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妹,羡宁,你们在作甚?”

    虞良润从檐廊下的门户走出,嘴角噙着笑,状若无意地问道。

    “没作甚,只是在廊檐下偶遇羡宁,寒暄了一下。”阿宛回答道。

    “既如此,小妹快去更衣吧。说起来,公主府快建好了,你的府僚也该筹选了,我替你相中了很多人才,正还待引荐给你呢。”

    虞良润催促同时,却也在观察二人之间流转的情愫。昭意已被赐予婚事,今日嘉和殿人多眼杂,他不想妹妹还没出阁便被打上一层‘与人私会’的骂名,伤了清誉。

    阿宛走了几步远,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周羡宁张口的那一瞬间,她几乎知道他下一秒要说什么。

    她来这虞宫里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待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她要脱去这层假公主身份回到民间。可现在,她想起今日李淳义威胁自己的模样,苦笑一声,怕是有些困难了。

    她的生活,如履薄冰、朝不保夕,更何况她早已有意中人。

    所以,她无法回应他的情意。

    *

    昭意公主的生日宴刚过去不久,这京中就在盛传昭意公主十分满意状元郎李淳义。

    自在生日宴上会了李淳义一面之后,昭意公主就迷上了李翰林,开启了漫漫的“追夫”之路。

    只因李家父子都好古玩,于是,昭意公主将嘉和殿里面色泽上品的玉石、精巧富丽金器、光洁无暇的官窑瓷器,全部都往洛宇坊的李宅送了去。

    这些器玩,一应皆是不可多得的百年臻品。

    众人都道,这架势比起崇章公主当年追周羡宁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只有阿宛才知道,这李家人虽自诩诗书传家,可这骨子里的贼性却是不改的。她之所以做这些,只因被李家父子威胁了。

    秋月手捧着一张黄纸信封进来,朱红框内写着“昭意公主亲启。李淳义致上。”

    这是第九封信了。这李家父子何其无耻,自宴会后,每隔几日便送一份所谓的信封过来。外人眼中,那信纸里面写着李淳义对她的情意,两人情意绵绵正浓时。

    呵。实际上,那一封封信的最后都在索要这嘉禾殿里面的古玩金石。

    每来一封信,她便回一件器物。再这么下去,这嘉和殿迟早会被李家人搬空!

    阿宛袖中的手攥成了一个拳,顿了顿,还是松开拳头,将信拆开。

    瞄了信纸一眼,信上写着“葡萄美酒夜光杯”。

    “秋月,去把那套墨绿色岫岩玉酒具送去李宅。”阿宛忽然想道什么,“慢着,你先将那酒具送来我这儿。”

    人心不足蛇吞象,难保一天欲壑难填的李家人狗急跳墙,将她咬一口。

    所以,她必须尽早做出决策。

    不一会儿,秋月将擦拭干净的岫玉酒具送来。

    阿宛挥退秋月后,随即从毒粉包之中挖了一指甲的粉末涂抹到酒壶的壶嘴处。

    然后,差内侍送去了李宅。

    *

    周羡宁操练完手下的护卫之后回到府上,已是深夜,眉宇之间已显得疲惫。

    刚刚回房预备沐浴,便有探子说有急事前来禀报。

    听完了来龙去脉,周羡宁道:“你是说,李淳义正在派人调查昭意公主,而他现在正和孟家接触之中。”

    “是的。恕属下无能,当时李淳义和孟大人聚在酒楼之上,外人不得靠近,所以具体商议之事,属下并未探清详情。”

    “行了,你下去吧。”

