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我们去南思路。”
“好的,郑书记。”
“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张瑞的内心其实有些忐忑,因为别人的事情动用自己的“靠山”力量,有些得寸进尺的嫌疑。
“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刚拐进了南思路,小孙就开着车子进入了十几栋西班牙风格的花园洋房区,把车子停在一栋花园洋房的弄堂里。
张瑞和郑忠毅下了车,小孙拿着一把钥匙去开别墅的大门。
这里遍布着香樟、黄杨、龙柏、广玉兰、梧桐等等树木,它们错落有致的分布着,风靡旧沪市的西班牙式别墅设计考究、精致。
红色的筒瓦、奶黄色的墙、黑漆的大门,通幽的弄堂阻挡着门外尘世的喧嚣。每个别墅里都有一个独立的大花园,繁华似锦。
“建国后,非法资本家、外国移民者都跑了,这些洋房一部分居住着统战友人,产权依然归属个人,其余就都收归国有了。分给沪市的居民居住,一栋别墅里住着几户、十几户人家。”
“这些洋房花园对外出售吗?”
“除非是拥有合法手续的统战友人出售,国有资产不允许买卖。”
“对面的花园别墅现在都是政府部门办公的区域。你照片里的部分洋房也会分配给住房紧张的居民租住。”
“这栋花园洋房是你的?”
“这栋洋房的主人已经去世了,他的后人想出售这栋房子,我运作了一下,现在分在我的名下。
你进去看看吧,算是帮我参谋参谋,怎么样修整一下,我以后就不用常驻饭店了。”
“好得呀!我最喜欢花园洋房了,大叔,你帮我关注一下哦,有合适的洋房出手告诉我一声,我也要买一套。”
“哈哈哈,你买洋房做什么?当嫁妆啊!”
“房产这个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啦!”
“现在名下房产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我记下了,帮你留意着。”
“谢谢大叔啦!”
“你如果不喜欢在饭店住,我可以找人把这里收拾出来,你可以搬到这里住。”
“不用了大叔,如果二哥出任务还没有回来,我明天就会离开沪市,去苏市走一趟,然后就回京南市了。”
“明天?”
“嗯,放心吧大叔,我会给你写信的!不过大叔,你是来沪市出差的,我给你寄信要寄到哪里啊?”
“我工作地就在京南市,你说寄哪?哈哈哈……”
“不要太巧啦!这么说,我又省了好多邮票钱,还能时不时的蹭个免费教学。”
“嗯……是这么个道理。你在这里转转看看,我帮你把照片送过去。”
“嗯,麻烦你了大叔,你真是个超级大好人。”
“嗯,我这个大好人现在就为小朋友赴汤蹈火去。”
张瑞从包里取出用手绢包好的照片递给了郑忠毅,他拿着照片走到车前,等在一旁的小孙打开车门等他坐上去,就开车离开了这里。
张瑞饶有兴趣地在这座西班牙建筑风格的别墅里参观。房间里的家具寥寥无几,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位于厨房的一扇小门打开后,竟然可以进入后花园,这座带着前后花园的洋房不要太漂亮啦!
郑忠毅让小孙把车停放在南思路和果园路的交汇处,自己步行前往南思路上的公厕。
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围站在厕所附近,一些胆小的路人看到这边的场面,都是迅速走开。
他缓步走过去,厕所旁是一间7平米左右的棚户房,一群红袖章拿着皮带正往外拖着三个女人,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三个女人的头发都被剃光了,脸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身上在拉扯中变得衣不蔽体,遍布铁扣打出来的伤痕。
其中一个正是丁香,看来是动手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趴在地上,苦苦争辩的女人。
“我不是敌特……我……没有藏发报机,我没有做对不起人民的事……”
“你就是一个躲藏在人民当中的美女蛇,用美色骗取情报,说——都有谁给你提供过情报?”
“没有谁……我没有……”
“秦副主任,军代表来了。”
一辆解放卡车停在了街道旁,一个略微干瘦、身着军服的男人走了下来。这个人郑忠毅认识,一个算不上级别的小军官。
因为在运动中的一些突出表现,迅速被上面的人提拔了上来,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如今却能登堂入室,任意决定他人生死了。
“把她们押到卡车上,下放牛山岛,仔细搜查,不要让她们夹带什么信息出去。”
“是!”
“每一寸都检查清楚了,不要有所遗漏!这些特务最是狡猾、无耻……”
一群人顺着几个女人的身体仔细检查着,丁香满眼凄凉,眸光中已露死意。郑忠毅没有再看下去,扭头离开了这里。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就是命……
军代表刘权瞟了一眼周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在哪见过。
想到可能是那个人,又不由得摇摇头,那位大少可是个清风霁月的人物,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郑忠毅缓步走在路上,这条路上的茂密梧桐依旧美丽,人的心却变了。
如今的高压政策下,人人自危。傲骨铮铮者有之,明哲保身者有之,但检举揭发他人而求自保,甚至污蔑他人立功者也不鲜见……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义子,大伯他们没有提前做好部署,只怕自己也逃不过下放的命运。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有发生,这些搞艺术的、还有文人学者没有几个人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折磨,自杀对他们来说成了解脱,倒是白白浪费了小姑娘的心意。
一面之缘而已,相信小姑娘很快就会忘记了……
返回到花园洋房外,他思虑了片刻,走下了车。走进花园里,就看到小姑娘正举着相机躺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木下拍树冠。
他不由得扬了扬嘴角,她倒是越来越会取景了。他轻轻走过去,弯腰对着她的镜头。
“大叔,你们回来了?”她收了相机站了起来,背上还粘着草叶。
“嗯,你这是拍什么呢?”
“大叔你躺下,朝树冠里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很美的。”
郑忠毅依言,躺在她刚才躺过的草地上,一只手放在了额头上。
夏日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原本印满了地上的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现在落在他的身上和脸上,心里的郁气倒是少了很多。
张瑞举着相机居高临下的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大叔,你要是换上一身西服打上领带,估计那些电影明星都得稍息了,绝对是万千女性的最爱。”
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瑞是一套一套地拍着。郑忠毅坐起了身,张瑞连忙像个小太监似的过去扶他,整的他哭笑不得。
“小丫头,说这么多好听话,是寻思什么呢!”
“照片?”
“送出去了,放心吧!她……很高兴,让我跟你道谢。”
“嗯,希望她能挺过来,度过这段灰暗的日子。”
“年纪不大,哪来那么多感触良多?”
“我去一下洗手间,出来陪你去武警部队一趟,你明天不是还要去苏市,不得收拾一下行李?”
“大叔你真是太好了,你要是我亲叔叔多好!”
郑忠毅嘴角不由得一抽,他真的很老吗?走进洗手间,他关好房门,取出口袋里手绢包裹的照片撕得粉碎,扔进了马桶里——冲水。
小姑娘的手绢得留着,他折好手绢放在口袋里,整理了一下衣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