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离心谎言

    “玲容……”
    甄嬛的眼神空洞无比,她的泪早已流干了,心口传来的阵阵疼痛在告诉她。
    皇上爱过华妃,胜过她。
    她的孩子没了,而华妃只是暂时没了晋升位份的意思,被剥夺了协理六宫的宫权。
    安玲容知道甄嬛是听不进去制衡的大道理,也就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菀姐姐,这件事情嫔妃们心知肚明,姐姐跌倒的事情真要追究起来,淳儿她也要受牵连。”
    甄嬛自然知道是淳儿无心吃掉地上的果核导致了她的假崴脚,变成了真崴脚。
    可要是华妃不让她当着众人的面跳舞呢,那她不就是不用装作故意崴脚,导致最后跌在地上。
    凭什么富察贵人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来,而她跟皇上的孩子却不行呢?
    心中感到无比凄凉的甄嬛,抬起头望着安玲容,摇头道:“不,这件事情就是华妃导致的,皇上就应该……”
    望着执迷不悟的甄嬛,安玲容叹了口气,道:“就应该什么,让华妃当第二个丽嫔?皇上下旨把华妃打入冷宫,择日处死?”
    “我的好姐姐,先不说华妃比丽嫔得宠,光是年羹尧的功勋就足以保住华妃在后宫立足了。”
    “你想,今日皇上要是愿意帮姐姐你罢免华妃,前朝难道不会产生震动?皇上难道就不顾及亲王和年家手中掌握着,还未收复的兵权吗?”
    甄嬛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失望之情直逼喉头,不及思虑便脱口而出:“她杀了皇上的亲生孩子!”
    说完,她的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
    此刻,甄嬛目中尽是怔忡悲伤之态,几乎化作不见底的深潭。
    隔了许久,她不死心地望着如今晋升成妃,拥有协理六宫宫权的安玲容,狠毒道:“玲容,姐姐从未求过你,你能帮姐姐讨回公道吗?”
    跟甄嬛相处了这些年,安玲容第一次听到如此低声下气,哀求她的甄嬛。
    用这样疲惫伤感的口气,狠毒华妃的眼神跟她说话。
    曾经未入宫前的甄嬛是自信的,明媚的,带有一点小狐狸气质的美人儿。
    可现在呢,因为帝王的无情,前朝的无奈,华妃的猖狂,还有一些自我为中心的算计,导致了她腹中的胎儿,甚至不用经过皇后的手,就没了。
    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安玲容记忆中,原主因为父亲犯错的事情,求助甄嬛和眉庄无果时的惨状。
    虽然有些同情甄嬛肚子里短命的孩子,可这一切都是面前的女诸葛,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导致的。
    甄嬛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华妃和她背后的母家,对于目前需要在前朝稳定大臣们的皇上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换句话说,如果杀了甄嬛能够让年羹尧告老还乡,放弃手中的兵权和地位……
    或许,皇上真的会这么做。
    就安玲容印象里,皇上后期忌惮曹琴默算计太多,背弃旧主,使得他和太后命人往她的药里下毒。
    最后,曹琴默死于梦魇,温宜公主被甄嬛当作了筹码,送给了一个也很疼爱她的养母。
    叹了口气。
    安玲容在甄嬛期许的目光下,摇了摇头,说:“华妃被禁足于宫中,妹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为姐姐肚子里的胎儿报仇,我想,眉姐姐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替着甄嬛整理好沾染汗珠的碎发,眼神里流出的情绪令人感到无比的纠心。
    “姐姐,自古帝王多情,皇上还年轻,嫔妃们还多,没有生下来的孩子,不算数。”
    “姐姐也别难过了,姐姐还年轻呢,等养好了身子,孩子总会有的。”
    说完,甄嬛闭着眼睛,似乎在尝试忘记曾经的一切。
    偌大的寝宫中,有着死气沉沉的安静。
    过了半响,甄嬛睁开了麻木的眼睛,凝视着安玲容,道:“那要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除掉华妃?”
    安玲容只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甄嬛失望的低下头,泣不成声,“失子之痛或许会随时间淡去,但华妃的容面日日在眼前浮现,我安能食之下咽?而皇上,未必会不念昔日情谊!”