    听说李淳义本是关家门生,连那宅邸也是是关家所赠与。今年他登科时披红挂彩、跨马游街,回的便是洛宇坊的宅邸。

    那么,如果他记错的话,李宅离周国公府不过三条街远。

    周羡宁取下黑色披风,将整个人从头到脚套住,朝着李宅走去。

    阿宛明明说对李淳义并无情意,可为何近来她对李淳义的态度大变,坊间皆是传闻她心仪李淳义呢。

    所以,这里面必有曲折。他想前去一探。

    坊间的宵禁已经开始。洛宇坊内的灯火也逐渐开始暗淡了起来。

    深宅之中,狗吠二三声。周羡宁攀援树木,飞身跃上了李宅的房顶。

    李宅是个两进的院子,一个远眺便能将整个院子收拢在眼皮之下。

    周羡宁踩着屋瓦之上,朝着最亮的那间正屋去。

    许是房内之人有要事相谈,怕走漏风声,整个一进院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守。

    周羡宁如入无人之境,他一个跨步跃到正屋房顶,稳了稳身子。

    借着黑披风的掩映,和着无边的夜色融为了一体。他悄悄俯下身子,揭开了瓦片,一线黄光从瓦片缝隙之中透了出来,映在他的面庞上。

    屋内交谈的声音飘了上来,周羡宁凝神静气,俯窥着二人。

    那年轻男子是李淳义,而与之交谈的矮胖老人,则是他的父亲李老头了。

    两人似乎有争执。

    只听李老头的声音带着惶恐:“你不要命啦!我们家历代以发丘为生,本是有伤阴德之事,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个文状元,简直是祖宗保佑!你干啥非得招惹昭意公主?!”

    “不过一介女辈,我想不通父亲为何如此惧她?”

    “一介女辈?一介女辈可不敢与我们这群盗墓贼为伍,也可不敢手起刀落杀了两个壮汉,更不敢入皇宫假冒公主!”说罢,李老头朝自己的脸上啪啪扇了两耳光,懊悔道:“当初她来找我挖越皇陵,我就不该接这单生意。现下这灾祸都是我引来的。”

    阿宛同盗墓贼一齐挖越皇陵?想来她是发觉墓中尸体不是自己的,所以才前来皇宫之中探寻真相!

    周羡宁心魂一震,像是一池静水被巨石激起千层大浪,慢慢的,一股出乎意料的喜悦犹如暖流游走全身,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强烈的激动和兴奋。

    两人的交谈声接连不断传到周羡宁的耳内。

    “爹!你既然说那昭意公主也非良善之辈。你想过没,蔺阿宛若是真的昭意公主便罢了,可她是假的!她是前朝将领陈氏之女陈苡之!若她进了我李家门,便是一个隐藏的祸患,哪天她被发现了假身份,我们李家也难逃死劫。”

    李老头嘴里哆嗦了一下,他确实没想到这层,他以为互有对方把柄,两者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的状态。

    “那这....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原本我乃关家的门生,现在关家倒了,不如我们将昭意公主用作投名状,前去依附孟家。”

    李老头犹疑道:“可这能行吗?”

    李淳义志得意满,“当然行。爹,我知道你爱好古董,你也别往嘉和殿递信了,朝着蔺家女敲诈了这么多古玩也可以了。若是孟家因着儿子给的消息,利用昭意公主的假身份扳倒了太子,待到三皇子荣登大统之时,也是儿子位极人臣之日。”

    接着,他仰笑两声,“到时,除了皇帝家的珍宝,天下的古玩之器还不任爹挑选。”

    李老头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把这秘密朝孟家全盘托出了?”

    “这倒没有,价码毕竟要慢慢谈,这个秘密才能获得最大的价值。”

    周羡宁听罢,眸中一冷,渐渐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忽而,门房来传,有同僚邀李淳义喝花酒去。李淳义拍了拍李老头,“放心吧爹。”随即阔步出门。

    ......

    月夜时分,李淳义喝得烂醉,一位佳人半搀半扶将他送到门口,挥着绣帕,让他下次再来。

    李淳义跌跌撞撞地走在洛宇坊内的正街之上,傍晚刚下过一场声势浩大的秋雨,街道两旁的沟渠哗啦响着水声。

    此刻,已是深夜时分,整条街了无人影,显得清冷又寂静。

    他口中哼着小曲儿,若是孟家真因为昭意的假身份而扳倒太子,心道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乌云在云层之中穿梭,铺洒在街面上的银辉乍隐乍现。

    寒鸦从头顶掠过,李淳义突觉侧耳垂下的青丝飘了飘,下一瞬,整个人侧跌进了街旁的沟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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