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晌午时分一直厮杀到日落，明月楼和神教的人互有伤亡，因为两边服饰都是以玄黑为主，时不时的还真容易看花眼。
    神教穿黑袍不遮面，明月楼穿紧身的夜行衣只露出双眼。地上倒了一大片的人，血水顺着斜坡流入月牙潭，清澈湛蓝的月牙潭边已是浑浊一片，腥臭弥漫。
    众多武林人士的目光并未看向对面，而是望着与黑袍人斗至一团的各大派掌门人，都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黑袍人武道境界更强，时不时还有南宫翼的暗箭射来相助，但中原武林这边人多，此时也未分出胜负。
    高手对决，招招致命，有很多招式都是他们这些看客们从未想到过的，纷纷踮脚引颈，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几个脑袋，将所有人的招式都看在眼里刻在脑子里。
    今日所见的武道，已经足够令其回味一生了。
    此时，一条白绫从远处飘来，白色的衣袂在半空中飘荡，素面端庄的女人立在树梢头，如画卷中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无喜无悲，垂眸下来俯视着众生。
    “凤阳长公主！”有人惊呼道。
    宋赟暗道不好，江湖人好多也去参加过朝廷的武举，自然认得出长公主。长公主府虽然查抄了，但宗政越并未剥夺长公主的封号，她在北周子民的心中仍旧有很大的分量。
    清冷的声音开口道：“浮屠山、昭云寺、赤羽宫、五华山、逍遥派···”刚念了五个门派的名字，一支袖箭直穿过去，四周亮起火把，披着玄黑大氅的陈沥坐在马上，身后一步是数十位戴着镂空黑色面具的人，皆坐于马上牵着马绳，煞气腾腾。
    “长公主殿下千岁。”陈沥微微垂头，神情也恭敬，但身形不动，连马都未下。
    凤阳长公主冷哼一声，“你倒是来得及时。”
    “不敢。”
    陈沥一招手，身后的人从马上下来，手中挥出如滚轮一般的暗器，其中有一人拿着玄铁锻造的长鞭，身上巨大的披风在火光中犹如巨大的花朵，赤红的里子所过之处，浸透了鲜血，夜色中顿时惨叫连连。
    明月楼的人与神教的人打得旗鼓相当，一个是持续了上百年的杀手组织，也收拢了不少高手；另一个是崛起迅速的邪教，里面也有许多高手，两方相争只能两败俱伤。但神教的目的可不在此，便是要借凤阳长公主的口说出明月楼的秘密，再加林远宗佐证，让中原武林的信誉一扫而空。
    若明月楼的秘密曝出来，许多不知情的江湖人都会丧失其斗志，出门都不敢自称为中原武林人士。
    明月楼这百年沾了太多血，不服管教的异端都是借由明月楼之手解决，灭门灭教之事也发生多起，罪恶滔天。整个中原武林都会因明月楼被钉死在耻辱柱上，这本不该由所有的江湖人承担。
    届时，整个江湖都将乱做一团，互相攻讦，到处都是血雨腥风。
    ……
    此处的异象也吸引了各大派的掌门与神教神主，双方停在两端遥遥相望，仇古吐出一口鲜血，呸了一声道：“朝廷的人来干什么？”
    宫郴看了看人群中的宋赟，又看到站在宋赟身旁的宫寒元，感觉拿剑的手都有些颤抖，“宋公子在这，朝廷的人自然会来这。”
    陈沥遥遥朝神主拱手道：“我中原之事便不劳烦各位参与了。”
    神主看了陈沥一眼，身形后退，直接隐没在黑夜里。蹲在树上啃果子的南宫翼看主人走了双脚一蹬，跃到地上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凤阳长公主看着陈沥道：“陈总管，再会。”
    陈沥低头，“恭送长公主。”
    神教的人慢慢退走，但陈沥带来的人依旧未停手，直至明月楼的人一个不剩才收刀立于陈总管身后。
    陈沥抬手让人停下，他快速走到江湖看客们这边，所过之处众人都纷纷散开出一条道路，陈沥单膝跪在地上，“王后，奴才来迟了。”
    宋赟将陈沥扶起来，“没来迟，舟车劳顿，在浮屠山休息一晚再走。”说完转身朝福贵道：“去请几位掌门，宋某有事相商。”
    福贵点头，三两步走过去传达。
    明月楼的人死了，但无人知道死完没有，毕竟都没看到过明月楼的老巢。
    陈沥被浮屠山的人恭敬的请到山庄中，他并不干预宋赟做事，福贵是他亲手教出来的，足以护住宋赟。
    宫寒元快步朝殷怀山走去，“宋公子和我爹他们说什么？”
    殷怀山双手一摊，“不清楚，你得问你爹。”勾住宫寒元的脖子，悄声问道：“你们这些名门弟子在干什么？掌门都在上面拼死拼活，底下的人都没有反应。” 他不希望无辜的江湖人去送死，其中可没有这些既得利益者。
    “我爹传信让我莫要轻举妄动，最好跟在宋公子身后。”宫寒元摸了摸鼻头，他也不清楚自己老爹为何让他跟着宋赟。他只是照做了，寸步不离。
    殷怀山暗骂一声：“老贼！”
    宋赟牵了白马山庄那么多马，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会护住宫寒元。宋赟让他劝住看热闹的江湖人，这些人多半都是不知情者，都冲上去那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柳元音身后的师妹们也在问师姐，为何不去助师父？
    她也不知为何？就是心有点冷，从仇云归和铁茵身死当日。再看如今没疯的林远宗、随意出没浮屠山的明月楼、气急败坏的各大派掌门······一切都似乎昭然若揭，可她不愿想下去，更不敢面对。
    “明月楼与邪教都该死。”柳元音低低的呢喃。
    隐没在树上的云霞山庄的人默默看着一切，本想在最后出手报仇，没想到陈沥来了。
    六石看着丑姑，“现在我们怎么办？”
    “等，已经知道仇人了，总有逐个击破的时候。”
    “再等等吧，少庄主发过誓要为云霞山庄报仇的，我不相信他会放过那些人，”闫罗生也说道。
    ······
    宋赟现在就是个普通人，甚至体质还不如普通人，走得当然比各大掌门慢上许多，他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到了。
    宋赟神情很冷，冷得如寒冬凝结的冰雪。进到屋内，福贵将宋赟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拿着。
    “我也不说废话了，也不想掰扯是是非非。三日之后，明月楼尽皆覆灭。”
    他现在有足够的实力说这句话！
    宫郴首当其冲的跪在地上，叩首领命，“谢王后殿下。”
    所有人都听得懂宋赟的言外之意，罪不及家人，不及同宗，但参与过明月楼之事，都得死！
    “明月楼若有一息尚存，满门尽诛。”
    说完，福贵给宋赟披上披风，两人的身影步入黑夜，慢慢消失。
    宫郴起身，拍了拍袍子，拱手道：“诸位，黄泉再见。”随即快速的步入黑夜，时间紧迫，他还得回山庄交代一番后事。
    仇古满目冷肃的坐着，脊背挺得直直的，双手捏得死紧，“是谁走漏了风声？”
    “难道仇庄主还想寻仇不成？”丐帮帮主拄着跟长棍起身，“当初我们灭云霞山庄就该想到今日。”
    他已经老了，活得也够久了，死了也好，不能再让后人带着满身罪孽活下去。他倒是感激宋赟没有曝出明月楼之事，他不由得想起死去的师兄，便是察觉师父是明月楼之人被灭口的，他没有师兄的勇气，一步错，步步错，明月楼早该从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