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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醋,嫉妒

    清早起来才穿上衣裳正要梳妆,转头却见皇上笑吟吟站在身后直瞧着她。
    安玲容心下一紧,不由嗔道:“皇上总喜欢这样悄没声息的进来,存心吓人一跳。”
    他道:“你一早起来人还迷糊着,最听不得大声响,听了心里便要烦躁,朕还不晓得?”
    安玲容道:“皇上怎么一早就过来了,臣妾还没梳洗妥当呢,乱糟糟的不宜面君。”
    他笑,“你便梳妆吧,朕在一边看着就是。”
    说着往床榻上一歪,施施然含笑瞧着安玲容。
    安玲容一笑回头,也不理他,自取了香粉、胭脂和螺子黛,细细描摹。
    因在平素并无事宜,不过是淡扫娥眉,略施脂粉而已。
    皇上笑道:“朕见旁的女子修面施妆,总是妆前一张脸,妆后一张脸,判若两人。”
    安玲容忍俊不禁,失笑道:“那不是很好,皇上拥一人而如得两人,双面佳人,可见皇上艳福之深啊。”
    皇上一手支着下颌,认真瞧着安玲容笑言道:“你呢,倒是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了。”
    安玲容掩口一笑:“臣妾不过是担待个懒字罢了,腻烦天天在梳妆台上耗费辰光。”
    安玲容拢起头发,只挽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择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笔寿字簪别在髻上。
    玉本显温润气度,白色高贵又不张扬,最是适宜平日所用。这样简单的装束。
    他却只把目光牵在安玲容身上,似乎有些出神,口中道:“容儿。”
    安玲容低低嗯一声,使个眼色让殿中侍奉的宫女退下,转首问:“什么?”
    他也不说话,只起身执了妆台上的眉笔,长身立在安玲容身前。
    安玲容晓得他的用意,轻声笑道:“是啦,皇上最喜欢的便是远山黛。”
    他含了四分认真,三分笑意,两分真切,一分恍惚。
    皇上的眼神只牢牢迫视着安玲容的眼眸,举了笔一点一点画得娴熟。
    安玲容笑了笑,如斯情致,当日在太平行宫亦如是。
    只是这般待遇,甄嬛和旁人也曾有过。
    皇上偏爱一个人才会有的的神情,并未因时光易去而改变分毫。
    他眸中情深盎然,语气宠溺而挚意,道:“容儿的妆容还是一如从前。”
    安玲容点头,婉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姣梨妆吗?”
    皇上眼神一动,默默片刻,取毛笔自珐琅小盒中蘸饱殷红胭脂勾勒出梨花盛开的形状,又蘸了亮莹莹的银粉点缀成细巧花蕊。
    他唇角的笑容明亮如焰,道:“自然不能忘。”
    内心的柔软波折复被惊动,这么多的事一路经历颠沛而来,安玲容的情怀已非从前。
    皇上待她,再凉薄,也是有一分真心情意的吧。
    一如安玲容,便是在他身后步步算计着他,回转身来,终究心里还是有牵挂和不舍的。
    安玲容与他,再不堪、再隔阂。
    回首间,往事如烟,到底还是有让彼此都割舍不下的东西吧。
    安玲容伸手不自觉延上他的腰,头紧紧抵在他胸口。
    庭院中花开无数,含红吐翠,当真是春深如海。
    他仔细端详安玲容,道:“当真是如梨花,太简约清素了。”
    安玲容对着铜镜中一瞧,便取了桃花胭脂再扫上一层,红晕似晓霞将散。
    再在髻后挽上一把鎏金嵌南珠梳子,珠光如流水。
    皇上却反手折了一朵晶莹红润的并蒂海棠别在髻边,澹澹而笑:“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安玲容温柔睇他一眼,没有说话。
    皇上满面皆是春色笑影,愈发显得神姿高彻,指着安玲容髻上的并蒂海棠,道:“朕与容儿正当年少好时光,便如此花共生共发。”
    不知是春晨的凉意还是安玲容心底的凉意,看着发间双生而开的并蒂海棠,仿佛那热闹与情意只是海棠的,只寄居在安玲容的青丝之上。
    春光如精工绣作的云锦漫天铺开。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他的情浓于眉山目水处相映,当真是动了心意。
    ……
    过了端午之后十数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数名宫人羽扇轻摇也耐不住丝丝热风。
    于是皇上下旨,迁宫眷亲贵一同进西京太平行宫避暑。
    一众后妃并行,除却不受宠且无甚地位的妃嫔之外,唯独淳贵人也没有跟随来太平行宫。
    她向皇上请辞道:“太后从不离开紫荆城避暑,臣妾腹中又有胎儿,嫔妾愿代替皇上留于宫中陪伴太后,尽心侍奉,以尽臣女孝道。”
    这样官冕而正大的理由,皇上自然是不好驳回的。
    只对逐渐成熟的淳儿的言行加以表彰和赏赐,让她留居宫中。
    行至太平行宫,早有大臣内侍安排好一切皇上仍住在清凉静的水绿南薰殿,皇后住光风霁月殿。
    安玲容如从前一般住在水绿南薰殿的偏殿,而淳儿曾经住过的荷花堂却由富察贵人居住了。
    至太平行宫避暑后的第一天,甄嬛便去眉庄处小坐。
    然而内监引领着甄嬛,并不是去向眉庄从前居住的玉润堂,一路曲径蜿蜒,甄嬛不由得问道:“惠嫔不住玉润堂了么?”