    “皇上的心思,你我怎能猜得透,姐姐,听妹妹一句劝,要想护住以后和皇上的子嗣,千万别怄气了,就当是为了碎玉轩的宫人,妹妹和眉姐姐着想吧。”
    安玲容想起为甄嬛赴汤蹈火,一个个死状凄惨的宫人们,叹了口气。
    她倒不是心软甄嬛,而是心疼那些跟错主子的下人。
    他们忠诚的太深,到头来,回首望去,没有一个人能安安稳稳的活到最后。
    除了,被苏培盛喜欢的槿汐,懂事聪明的槿汐,逃过一劫。
    “我知道了,多谢玲容妹妹跟我说这些话。”
    说着,甄嬛就要命人带安玲容出去。
    安玲容起身,点了点头,走了。
    接下来的一周内,甄嬛的温泉汤馆是死寂的沉静,不复往日的生气,所有象征多子多福的吉祥东西,全部被她撤去,以免触景伤情。
    她没有按照安玲容说的,用同情跟可怜换得皇上给她晋位份,得了更多的恩宠。
    甄嬛依旧是那样,坚持着自我,相信她在皇上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想法。
    最初的时候,皇上还日日来看甄嬛。
    而甄嬛的一蹶不振,以泪洗面使他心中烦躁,又因为安玲容她们识得大体,懂得他的不易。
    这样相对伤情,困苦不堪。
    终于,在返程回京城前的第二天夜里,皇上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得知此事的眉庄念着旧情,本想探望甄嬛。
    等到一大早上,她带着东西前去看望甄嬛,却被浣碧请了出去后,也就没了再带着安玲容去的心思。
    因为眼下,眉庄也有和惠公主要照顾。
    就算她再同情甄嬛,想要除掉华妃,但也不能不照顾自家女儿。
    况且安玲容提醒的对,她是有母家,有女儿的人了。
    更是皇上青睐有加,旁人羡慕不来的惠嫔。
    做事情不能像刚入宫那般,什么事情都跟甄嬛说,跟甄嬛一起去扛。
    万一,她太显眼,惹得旁人不快。
    导致和惠公主被人利用,像是温宜木薯粉事件那般,眉庄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因此这一周的末尾阶段,伺候甄嬛的宫女内监走路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声音,生怕惊扰了甄嬛思子的情思。
    短暂的汤泉之旅结束了。
    甄嬛闭门不出,华妃思过,导致后宫也是寂静。
    皇后眼看着宫中没人怀孕,心中快意的很,就放任安玲容独自处理着繁重的后宫事务。
    偶尔她也会制衡一番安玲容,让敬妃和齐妃也会协助一二,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加上太后最终还是得知甄嬛肚子里,明显是男胎的子嗣没了后,身子又开始不舒服了。
    因此,敬妃主持着太后宫中祈福的全部事宜,还要打理丽嫔那个没人的宫中,以及平日的祝祷事情。
    而华妃,尝试过违抗皇上的命令,去御书房找皇上。
    可是在雪中站了半天,连苏培盛的影子都见不到,颜面大失。
    按照皇上的旨意,她呆在翊坤宫内每日谁都不愿意见,一如避世的端妃。
    而皇上虽然不理她,却也不再处置她,依旧锦衣玉食相待。
    甄嬛小产一事,就这样被轻轻一笔带过。
    碎玉轩内,甄嬛每一日都在痛悔,那一日在华妃的汤池宫中为何不能奴颜婢膝,向华妃卑躬屈膝求饶,只要能保住她的孩子。
    她为何要如此强硬,不肯服输?甚至想出了用假摔博得皇上的同情。
    甄嬛甚至开始痛悔自己为何要得宠,若她只是普通的一介宫嫔,默默无闻,华妃又怎会这样嫉恨我,置她于死地?
