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目送着杨妈离开，这才提着木桶进综合科，灵动的大眼快速地扫视一圈儿。
    四张原木色办公桌两两相对，中间一条宽敞的过道，两个文件柜靠后面墙角而立。
    办公室内除了贺主任外，就是她。
    “小林快来。”
    贺主任对桶里的小黄鱼是越看越喜欢，上次家里放开肚子吃鱼还是刮台风那次。
    夫妻俩是双职工，等他们有时间去附近的渔村赶海时，只捡到一篓子没人要的海带。
    最终从村民手中换得两条十几斤重的鲅鱼，吃得那叫一个香。
    …
    “咱们信用社一共有十个人，这些小黄鱼的个头大多在半斤，初步估计一人能分到四条。
    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哪有白送的道理，这样……”
    贺主任见办公室内没其他人，低声与林珑说起每个人的大概情况。
    【这闺女太纯朴又来自乡下，他都不忍心占人家的便宜。】
    【爹娘一看也是个老实人，渔民最缺的不是海鲜，而是各种票据。】
    “那多不好意思，本就是送给同事们的见面礼。”
    林珑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她本就是冲着第一次给人留个好印象。
    以后同事们想吃点什么海鲜，肯定会第一个想到她，那票据和钱就顺理成章的到手了。
    别看信用社的人不多，但在镇上的社交圈子肯定不少。
    同事与亲朋好友间互串一些东西，那是合情合理又合法，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也是林珑不愿意去黑市担惊受怕的原因，再加上清河镇本就没有真正的黑市。
    “赶海不费时间啊，你怎么能糟蹋一家人的辛劳。
    你爹娘要下地挣工分本就很辛苦，这又额外增加他们的负担，咱不能欺负老实人。”
    贺主任眼一瞪开始训人，他只觉得咋有这么傻的闺女。
    “是是是，贺主任说得对，一切都听您的。”林珑一听紧箍咒，赶紧认错。
    “小林同志，这就对了嘛！”
    贺主任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一心二用地将两大桶鱼数出大概来。
    【嘿嘿，身为分配者当然是最后一个分了，那样才公平合理嘛！】
    …
    贺主任出面主持分鱼工作，同事们响应的速度那是杠杠的。
    每个人都拿着四条小黄鱼满意的离开，对林珑这个新进同事更是印象深刻。
    出色的长相，软糯甜美的嗓音，纯洁的笑容，一来就大手笔的送小黄鱼。
    这一系列无人不喜欢，连一贯严肃的严社长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来来来，小林同志。
    我这里有两张闲置的票据，小姑娘爱美拿去扯几尺花布做衣服。”
    严社长当着众人的面，第一个掏出两张票放在林珑的办公桌上。
    “谢谢严社长，我家有十六口人最缺的就是各种票据。
    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以后咱们有来有往。”
    林珑大方地拿起票据，话更是说得明白，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她仔细地看一眼两张票，一张布票面额一市尺，一张布票面额贰市尺，还有半年才到期。
    林珑现在不懂做一件衣服要多少布料，却相信积少成多。
    “严社长说得对，小姑娘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我家中还有一些票，下午就拿来。”贺主任第二个表态。
    众人一看这情形，都纷纷表明下午将家中用不上的票据送给林珑。
    还言明，这是同事间的有来有往。
    与林珑一起考进来的欧华，捧着四条小黄鱼窘得不行。
    他也是第一天来上班，空着手来不说，家里的票据根本做不了主。
    因为，家里的钱和票据都被他妈把着，想让她拿出来真是难于登天。
    面对清丽脱俗的新同事，欧华感觉自己渺小如一粒尘埃，同时又激动得耳朵升起红云。
    青春期对爱情的所有美好幻想，全体现在新同事身上体现。
    再次见到考场上的女神时，欧华一颗心全部落在林珑身上，却被林珑无感忽视。
    …
    这些小黄鱼很快以不同的方式送回家，林珑也开启直接跳过上学，开始新工作的第一天。
    整理文件柜里往年的旧资料，熟悉工作流程，给贺主任当助手。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一到饭点儿便拿着从家里带来的搪瓷缸，与贺主任去小食堂打饭。
    三两米饭加一大勺肉沫白菜，五分钱，满满一大缸饭菜。
    林珑眸中闪过一丝喜意，感觉单位的福利是真不错。
    一顿白米饭加肉沫白菜只要五分钱，量大管饱够她吃三顿了。
    太省钱了，难怪同事们都是打饭菜回家吃。
    拿回家加点菜或玉米面回锅煮，一家四口都够吃了，全都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只见打好饭菜的同事，都拿上饭盒或搪瓷缸回家吃饭，小食堂瞬间空无一人。
    …
    林珑端着搪瓷缸离开时，只有门卫室的何大爷在悠哉的吃饭，还有一股香煎小黄鱼的味道飘出。
    还没到镇公所，便见六个男孩儿呼啦啦地冲她跑来。
    “后娘！”
    “二婶！”
    “二伯娘！”
    六个男孩子脸晒得通红，举着还没吃的窝窝头，汗水顺着脸颊流。
    “哈哈哈，等多久了。
    中午有大米饭和肉沫白菜，回去再调些面疙瘩，一人能分到一碗。”
    林珑笑着将搪瓷缸盖子打开，在六个男孩子面前晃过，让他们只能闻味儿却吃不到嘴里。
    “咕咚！”
    “咕咚！”
    正是下班时，从镇公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看到六个小子那馋样儿都了然地笑笑。
    …
    七人忽啦啦地回宿舍，不小的阵容引得邻居频频侧目。
    有人在门口的煤球炉子上炒菜，有人半掩着门吃饭。
    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却无法盖过煤球的刺鼻味儿。
    林珑见屋前整理出来的那小块地，不知又被谁倒上一小堆煤灰。
    扫一眼这排煤球炉子放在外面的人家，打开门道。
    “建国，去生火烧水、和两碗面煮面疙瘩汤，起锅的时候将饭菜倒下去。”
    她叉腰站在门口，脑中想着杨妈骂人的样子，瞪着大眼看着这排宿舍。
    “谁家那么缺德，垃圾倒在我家门口，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儿啊！”
    “二婶，你这样骂人不行，看我的！”
    王建兵从屋里蹿出来，小腿蹬起八字步，扯着嗓门道。
    “老少爷们都听好了，屋前这块地是我二婶的，谁他娘的再敢往这里倒垃圾，我们天天往他家门口拉一泡屎。
    我家有九个男娃，一人拉一泡还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