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收前，山里的野猪都会像闻到味儿似的往山下跑。
    前两年因为饥荒粮食大幅减产，连下山的野猪都少了很多。
    王明宇和王明朗正好抽到签今晚巡地，却是不同的组。
    王明宇上半夜，王明朗下半夜，巡夜的人可以多算一天的工分。
    第二天上工时，还可以晚两个小时去。
    因此主动参加的人不少，村子里的壮劳力基本上都能排上班。
    王明宇吃过饭便穿上一件长袖子，拿着根小儿手臂粗的棍子匆匆去大队部。
    王明朗因是下半夜，还有时间睡半宿。
    他怕睡过头，还特意对院中乘凉的王石头道。
    “爹，十二点的时候叫我一声，怕睡过头了。”
    王石头没好气地白一眼小儿子，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夜半三更正是好睡的时候，还让他起来叫儿子去巡夜。
    还不如让他自己去巡夜得了。
    “滚去睡觉！”王石头不满地道。
    “嘿嘿，谢谢爹！”
    王明朗之所以让老爹叫他，就是怕自己婆娘跟他一样睡过头。
    那就是个一睡下跟死猪一样的婆娘，想让她醒除非天亮。
    王明朗因有老爹答应叫他半夜起床，一回屋倒下炕是睡得心无任何负担。
    …
    林珑还是第一次听说守苞米地，虽对此感兴趣却没想着去凑热闹。
    她睡了半天的身体还有些犯懒，加上胆子小不敢走夜路。
    很怕踩到出来乘凉的长辣条，一想想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可惜的是，她上辈子都没尝过辣条是什么味儿。
    之所以知道辣条这种零食，还是熊侄子在她面前炫耀才知有此食物。
    至于味道，熊侄子只让她闻了一下手指。
    一股很浓的香精味儿，尤以辣味儿为重。
    当时闻得她连连喷嚏，整个面部迅速过敏。
    肿得眼睛都睁不开，嗅觉和味觉全部消失，被送进急救室抢救才活过来。
    而熊侄子自然是免不了惩罚，跪在病房前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林珑想到往事，觉得挺对不起熊侄子。
    那是她一生中难得的快乐，可熊侄子却因此受到很多惩罚。
    偏熊侄子是一有机会就往她面前凑，常讲他在学校整蛊同学的事儿。
    欢乐多的童年，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也很是羡慕。
    可惜，那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以至到后来一年姑侄俩只能见一次面。
    只因，她的病情越来越重，见家人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好在与家人见到最后一面，她知道那一次是回光返照。
    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谁又能想到她却因此获得了新生。
    这也让林珑明白一点，无论何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挣扎的希望。
    很多时候，转折点就出现在绝望那一刻。
    …
    杨丹红在油灯下，用一件旧衣服上拆下来的布缝书包。
    林珑拄着脑袋专心地看着，只见一大块从背上拆下来的粗布，在她手中拆几拆。
    便开始飞针走线，不一会儿一个双层的口袋形成了。
    再将拆下的衣服边，缝在口袋上当书包袋子，一个简易版的书包便出炉了。
    虽算不上好看， 但双层布耐在结实。
    对于乡下孩子来说，能有学上已是莫大的幸福。
    就林珑早上看到的，村里好些适龄孩子并没有去报名。
    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他们都失去了一次最好的上学机会。
    越往后上学的机会只会越少，有些人一辈子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小时候没有吃上学的苦，长大了就得吃生活的苦。
    …
    “元亮，你的书包好了。”杨丹红用牙咬断线头，冲院子里喊道。
    “来了，奶奶！”
    肖元亮开心地跑进来，喜滋滋地接过书包背上。
    在两人面前左右转两圈儿，笑嘻嘻地道。
    “后娘，好看不！”
    林珑看着简易的书包胡思乱想时，被两人的话打断。
    从小就习惯了三心二意的人，早已将两人的话听清，她很直白地道。
    “还算好看，你最应该感谢的人是爷爷奶奶。
    是爷爷奶奶出钱让你上学，奶奶又亲自给你缝书包。
    后娘可是什么也没做，也不会针线活儿。”
    她说此话，就是要让肖元亮明白。
    他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是王家老两口给他们的。
    不管年纪如何，必须要懂得感恩，她讨厌养出白眼儿狼来。
    当断不断，其后必自乱。
    佛系的林珑一旦行动起来，必会坚决地快刀斩乱麻，优柔寡断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强大的内心和聪慧的头脑。
    她只是习惯了随遇而安，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蠢萌无知和傻白甜。
    …
    肖元亮背着书包，站在杨丹红面前郑重地弯腰道谢。
    “谢谢奶奶，元亮会好好上学，长大孝顺奶奶。”
    杨丹红收起针线笸箩，高兴地点头道。
    “好，要谢奶奶就考个双百分回来，那比什么都强。”
    杨丹红还是第一次收到孙辈因上学的感谢，虽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她还是很欣慰。
    这可是她家乖宝教出来的孩子，就是与别人不一样。
    自动带上滤镜的杨丹红，不管林珑做什么都觉得好到心坎儿里。
    “嗯，我要考双百分儿。”
    肖元亮举着小拳头发誓，又背着书包去院子里给王石头弯腰道谢。
    小小的人儿稚嫩的声音，令王石头倍感欣慰。
    他不由想起两个孩子刚到家时，瘦小胆怯不敢与人接触。
    连吃饭都不敢大口吃，菜就更不敢夹了。
    他不明白两孩子的娘和亲人，是怎么下得去手虐待他们的。
    老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可那些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自家虽不富裕，但他不会将老二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拒之门外，更不会区别对待。
    解放前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这会儿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相信善心总会有善报，他家这不就有了吗！
    王石头摸摸肖元亮的头，让他早点去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跟哥哥们去上学。
    几个孩子一听明天要上学，也不再玩了，老大王建国带着一帮弟弟去打水冲澡。
    孩子们的嬉闹声渐渐散去，王石头收起只抽了几口的烟锅子，望着满天繁星沉默不语。
    他抹一把湿润的眼角，起身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