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句话，张志扬像被抽去了力气，一下子瘫在了沙发上。
    良久后，他才抱着头，呜呜咽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一时之间，屋里没人再说话。
    俩大娃互相看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一一先悄悄起身，过去拉着屋里那个明显年龄不大的女孩子，悄悄说：“妹妹，姐姐想上厕所，你能带我去吗？”
    一一的声音不大，但屋里的人都听得到。
    小姑娘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点头，她站起身来，也悄声说：“咱们现在都是在楼下的公厕上厕所，我带你去。”
    小姑娘看了眼身边的男孩子，说：“哥，你陪着我们吧，我害怕。”
    男孩子十七八岁模样，闻言站起身来。
    有有趁机也起身：“我也一起去。”
    说完，四个年龄不一样的娃，一起朝外走去。
    屋里只剩4个中年人，和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
    “爸妈，是怎么走的？”
    张雨泽还是低着头，说：“极寒第二年，家里的煤炭不多了。我们已经很节省了，只留了两间卧室睡觉。可是有一天醒来，爸妈屋里的炉子是冰的，里面的炭火，早就熄灭了。”
    “我不是给你留钱了？不是让你买炭了吗？”
    “买了，可家里能放东西的地方就这么多，我买了吃食，买了穿的用的，煤炭也买了，可没想到能冷那么久。我跟妈说了，我们可以出去砍柴的，大家都出去砍，不会冻着的。可爸妈就是不听，一直不停节省着用......”
    “你怎么不看着他们呀！你们怎么可以不看着他们呀！”张志扬再次歇斯底里。
    他的吼声，吓了张雨泽夫妻一跳，俩人都不敢再说话。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舅舅，姥姥姥爷的死，我们也很难过。可当时的情况，不是我们想看就能看得住的。
    我们一家五口挤在一个卧室里住，姥姥姥爷在一个屋里。那时候雪又大，煤炭不多了，我们只能出去砍柴。
    可是刚出门，就被人们给劝回来了，说现在外面都是吃人的野兽。
    这话姥姥姥爷也听到了，当夜他们就去了。我想他们是想把他们的那份节省下来，不想让我出去冒险。”
    年轻人说完，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但他还在继续说。
    “舅舅走的时候是留了钱，可那个时候，很多东西已经买不到了你知道吗？
    就那点煤炭，都是我爸花高价拉回来的。我妈天天和别人挤批发市场，挤超市。
    那个时候的东西，贵的出奇，根本买不了多少了。
    我爸妈把所有积蓄都花了，可也就是囤了能吃三四年的粮食，还有棉被棉衣，太阳能片和暖气，再多的，就没了。
    哪怕还有钱，家里也放不下了呀。你看看咱们家，有多大的地方呀！全塞满了，又能放多少东西呢？”
    “姥姥姥爷走了，我们都很难过，我们比你更难过！我们知道，姥姥姥爷是不想拖累我们，才那么走的。可是他们这样一走，就没想着我们会有多难过呀！”
    少年人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听到这话，张志扬不发脾气了，良久，他才问：“爸妈，葬在哪里了？”
    “不知道，是拉尸车上门拉走的。”张雨泽轻声说，声音里满是落寞。
    “拉尸车啊......”张志扬呢喃了一句。
    林霄把胳膊搭在张志扬肩上，拍了拍，无声给着安慰。
    凤凰城里传言，收尸队收走的尸体，都是拉去发电厂，焚烧发电了。
    龙城，想来也差不多。
    天寒地冻的，总不会挖个坑给你埋了。
    那得挖多大的坑，才能不断的埋得进去人。
    张志扬不说话了，也不哭了，他仿佛没了生气一般，只两只眼睛盯着房顶。
    看他这样，少年人又问了：“舅舅，你这次回来，是要接姥姥姥爷吗？”
    张志扬听到了，但是他答非所问：“我没妈了呀，我没妈了。”
    少年人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林霄只得接过话：“我们这次来，就是接你们一起走的。你们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少年答：“刚开始还行，粮食还够吃。可是后来不但煤炭少了，粮食也不是很多了，我就找了份拾荒的工作。跟着政府的车出去，找到的东西三七分，政府七。东西当时就能给换成积分，积分可以买东西，虽然不多，但总也饿不死，冻不死。”
    “那现在呢？你做什么工作？”
    “还是拾荒，拾荒自由，运气好的时候赚的也多些，这样我既能养活家里，也能照顾得了他们。”
    听得这话，林霄良久不曾说话。
    有一对扶不起的父母，有一对年龄还小的弟妹，这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成为一个男子汉，开始顶天立地了。
    林霄觉得，自家那几个大的小的，和这个少年比起来，差远了。
    很久后，林霄再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时风，弟弟叫刘时冬，妹妹叫刘时夏。”
    “时风啊，你乐意跟着舅舅，带着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一起去我们生活的地方生活吗？”
    “你们那里有工作吗？有水吗？”
    “有，都有，只要你肯干，什么都不会缺的。”
    “那就走！咱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用去辞职吗？”
    “不用，每天都会有人不去了，大家都知道，这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你先去收拾东西，大件不用带，那边都已经给你们置办好了。只需要把粮食，衣物被子等好打包的，带走就行。”
    “好，我现在就去收拾！”少年起身，又犹豫了一下问：“咱们是坐飞机走吗？”
    “你知道？”林霄讶然。
    “我听到声音了，然后一会儿你们就来了。”
    “嗯，坐飞机走。”林霄看着少年，笑着给了肯定答复。
    这个少年，很好，他很喜欢。
    少年不再迟疑，起身收拾东西去。
    听得动静，张雨泽也从迷茫中醒神，她迟疑地问：“我们去，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不会，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接你们的，不会添麻烦，也不存在添麻烦这一说。”
    听了这句话，张雨泽哽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