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追往昔诀别

    宽大的马车里静谧无闻,四个人坐在宽敞的车厢里谁也没有说话,欧阳恪想必同夏霖和冬易解释过了,但她们似乎不大情愿。
    二人心道,原本她们自己选择跟在六殿下身边就是愿意陪着六殿下出生入死的,怎的现在突然有了危险便要换别人去,别人能有她们同六殿下默契么?
    连带着林霜绛也不大高兴,一路上都没说话,一直到王府。
    林霜绛跟着慕无铮穿过庭院走进正厅,夏霖和冬易跟在二人身后,慕无铮进了正厅以后便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手臂搭在桌上,面上没带笑,似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霜儿,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林霜绛在他身前抱臂,白皙清秀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压迫感,“你先说,岱县究竟带不带我去。”
    慕无铮斟酌半晌,“于你而言,秋闱更重要。我不希望你跟在我身边为岱县的事而分神。”
    林霜绛气愤地跺了跺脚,“你又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要自己一个人一意孤行?你身边又不是无人了,伏祈山是如此,岱县也是如此。”
    慕无铮叹了口气,半拉着眼帘,“霜儿,你既愿认我为主,便要知道你我各为其职,各有所重,岱县也好,旁的事也罢......你须信我能善其事。”
    林霜绛咬着牙,“你少来这套,岱县与旁的事能一样么?你分明就是想自己一个人扛下这可能要送命的事......”
    冬易和夏霖也在一旁红了眼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殿下,您真的不带我们去么?”
    慕无铮抬眼看去,柔和地笑了,那笑中又带着许多无奈,“傻姑娘,你们好不容易躲过姚氏的灭门之祸活到现在......大好的年纪,还没来得及相中喜欢的男子畅谈风月……怎么能陪本王折在那种地方。”
    “可是......”冬易颤着嘴唇嚅动着,似还想说什么,却只听慕无铮黯着眼眸道,“冬易,本王的确另有事交代你去做,你须得留在京城。”
    冬易闻言只好放弃,苦着一张俏脸边叹边应,“是,属下听从殿下安排。”
    慕无铮又道,“夏霖,本王不在的日子,你带些人手,暗中务必要时时紧盯雍王府......”他攥紧拳头,“千万别叫他跑了。”
    夏霖红着眼,咬紧牙关,“是,属下定会死死守着雍王,绝不叫他逃了。”
    慕无铮对着二人交代完,又看向沉着脸在一旁长立的林霜绛,“霜绛......我想问你要一瓶软骨散,要无色无味,能让人神志清明,但浑身动弹不得,一点反抗的能力都不能有的那种。”
    林霜绛皱着眉,“你要这个做什么用?”
    慕无铮垂眸目光落在光洁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面色有些凝重,“我自有我的用处。”
    随后他斟酌片刻,说出了一句让林霜绛愤怒到极致的话,“霜儿......请你.......不,是我求你,”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若我回不来,求你认当今太子慕无离为君......这算是,”
    “我的遗命。”
    林霜绛既震惊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中瞬间染上一抹沉痛,转而用慕无铮从未见到过的冰冷又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你做梦!”他大喊,“你最好给我活着回来,否则.......”
    林霜绛瞪着眼,愤怒地说,“我会毒杀太子,让他下去陪你!”
    说完,他转身愤然大步跨门而出,离开之前丢下一句语气硬得生冷的话,“软骨散晚上我会叫人送来。”
    慕无铮头痛地撑着头,冬易和夏霖看着林霜绛愤怒离去的背影,只是幽幽叹气。
    翌日上朝,端王慕无铮和太子慕无离同时上书请求前往岱县巡坝,一时之间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
    以太子为首的兵部武将和以端王为首的户部大臣就差没把那长靴脱下来砸到对方脸上了。
    皇帝高坐在九爪盘龙椅上头疼地看着眼前吵得翻天覆地的大殿,一时之间也很是为难。
    兵部尚书持芴在身前进言,“陛下,巡坝如此重要的事,端王殿下入朝连两月都没有,独身前去岱县如何能肩负这监巡之事?端王殿下怕是就算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这去与不去有何不同......太子殿下熟知民间百态,此等重任自然应由太子殿下前去,否则若那大坝出了什么岔子,导致夏雨一来岱县遭了水患,端王殿下如何承担?”
