光，“你是这里的管事人？”
    曹德光点头。
    “她是你爱人？”
    曹德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点头，因为在场的众人都知道。
    “这位同志，你贵姓啊？”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沈美云似笑非笑，看破没说破，“免贵姓沈，不知道你爱人之前说的话，可还做数？”
    这般问出来后，曹德光沉默了下，“我先看看货。”
    他们百货大楼是有固定的供应商的。
    沈美云顺势把打开的箱子推过去。
    曹德光在查看完后，发现这里的货和他们百货大楼卖的那个电子手表，是一个牌子的不说。
    而且不管是种类和颜色，都要比他们百货大楼的还好。
    这下，曹德光更意外了，“你这货是从哪里进的？”
    货源地这是属于保密的消息，沈美云他们自然不会说，她微微一笑，“曹经理，百货大楼每天的营业额是多少呀？”
    这般一问。
    曹德光一怔，“抱歉，是我唐突了。”
    沈美云没想到曹德光竟然认错了，她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于是便摇头，“没关系，曹经理也是被意外给打的措手不及。”
    见她好说话。
    曹德光松口气，“确实。”
    “你这货不错，我们百货大楼可以要。”他也想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若是闹大了，他的职位不一定能保得住。
    沈美云，“条件呢？”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曹德光斟酌道，“我们可以要这批货，但是这件事要到此为止。”
    沈美云看着他不说话。
    曹德光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他把姿态放低了几分。
    “算是我替我爱人的赔罪。”
    沈美云这下才眨眨眼，“那我们来谈生意。”不得不说，能当门市部经理的人到底是会说话的。
    三两句就把人的毛给顺下来了。
    “那我们来谈谈这笔货，有多少？你单价是多少？”
    曹德光见她肯松口，当即也跟着松口气，他直入主题，能够当百货大楼的门市部经理，显然不是庸才，只是之前爱人那一招，给他给打懵了，不过这会显然已经回过神了。
    沈美云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他们当初进了一万六的货物。
    其中，八千是一块钱一个的普通版电子手表，还有彩色和夜市的各四箱。
    她算了下数量，当时一共在一万五千条左右，包含了林西河送给他们的。
    后来上火车拿了六百八十条，还剩一万四百多条。
    算清楚了账。
    沈美云心里就有数了，她没把自己的家底一次全部泄露出来，而是问曹德光。
    “不知道百货大楼这边能要多少货？”
    曹德光思忖了下，“三千条。”
    他自认为这个数已经是极高的。
    沈美云内心却是失望的，“最多三千条吗？”
    曹德光心里一凛，他眯了眯眼，“你想卖多少？”
    沈美云，“你们最多能吃下多少？”
    这话可有点野心了。
    曹德光，“五千条是我们的极限。”
    沈美云，“也行。”
    “如果拿五千条，打包价格给你算便宜一些。”
    多两千条也不是不行，反正百货大楼都是进货，不过，曹德光更在乎的是对方给他们的价格是多少。
    “一条多少钱？”
    沈美云，“黑色的普通版一条十一块钱，彩色版本一条十三，夜市版本是十五。”
    曹德光拧眉，“沈同志，你这价格要的太贵了。”他也知道一些大概的进货价格的。
    沈美云拿了一款最新款的彩色版本电子手表出来。
    “最新款，整个沪市都找不出来几条。”当时，她从林西河那进货的时候，才知道彩色版本属于电子手表厂出的最新系列，还未销售到内地来。
    就是林西河都算是最先拿货的人，而沈美云他们又从林西河那拿货。
    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曹德光自然是知道这些货物的稀缺性，“价格还是太高。”
    “你在给我们少一些。”
    “这样我给你开个条件你少些价格，我可以让你在百货大楼正门口摆摊三天。”
    这是他手里能给出的最优惠的条件。
    沈美云本来还不愿意的，听到这话她眼睛顿时一亮，“五天。”
    “三天。”
    曹德光把话说到了明处，“这次是我爱人的不是，才闹出这么大的烂摊子，三天已经是我能申请到的极限了。”
    沈美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