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妩控制着声音的轻微抖动：“因为她生病的那些年，自杀过很多次。”
    到现在，她的鼻子下甚至还能嗅到韩素卿割腕后的血腥味。
    还有韩素卿手腕上层层叠叠、触目惊心交织着的刀疤，也挥之不去。
    霍经年脸色一动，这倒是他不知道的。
    这种隐秘事情，秦家估计不会让外人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他不得而知。但看她这么说，想必也不会胡诌。
    “她要是因为我的出现，刺激得再次发病，再次做出过激举动，我没法原谅自己。如果爸爸在天有灵，估计也不支持我去贸然相认，”她紧了紧拳，又缓缓松下来：“反正我知道了他们是我的爷爷奶奶，知道他们没死，就可以了。”
    别人的相认，是喜乐。
    而她的相认，是去打碎一个家庭的平静幸福，揭开奶奶本来已经愈合的伤疤，甚至会害得奶奶旧疾复发再次自杀……
    如果是这样，相认真的有必要吗？
    霍经年沉默须臾，“可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明明找到了祖父母，除了妈妈以外，世上唯二的两个至亲近在咫尺，却为了避免对方受刺激发病，而不去相认……
    太委屈。
    而且，这对祖父母的地位身份含金量，是多少人舍不得拒绝的。
    若是其他人，只怕扑过去套近乎都来不及，她却毫不考虑一手推开……
    他突然觉得这女孩娇小的身躯里蕴含着常人没有的力量与格局。
    难怪是秦家的后代，尽管从小与母亲飘零在外，成天为了吃穿操心，但天生就有着秦家人该有的气魄。
    又不忍她委屈自己，折中说：“或者我直接联系秦部长，先跟他说？秦夫人那边，暂时瞒着。”
    夏妩苦笑：“他们是枕畔人，一个人知道了，能瞒得了另一半多久？二爷，对不起，可能辜负了你这段日子的辛苦，但，我已经决定好了。”
    霍经年见她下定决心，没强迫她了。
    说实话，她现在还怀着孕，也不适合情绪太激动地相认。
    一相认，追忆过往，又提起她过世的爸爸，哭哭啼啼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身体。
    “那等秦夫人病情稳定一些，再说。你也不要太激动，就像你说的，反正你爷爷奶奶已经找到了，就在那儿，跑不掉。”他指尖蹭了一下她刚才因为情绪憋红了的鼻子。
    她鼻子痒痒的，蓦然吐出他的称呼：“二爷。”
    他看着她。
    “这次帮我找爷爷奶奶，二爷费心了。谢谢。”
    他去国宾馆，亲自帮她去查证，她却还误会他是去找韩吟玥。
    他看得出，她对他还是有些客气。
    两人之间还是有一道无形的隔阂。
    他凝视着她：“你为了帮我找出害我妈妈的人，也很费心。”
    夏妩顿了顿，笑笑：“所以这算是回报我么？”
    回报？他一顿，从没想过这个词，他只知道，他想让她少一点缺憾，多一点完满。
    只想看到她脸上的美好笑容多一些。
    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铃大作。
    是国内霍宅打来的。
    他接起来。
    听那边说了几句，脸色稍沉了一些：“嗯，那我明天早上回来。”
    夏妩见他表情严肃，问：“怎么了？”
    “霍宅打来的，说老爷子突然不舒服，进了医院。”
    夏妩脸色一动：“怎么回事？要紧吗？”
    “他心脏一向不好，做过几次大手术。这次是突发心梗，正在抢救。”
    夏妩呼吸一滞，“……嗯，那我们尽快回国吧。”
    “你确定，真的不在走之前和秦夫人见一次？”就算暂时不相认，他也猜到，她或许还想和韩素卿见见面。
    夏妩稍稍犹豫了一下，摇头：“不用了。”
    *
    因为霍还山突然心脏病发作，两人次日一早就登机返航，离开了暹罗。
    到达京城时，才刚过中午12点。
    下飞机前，霍经年给她裹上了长羽绒服。
    京城的气温又下降了不少，比离开前冷了不少。
    下了飞机后，霍经年打算直接去医院看老爷子。
    夏妩本来想和他一起去，霍经年怕她旅途劳顿，身体受不了，加上医院环境也不太适合孕妇，让谢朗送她先回霍宅，自己去看就行了。
    夏妩忙说：“我不累，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也有点担心老爷子。
    霍经年拢了拢她的羽绒服衣领：“听话。”
    他的语气总有种让人不能反驳的力道。夏妩没再说话，只好先上了车。
    谢朗送她和芳姐先回了霍宅。
    回房后，芳姐一个人在外面的客厅收拾行李箱。
    夏妩坐在房间里，其实也不累，毕竟坐私人飞机，一路上基本都在休息。
    想着霍经年差不多到医院了，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正这时，门敲响。
    霍经年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吧？她赶忙起身，却听芳姐已经开了门，声音传来：
    “……夏小姐，是胤少。”
    她出去，看到霍胤上楼了，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见她，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笑靥：
    “你回来了。”
    夏妩想到上一次他抱着自己被霍经年凶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刚下飞机。胤少，你怎么来了？”
    “爷爷心脏病发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着，刚刚回来帮爷爷拿点儿换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老爷子爱干净，医院的东西用不惯。”
    她忙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了，不过医生说，还没过危险期，需要留关。”霍胤清俊的脸上全是忧心。
    夏妩稍微放心了些：“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也放心，不要着急。”
    只是随口的关心，霍胤清朗的眸子却泛出丝丝不易察觉的情意。
    哪怕只是正常的礼节和寒暄，对他来说，也宛如珍馐。
    夏妩看到他的反应，猜得出他的心思，避开眼神，又见他想要进来几步说话，下意识阻止：“你……是想进来？”
    霍胤望向她，站住了：“不可以吗？”
    夏妩不得不好心提醒：“上次二爷说过，不准你再进房间。”
    她怕霍胤因为这事被霍经年惩罚，叔侄俩又闹出什么矛盾。
    赵之恒的事，本就让她担了个破坏舅甥关系的罪名。
    她不想又多一个害叔侄不和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