    户部的谢之道冷哼一声,“此言差矣,朝中可是给岱县拨了万两白银用于修坝与疏通河道淤塞,此番端王殿下亲自前去过过眼、看看拨款可有用到实处,此乃名正言顺,责无旁贷。从前不见太子殿下过问这岱县之事......如今赶上端王殿下初入朝,正好借此事历练一番的节骨眼,太子殿下便要上书请求接下这巡坝之事,太子殿下既为长兄,怎么就非得在此事上同端王殿下相争?”
    雍王今日在朝上十分沉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见太子和端王为岱县巡坝一事丝丝相争,面上虽不显笑意但却显然带着些乐见其成,心中忍不住冷笑,一个个都争着抢着送命,当真是愚蠢至极。
    而工部一时之间成了风声鹤唳之地,只见那工部尚书杨漳战战兢兢地左看右看,不知该为哪边说话。
    慕无铮一身赤红朝服站出来道,“父皇,皇兄身为太子,平日本就肩负重任辛劳不已,儿臣此次上书并非要与皇兄相争,只是想要分担一二。”
    慕无离见此场面,唇瓣微抿,终于打破了他平日一贯不主动站出来掺合兵部和户部互相攻讦的行事态度,缓步站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六弟年纪尚小,此次初去岱县涉水利事宜恐难于行舟,朝中还有许多事务能历练六弟。”
    皇帝顶着两边的压力,眼神最后落在了工部尚书的身上。
    “杨爱卿,你怎么看?”
    那工部尚书只觉虚汗狂流,硬着头皮顶着两方的目光抖着唇道,“陛下......不如,太子殿下与端王殿下同去?如此一来,端王殿下既可历练 ,有太子殿下在,陛下也能放心岱县大坝安然无恙。”
    皇帝当即拍板,命慕无离和慕无铮一起去岱县巡坝。
    散朝后,慕无铮一路追着在大步流星的慕无离身后,慕无离回过头来,日角珠庭的俊脸上平静无澜,似是在等着慕无铮开口。
    “哥哥,我不是非要同哥哥抢这巡坝之事......铮儿只是见哥哥身为储君肩上担子多,平日太忙了,只想为哥哥分担一二,让哥哥松快些。”慕无铮有些气喘,唇瓣微张。
    “吾知道。”
    慕无铮眸光微闪,扬起嘴角,“既然如今父皇已同意让铮儿与哥哥同去岱县,哥哥今晚可能来我的端王府?我们兄弟二人出发前也好小酌一杯。”
    慕无离不疑有他地答应了。
    慕无铮远远看见碧空下,傅云起身后跟着一队禁军朝他走来,神色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慕无离说,“哥哥,薛相于今日在城北问斩......哥哥可要去给薛相送行?”
    慕无离垂下眼帘,“不必了,国有国法,吾身为太子,前去面见罪臣于理不合,你若是想看便去看罢。”
    慕无铮点点头,目送慕无离朝兵部昭武大堂走去。
    傅云起见着他,神色竟然难得地有些端正肃穆,“端王殿下可要与臣一同去城北?”
    慕无铮点头,心中很是感慨。
    今日便是娘亲和梅姨报仇雪恨的日子。
    “傅大人,走吧,去手刃仇敌。”
    二人一路骑马出宫,往城北驰行而去,因着林霜绛直到现在还生着气,是傅云起也不乐意见、慕无铮也不乐意见,故而连薛忠问斩这样大快人心的事他都没来。
    刑场坐落在城西大狱前,慕无铮和傅云起才下马,便感到人声鼎沸,乌泱泱的百姓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无铮在傅云起身旁一众下属的开路下,终于在人潮里走出一条宽敞小道来,周边百姓围着刑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个就是杀了那伏祈村许多人的罪臣薛忠?”
    “何止啊!他还在那山上藏兵哩!差一点就谋反了!”
    “薛家当真倒了么?那可是薛家啊!”
    “都谋逆造反了,自然是倒了!”
    薛忠蓬头垢面穿着囚衣被双手缚在身后,见到慕无铮同傅云起前来,睁开阴鸷的眼,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连脸上的长纹也变得深了。
    傅云起顿时心头来气,上前狠狠踹了薛忠一脚,踹得他翻倒在地嘴角流出口鲜血来,“死到临头,还笑?”
