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席先生是有自知之明的，原是我想错了。”宋知黎听到席景的话发出一声冷笑。
    席景的呼吸声加重了些，“你怎样说我都可以，只要你觉得解气就好。”
    这听起来十分“宽宏大量”的话差点把宋知黎听发火。
    怎么能有人在做错事之后表现出一副自己很宽容的样子，宋知黎真想问问他，哪里来的脸皮？
    但没必要，上次她跟他决裂时就说得很清楚了，她与席景没必要再瓜葛。
    “不劳烦席先生操心我解不解气、过得舒不舒心，你要真想弥补你那低廉的愧疚心理，直接告诉我温晚现在在哪儿、情况如何就行。”
    席景的呼吸一滞，“你找晚晚想干什么？”
    即使早就看透席景不是站在她这边的，宋知黎也禁不住被这话刺得心里微痛。
    他一直都是温晚那边的呀，她已经知道这点了不是吗，怎么还是会被他维护温晚的态度伤到？
    她是在对席景感到失望吗？不是吧，她自以为她已经看透了、厌恶了、放下了。
    她应该彻底放下了席景才对。
    可是要是没有希望，又怎么会失望？
    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宋知黎的一颗心不住地往下坠，像是要坠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冷，“还是那句话，我要干嘛轮不到席先生操心。”
    席景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知道的，如果你是要找晚晚的麻烦，我就不能告诉你。”
    宋知黎听着对面人毫不遮掩的维护，眼睛有些发酸。
    她也搞不懂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明明她和席景之间又没有建立多深厚的感情。
    他只是帮过她一次，除开那次不知道是不是有预谋的搭救，她和席景之间并没有别的关系。
    “席先生还真是毫不讲道理地护犊子，一直以来不都是温晚在找我的麻烦吗？”
    “什么时候收到伤害被动反击也能叫找麻烦了？！”宋知黎看着席景一字一顿道。
    “我这叫正当报复！”
    她没给席景插嘴的机会，“就因为她是你妹妹，你就能完全偏向她？一点原则都不讲？！”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宋知黎的情绪顿了顿。
    她不该说这种话的，这句话问出口就好像她还对席景抱有什么期待一样。
    没有！她对他没有期待！就算他完完全全和温晚沆瀣一气，她也不会在乎！
    宋知黎吐出郁积在心头的浊气，“我这还没说我去找温晚有什么事呢，席先生就急成这样？”
    “还是说席先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
    席景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他冷峻好看的眉眼。
    即使他没和宋知黎面对面，他也能想象到电话对面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如果看着他，那目光必定是憎恶又痛恨的。
    席景因为这个念头呼吸微滞，她会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他么。
    明明在遇见他以前，她是个明媚又乐观的人。
    “对不起……我真的……”席景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饱含着最深沉悔意的罪人，“很抱歉……”
    宋知黎现在真的讨厌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席景纪司南尤甚！
    “别道歉了！你是除了道歉什么也不会吗？！我现在听见你说这几个字就觉得恶心！”
    “一秒钟之前你还在猜忌我要对你的温晚妹妹下什么毒手，转头你就这么低三下四地跟我道歉？”
    宋知黎的声音冰冷又无情，像尖锐的刺上浸满了毒汁，要将所有靠近她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变脸变得这么快，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关于你我还真说错了一点，你并不只是会道歉，这不还有变脸这个绝活么！”
    宋知黎冷冷说完，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半晌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成为两人间漫长的拉锯战。
    情绪落下，理智渐渐回笼，宋知黎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事情本来不该这样发展的。
    她给席景打这个电话是为了从他口里探知温晚的情况，可她现在却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知黎攥紧手心，压抑下去的怒气一波翻涌过一波，她不是在气席景对她的态度。
    她是在气她自己。
    为什么总要被情绪主宰！为什么面对这些不想面对的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太不争气了！
    越是恨自己，宋知黎的呼吸就越急促，可她不想让对面的人知道，于是只能死死压抑住。
    听筒连接着的两头都是寂寂无声。
    直到指甲刺破掌心，宋知黎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她在跟一切的一切较劲。
    下一秒，宋知黎感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重重栽在地上之前，她听见席景压抑的声音。
    “黎黎，对不起……”
    完全浸入黑暗时，她的心仍旧充满压抑和怒火。
    对不起？对！他就是非常对不起她，可她想听见的不是这样的废话！
    宋知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黑暗中悬浮了很久，无处可依、无处可去，她只是一个人在纯黑的空间飘飘荡荡。
    挣扎着醒来时，宋知黎感觉她的眼皮像有千斤重。
    不止是眼皮，她感觉她浑身上下都像压着无数块巨大的石头，她连动个手指头都费劲。
    五感似乎处在一种缓慢苏醒的状态，声音率先传进耳朵里。
    宋知黎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一个冷得像块冰，“劝人离开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还请桑先生好自为之。”
    宋知黎模糊的大脑转动起来，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纪司南……
    “在没看见她的情况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另一个声音含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宋知黎联系起之前的称呼，勉强确定了后说话的人应该是桑理。
    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宋知黎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眼皮睁开一道缝，但只是一瞬间她就又陷入昏迷，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和事。
    大脑里像被装进很多裹满粘液的玻璃弹珠，在她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因为有粘液可以起到缓冲作用，不至于让她的脑子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撞坏。
    可弹珠每带着粘液在她脑子里滚出一道痕迹，宋知黎心里的恶心就加深一分。
    奇妙的是，她的恶心感越重，她能想起的事情就越少。
    到最后她的脑子里一塌糊涂，心头却奇异般的轻松起来。
    因为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宋知黎感受着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想要尖叫大吼，可空空荡荡的黑色天地里没有声音。
    无论她再怎么声嘶力竭，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
    一个模糊的想法缓缓升起：那她是不是可以尽心地吼、尽情地哭！
    没有人会知道，她也不认识任何人，在这里，她的情绪可以得到最原始的宣泄。
    宋知黎这样想着便落下泪来，最后她感觉她自己成为了千万颗弹珠的一份子，放肆着、无畏着、横冲直撞着。
    洁白的病床上，宋知黎正陷在蓬松的枕头里，像童话世界中的睡美人，面容恬静而美丽。
    可她的眼角却缓缓滑落下一滴泪。
    纪司南看着，下意识伸出手指，但最后他只是收回了想为宋知黎擦拭眼泪的手。
    “她哭了，但不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