    内监赔笑道:“回小主的话,惠嫔娘娘如今住在水绿南薰偏殿了,皇上的意思,惠嫔娘娘和安妃娘娘素来亲厚,住得近彼此有照顾,去皇上殿中路也近。”
    “而这地方呀,已经是给了富察贵人住着了,方便贵人游山玩水。”
    甄嬛哦了一声,道:“本宫还有事,先不去了,你退下吧。”
    那内监打了个千儿,起身告辞了。
    流朱扶着甄嬛的手慢慢往回走,见甄嬛神色愀然,试探着道:“娘娘是为惠嫔娘娘和安妃娘娘的事伤感么?”
    甄嬛止住脚步,点头道:“眉庄春风得意去了安妹妹那里住,也没跟我说一声,如今这玉润堂已是富察贵人在住了,当真是物是人非。”
    流朱道:“娘娘重视宫中姐妹之情,甚是难得,只是娘娘也当清楚这宫里娘娘小主们多的是,今日你得宠、明日她得宠,并无定数,也不必在此事上伤感。”
    甄嬛黯然一笑:“流朱,我总是爱在这些小事计较难过。”
    流朱笑道:“娘娘有时的确容易多愁善感,但也只有心肠温柔之人才会多思,冷酷之人是不会的。”
    她微微正色,“但此番惠嫔娘娘居住安妃娘娘那里,一是因和安妃娘娘亲近,二是皇上便于召幸,小主不会看不出来,惠嫔娘娘之得宠已不下于当日的华妃娘娘。”
    甄嬛看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流朱稍作思量,轻声道:“奴婢不解小主为何与惠嫔娘娘生疏,但必然与小主失宠后再度染病有关,也不知娘娘为何与惠嫔娘娘摒弃前嫌,复又和好。
    “奴婢虽然不明就里,但小主失宠时,惠嫔娘娘和安妃娘娘没有不一日照拂小主,但在这件事情上,反复之心实在令人难以揣测。”
    流朱的话一针见血,亦是甄嬛心底深藏而难言的顾虑,甄嬛道:“你也觉得眉姐姐现在令人难以揣测么?”