    然而那薛忠咳出一口血,却依然带着笑。
    一旁的守卫拖起薛忠,让他直起身受刑,薛忠边起身便冲着慕无铮笑,“我那外孙真是愚蠢至极......竟然灭了自己母族引狼入室放你回宫!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慕无铮脸色一沉,瞬间拔出腰后的弯刀狠狠扎穿薛忠的肩膀,薛忠一边直疼得抽气,一边还在笑,两种表情在一张老脸上纵横交织,很是怪异恐怖。
    “你不配提他。”慕无铮声若寒泉。
    薛忠闻言更是放声大笑,“你为他出气?原来你也是个蠢货啊慕无铮!”
    薛忠咬着牙,直直望他,“我那外孙是个冷心冷情的孽障!他这样的人,亲缘淡泊,天生克父母妻子,你尽管为他出气.......等着哪天能把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孽障兄弟也给克死。”
    慕无铮阴着脸,又往薛忠右肩狠狠扎透一刀,浑然不在意自己脸上和半身都被溅到血迹,他忍不住心道,幸好哥哥没来。
    “啊!你这个疯子......”
    薛忠痛得奄奄一息,却还虚弱地怒骂着。
    怎么能让哥哥听到这些腌臜话?
    怎么能让哥哥看到他身上染着一身薛忠的血?
    “殿下,傅大人,该行刑了。”
    慕无铮退下几步,神色冷冷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中既为娘亲和梅姨大仇得报感到快意,却又为慕无离感到不快。
    傅云起望着天,喃喃自语,“哥......你该安息了,弟弟为你报仇了。”
    时辰到,监刑的刑官朝地上扔下刑牌,一身飞鱼服的傅云起举起银白的长刀,寒光照在他骄傲恣意的眉眼上,他眼中带着几分凝重手起刀落,顷刻之间,薛忠的头滚落。
    慕无铮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恍如隔世。
    原来姚铮那个身份,已经离他那么远了……
    日落西沉,飞鸟在端王府树梢盘旋,慕无离如约而至来到端王府陪慕无铮用晚膳。
    慕无离默然看着眼前的满桌珍馐,抬了抬眼对着慕无铮道,“铮儿,你我仅二人,吃不完这一桌。”
    慕无铮撑着下颌笑眼盈盈坐在他身边,一头雾黑的发丝用一根蟒纹发带束在身后,着一身领口微敞的玄黑金襟深衣。
    “哥哥最近辛苦了些,这些菜从前哥哥但凡看到都会多吃几口……无妨,铮儿还准备了好酒,陪哥哥慢慢吃便是了。”
    慕无铮伸出细腻修长的手亲自为他倒酒,连冬易都退下了,烛光将堂中照得暖融,慕无铮望着幽幽烛火的光影投在慕无离挺直的鼻梁上,心头微微颤动,神思开始有些飘摇。
    “哥哥觉得......铮儿自入朝以来,做得如何”
    慕无离并未着急起筷,而是垂眸温声道,“你从前虽未谙朝堂之事,但你本就聪韬敏悟,又勤奋刻苦......如今于税政上已是事事周全且游刃有余。于臣子而言,你操守节度,融洽自如,户部大臣待你无不忠诚耿耿。”
    慕无离自打进迈入端王府开始就发现,铮儿今日这一身,不同往常。
    倒有些像是淮北之时的装束,一身简单的黑衣,发丝以发带半束。
    恍若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从乱石中携手逃出生天的少年。
    慕无铮顿时笑靥如花,“铮儿想起从前……哥哥在淮北时曾对我说,身边见惯了拘谨之人,”
    “哥哥可曾想到如今铮儿……”
    “也成了哥哥口中的拘谨之人。”说着,还优雅地啜了两口酒。
    慕无离正抬筷夹起菜往嘴里送,闻言咽下去才缓缓道,“淮北时铮儿拦在马前,事后又问吾可觉得你是贪生怕死之辈......那时吾就好奇,这样胆大的小孩,究竟是哪里出来的。”
    慕无铮扑哧一笑,“结果竟是慕氏的孩子,还是哥哥的亲弟弟。”
    慕无离闻言也抿唇一笑,“也对,吾当初竟然不曾想.....只有慕氏的孩子,才这般天生血性。铮儿虽落难在外,却仍如浩渺冶黄金之白玉,令人难以忽视。”
    慕无铮被他夸得高兴,因为他知道慕无离从不诳言欺人,也不会为着哄他高兴刻意说许多虚言。
    “哥哥从前就爱把铮儿当小孩哄,如今铮儿都及冠了,哥哥还把铮儿当小孩哄。”他神情似作不满,嘴上虽抱怨,眼里的高兴却几乎要满溢出来。
    慕无离看他一副娇而不自知的模样笑着微微摇头,不自觉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吾从不虚言狂瞒,几时哄过你了?”