    这样的痛悔加速了甄嬛对自己的失望和厌弃。
    殊不知,她每日的神神叨叨都被安玲容放置在碎玉轩的眼线,传到了永寿宫里。
    眼下安玲容正拉着眉庄给和惠公主做小衣裳,她们两个一边做衣裳,一边听宝绢和宝萍绘声绘色表演着甄嬛宫里发生的一幕幕剧情。
    一开始,眉庄是不想听任何有关甄嬛的事情。
    可是,随着安玲容轻飘飘一句那就不演了,反正菀姐姐又不是第一次跟皇上闹别扭,心中莫名燃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焰。
    于是乎,在眉庄犹犹豫豫的同意下,安玲容还是让手下的两名宫女,开始模仿起甄嬛宫里发生的事情。
    “那浣碧姑娘近日一直在劝菀小主,嘴里说着这样哭泣伤心对自己实在无益,要不然将来身子好了,也会落下见风流泪的毛病的,听宫里的老姑姑说,当年太后就是这样落下的病根。”
    宝绢表演起浣碧,倒是有几分神似的。
    眉庄挂着的嘴角,扬起一些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快意笑容。
    安玲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微笑着对着宝萍说道:“那菀姐姐是怎么回浣碧的?”
    宝萍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菀小主说太后福泽深厚,哪里是她可以比的。”
    “说完,就擦了擦眼泪,不再说话了。”
    宝绢又接话道:“不过我看流朱经历了这些事情,倒显得成熟很多,她看浣碧姑娘劝不动菀小主,主动上前一步说着小主这样哭泣,皇上来了只会勾起彼此的伤心事,这样下去,只怕皇上都不愿再踏足碎玉轩了,于小主又有什么好处呢?”
    旁边的宝萍绘声绘色模仿甄嬛,回:“我失去这孩子不过一月,百日尚未过去,难道我这做娘亲的就能涂脂抹粉、穿红着绿地去婉转承恩么?这些事情,就由……”
    眉庄望着犹犹豫豫的宝萍,不说话的宝绢,心里感到一股寒意。
    她追问道:“就有什么?”
    安玲容抬起头,对着宝萍道:“但说无妨。”
    宝萍咬了咬牙,望着面前的两位娘娘,“菀贵人说了,侍寝的事情就交由安妃和惠嫔了,反正她们在皇上的心中比她要高得多。”
    此言一出,眉庄摔碎了手里捧着的茶,不可置信地望着宝绢和宝萍,“嬛儿真是这样说的?”
    宝绢和宝萍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惠嫔娘娘,确实如此啊,我们也不敢当着自家娘娘的面,欺骗您啊。”
    “好了,菀姐姐说的又没错,只是这话听了,倒也寒了眉姐姐的心。”
    “玲容,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安玲容说的话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了眉庄的心里面。
    眉庄面色淡如水,突然起身,对着安玲容勉强笑了笑,先行离开了。
    等到眉庄走了之后,安玲容神色淡淡地看着底下撒了谎的宝绢和宝萍,点头道:“做的不错,接下来就看我的好菀姐姐,是如何报复华妃的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已经准备好了,华妃宫里的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主,一听是奴婢想要欢宜香渣滓做香包,讨要了点钱,就给奴婢了。”
    “很好。”
    夜来静寂,连绵聒噪的蛙声在夜里听来犹为刺耳闹心。
    安玲容坐于甄嬛面前,用指甲挑一点欢宜香香料出来轻轻一嗅,
    当着甄嬛的面,安玲容细细再嗅,不再说下去,忽然眼睛一睁,神色惊忡不定。
    甄嬛忙问:“怎么说?”
    她微有迟疑,很快说:“果然,这里面还有一味麝香。”
    甄嬛一听,浑身的精气差点被抽干了。
    她就说华妃承宠多年,久久不孕,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关窍。
    看来皇上打压前朝年家的势力是早就志在必得的了,也难为他这样苦心筹谋。
    至此,甄嬛明白了皇上当初为何说是他的不对,原来摔倒是真,欢宜香中的麝香影响她的身子,也是真。
    然而心底的凄楚与怨恨愈加弥漫,起初不过是薄雾愁云,渐渐浓翳,自困其中。
    甄嬛一颗心不住地抖索。
    固然她身体本就不好,可安知又没有皇上赏赐的这味欢宜香的缘故?
    安玲容瞧甄嬛的神情,顿了顿又道:“麝香本就名贵,以妹妹看来,这个应该是马麝身上的麝香,这马麝惟有西北大雪山才有,十分金贵,药力也较普通的麝香更强。”
    安玲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甄嬛明白。
    女子不能常用麝香,久用此物,不能受孕,即便有孕也多小产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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