    流朱轻声答:“是。”
    甄嬛徐徐走至树阴下坐下,“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可是人心再凉薄,总有一丝可亲厚处,眉姐姐也有她自己的牵挂和不舍……”
    流朱道:“奴婢明白,如今惠嫔娘娘有了公主,自然不一样了,但请希望小主有华妃一半的凌厉狠辣。”
    流朱见甄嬛沉默,以为甄嬛生气,立即跪下,面不改色道:“请恕奴婢多舌,小主的不足,在于心肠太软、为人顾虑太多,心肠柔软之人往往被其柔软心肠所牵累,望娘娘三思。”
    甄嬛静默着,风很小,簌簌吹过头顶繁茂的树阴,那种树叶相互碰触的声音恍然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声音。
    而甄嬛的心,并不欢快轻松。
    眉庄与甄嬛逐渐冷淡,而玲容的亲近之中又不时牵起往日的芥蒂,而流朱认为她心肠软弱不足以凌厉对敌。
    眼下甄嬛虽重得皇上的恩宠爱幸,然而这一切,并不能叫她真正安心无虞。
    甄嬛拂一拂裙上挽系的丝带,道:“亲好而又防范,才是宫中真正对人之道吧,流朱,宫中太冷漠,夫君之情不可依,主仆之情也有反复,若往日姐妹之情也全都罔然不顾,宫中还有何情分足以暖心。”
    “眉姐姐和玲容虽然有时行事言行出人意料,但她们对有些人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流朱低头哑然,片刻后道:“若没有后来之事,娘娘入宫后惠嫔娘娘的确对小主颇有心意的。”
    甄嬛道:“人心善变,我也明白,我自然会小心。”
    于是流朱不再多言,只陪甄嬛回宫休息。
    然而眉庄和安玲容那里,终究还是要来往的,哪怕她们两人现在住在一起也一样。
    这一日清早凉快,甄嬛想了想,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携了浣碧与流朱去了富察贵人的玉润堂,满院千竿修竹掩映,自生清凉意味。
    这样的情景,自是十分眼熟的。
    眼前微微模糊,一切如昨,仿佛还是初得恩幸的那一年,和眉庄在夏日炎热初过的黄昏,一同在存菊堂的每只水缸中点了莲花灯取乐。
    时移事易,如今此处所居的人儿,已是个富察贵人了。
    行至云母长阶下,原本抄手游廊上皆放满了眉庄所钟爱的菊花。
    菊花原本盛开于秋,当然因眉庄得宠,又欢喜菊花,皇上特让花圃巧匠培植了新品,夏日也能照常开放,实属奇景。
    此时这些菊花已经全然不见,正有内监领着小宫女替换花盆,口中呵斥道:“那些菊花全退给花圃去,把小主喜欢的花全搁在廊上,一盆盆要摆得整齐好看。”
    甄嬛心下微觉不快,对那内监道:“那些菊花退回去可惜,全搬去本宫的宜芙馆吧。”
    那内监见是甄嬛,忙陪着笑脸道:“娘娘喜欢奴才自当遵命,只是这些花开得不合时令,又没什么香味儿,不如奴才叫人换了时新的香花儿给娘娘亲自送去……”
    他一味的喋喋不休、自作聪明,浑不觉甄嬛已经变了脸色。
    正巧富察贵人的宫女打了帘子从寝殿里头端了水出来,见甄嬛面有不快之色,很快猜到了缘由。
    她想了想安玲容和眉庄,还有甄嬛三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忙朝那内监斥责道:“菀贵人叫你送你便送,做奴才的哪有这样多嘴多舌的,娘娘吩咐什么照办就是了,想要割舌头么。”
    那内监吓得不敢出声,灰溜溜领了人抱了花盆走了。
    甄嬛跟富察贵人不曾往来过,因此对于宫人的抬举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
    懂事的宫女松了口气,先请了一安,笑眯眯道:“菀贵人来找我家小主么?”
    甄嬛装作刚发现人不在,又没有办法先离开的样子,点点头,说了一声是。
    宫女一听甄嬛还真是来找富察贵人的,连忙打起湘妃竹帘道:“小主刚起来呢。”
    殿中安静无声,昨夜安息香的气味尚未散尽,寝殿四周的竹帘皆是半卷,晨光筛进来是微薄的明亮暖色。
    没有侍女在侧,富察贵人也没有发觉甄嬛进来,只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妆台前,长发梳理得油光水滑,如黑绸一般披散在小巧的肩上,尚未拢起成髻。
    一应的明珠簪环皆整齐罗列面前,她只是无意赏玩,伏在半开启的朱红雕花窗台上,容色明净似水上白莲。
    “小主,菀贵人来了。”
    富察贵人闻得来着是甄嬛,一双碧清妙目遽然睁开,勉强打起笑意,道:“哟,这不是菀贵人吗?什么事情把你吹过来了?”
    说着,她把玩着她桌上一把象牙丝编制的扇子,白玉扇柄上点缀蜜腊制成的赤色蝙蝠,翡翠叶子、螺钿粉花,极是精巧雅致。
    富察贵人取了轻轻摇摇,徐徐道:“莫非,菀贵人是来找惠嫔娘娘的?那可真不巧,惠嫔呀,刚搬到安妃那里。”
    妆台上的栀子花开得正好,花的清芬驱散了香料焚烧后隔夜的沉郁气味,颇有清新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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