    慕无铮却撑着下颌抿了一口酒,认真地望着慕无离,“既然哥哥从不虚言狂瞒……铮儿倒有一事想问哥哥。哥哥是更喜欢从前那个天生血性,胆大妄为的姚铮,还是如今......人人口中心狠手辣,权势滔天的端王慕无铮?”
    慕无离俊美温润的脸上神色微怔,这些时日,铮儿闹的动静他不是不知道。
    纵火恐吓礼部,朝堂之上对峙兵部,甚至于百花宴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捏爆刺客的命脉威慑宵小。
    他知道眼前的弟弟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一心要做一把好刀的姚铮了。
    慕无离的确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但他从不觉得惊讶,也从不过分在意。
    因为他知道,纵然眼前人千变万化,却仍是他心头珍宝,世间无可替代。
    只不过一向善于收敛情绪的慕无离并未将所思所想尽数对着慕无铮直言,反而抬起酒杯饮尽,缄默片刻,最终只道,“昔日铮儿乃吾之珍爱,今日铮儿乃吾之手足,彼此皆重,吾难以高低好恶论之。”
    慕无铮闻言心中猛然一痛,他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为什么要问呢?
    哥哥最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愿意与他偕老的少年。
    如今他和慕无离是兄弟,尽管远望似相连,近看却分隔万里。
    和从前怎么能比?
    慕无铮一口饮尽杯中酒,慕无离从前说过的许多话此时在慕无铮耳边怆然回响,一字一句如火烫的烙铁般刻在慕无铮心头。
    慕无铮强颜欢笑地为他倒酒,眼中带着些回忆,“从前在太子府,铮儿曾问哥哥,太子府可有一天会将铮儿拒之门外......哥哥那时说永远不会。”
    他放下白玉酒壶,眼中带着些认真抬眸看去,“哥哥说不论如何,太子府永远有铮儿一席之地......哥哥可还记得?”
    “记得,”慕无离道,金棕色的双眸里徜徉着无边暖意静静望着他,“得了空......吾带你回太子府看看。”
    慕无铮淡淡地笑道,“即便是日后新嫂嫂进门,哥哥也愿意带我回去看看么?”
    “愿意。”慕无离抬起手,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只见慕无铮低下头,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低沉,“哥哥也曾对铮儿说,唯有一人......”
    慕无铮抬起眼,一双泛红的柳眸直直望进他眼底,“哥哥绝不相让。”
    而那“绝不”二字,慕无铮显然咬得重了些。
    那“绝不”二字似乎刺痛了慕无离,他慕无离此生做过的最狂妄的事,就是他以为他抓得住他。
    铮儿自焚离府也好,乔迁宴断情也罢,桩桩件件无不告诉他,是他慕无离太过自大狂妄。
    他竟然以为他真的能留住他......爱而不舍,爱而不得,爱与不爱皆分离。
    故而爱又有何用?
    所以他放手,他愿意成全他。
    他只要远远地看着铮儿平安喜乐,纵是长夜再孤独难捱,他也甘愿受了。
    慕无离沉下嘴角,半垂眼帘,“铮儿也曾对吾说,心系唯君一人,愿为君子之侣......如今前尘皆去,恍若过眼云烟,南柯一梦。铮儿,既已物事人非,何必复提前尘。”
    不论铮儿身份如何,都是他心中最在意之人。即便是此生只以兄弟之仪相待,慕无离对慕无铮的在意,也从未比从前少半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下来,慕无铮有些心酸,牵强地笑了笑,“是铮儿过分了,明明是铮儿先背誓毁诺,却还来问哥哥......哥哥说得对,如今前尘皆去,过眼云烟何必再提。”
    慕无铮端起酒杯,递给慕无离,“铮儿为哥哥斟酒。”
    慕无离接过酒,烛火幽幽投在他俊美温润的脸上,他毫不犹豫地把慕无铮递来的酒饮尽。
    慕无铮仍在一旁笑盈盈看着他,平日冷艳稠丽的脸被暖色染透。
    慕无离喝下这一杯后,竟然开始逐渐四肢无力,甚至连内力都全然提不起来,他心下一惊,随后无力地撑在桌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不解地朝慕无铮直直望去,甚至显然带着淡淡的愠怒,他对铮儿从未设防,也从未想到他会给自己的酒里下药。
    他拼尽全身气力,也只能沉着嗓子说出一句,“铮儿......为何?”
    慕无铮不答,只是默默从一旁的木柜中拿出炼金锁链,将慕无离双手缚住,又将人高马大的慕无离搭在自己身上,一路吃力地将人送进自己的寝殿中。
    慕无铮平静地将慕无离平躺放在榻上,将锁链同床头锁好,他柔声细语,“哥哥,铮儿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如今真的将哥哥锁在了铮儿身边......铮儿却不能留下来一直陪着哥哥。”
    慕无离吃下了软骨散,现在怕是连说话都提不上力气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慕无铮细心地为他理好发丝,他知道慕无离这个人一向端庄稳重,在意仪容规整。
    “哥哥,你不能去岱县,岱县之行……铮儿一人足矣。”慕无铮眼中含柔地看着他说。
    “哥哥说从前那些日子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可是于铮儿而言,纵使有朝一日铮儿大限将至......回想从前那些时日,铮儿亦会含笑赴死。
    纵使人间风景万千,对慕无铮而言,心头最爱却是淮北时坐在马车里望到慕无离那一眼。
    驾马执辔,身姿卓然,静若北境雪松,动若天上游龙。
    从此人间所有风月对他慕无铮而言都了无生趣,慕无离对他而言像沧海,像夕晖,像无边无际的广袤星辰,像尽世间所有波澜壮阔的事物,只需一眼,便叫他毫不犹豫地栽落其中。
    他双膝跪床前,他拉过慕无离的手,轻轻落下虔诚一吻在他手背,“哥哥,若此次铮儿保住了岱县,哥哥便答应我……北境七城作为我封地的事,可好?”
    若这次他能保下岱县,便证明他慕无铮有这个能耐挽救一方水土于危亡之间,慕无离不能也没有理由再阻他。
    慕无离闻言双眸瞬间睁大,这岱县果然有问题!
    慕无离艰难地侧眼望着他,眉头紧锁,金棕色的眼里显然是满满的阻止之意。
    慕无铮嘴角带起淡淡的笑,眼尾红痣似血泪,“哥哥,我们说好哦……若此次铮儿平安归来,哥哥便把七城给铮儿。若铮儿十日内回不来......”
    慕无铮隐隐约约红了眸,一副生死诀别的模样,“冬易会在第十日放哥哥离开,让哥哥回去成亲。”
    慕无离眼中血丝爬满,他竭力想起身却也只是让手指动了动,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蚕冰织锦。
    他眼睁睁看着慕无铮朝他重重地磕下一头,随后起身,抬手到身后解下那方蟒纹发带。
    一头雾黑的长发飘然垂落,慕无铮将发带仔细叠好,放进慕无离手心,缓缓为他合上手掌。
    慕无离只觉被慕无铮握过的位置烫得像在灼烧。
    慕无铮望着慕无离嘴边含笑,眼中却带着沉痛,他一字一句地说:
    “铮儿提前祝哥哥姻缘美满,永结同心,”
    “珠联璧合,桂馥兰馨......”
    眼角不觉滑落滚烫的泪珠,他颤声说出最后几个字,“白头……永携,地久......”
    “天......长!”
    琥珀色的眼眸带着万分复杂的情绪静静望着他,唇瓣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你撒谎。
    你根本就不愿吾同旁人姻缘美满。
    铮儿这副样子哪里是要祝贺他成亲?分明是不愿自己忘了他。
    这小骗子一贯如此,骗他骗成了习惯。
    慕无铮转身决然离去,冬易在一旁背身而立,紧紧捂着脸,竟是听得泣不成声,殿下交给她的任务……原来就是看守太子,不能让他去岱县。
    慕无离只觉胸中一阵窒闷,随后竟是望着紧闭的寝殿大门,气得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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