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康站在书桌前,身体因为紧张微微抖动。父亲极少与他和弟弟说话,虽然总是一派和煦,他们兄弟却最是畏惧他。
“来京南做什么?”郑忠毅握着笔,轻轻晕染着,朵朵蔷薇绽放。
“来……来看望父亲。”
“去公安局看望我?”
“爸,清荷阿姨对我们很好,你不能对不起她!”
“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女朋友?”
“清荷……阿姨……”
郑忠毅抬眸扫了他一眼,执笔继续勾画枝叶。
“一字不落地说,她都告诉你什么了?”
郑泽康不敢隐瞒,一字一句地说着:“清荷阿姨告诉我,你们交往多年,就要结婚了,因为……因为一个小狐狸精,你不要她了。”
忽得,他鼓足勇气看着郑忠毅,压抑着恐惧朗声说道。
“她怕你娶了别人,后母会待我们不好,她对你情真意切,爸,我和泽瑞都希望她能做我们的母亲!”
“你们跟着祖父看来是什么也没学到,我郑家的血脉,竟然这样蠢笨!任由一个女人左右!”
“爸……清荷阿姨……”
“你待在书房里,这几日哪里都不许去,把这本书抄了!”
郑忠毅随手扔了一本书给他,起身离开了书房。
这几天,张瑞不停地忙碌着,局里的工作都抢着干,为了方便工作她住进了宿舍。
劳改农场偷跑了一个京南市的政治犯,西北农场打来电话,言明该政治犯的重要性!如若在京南市出现,必须抓捕归案,押送回农场。
齐明为此专门开会,要求所有公安干警展开地毯式搜索,并且轮流监控政治犯卢敬开的前妻苏沐秋,还有他们的女儿卢君雅。
张瑞倒是不放在心上,什么政治犯,不过是翻译了不少文学着作的大学教授,她只需要尽到职责就行了,这些问题不是她一个小公安可以管的。
这几日,她和小路轮流在苏沐秋家附近巡逻、监控,一队的队员负责跟踪。
苏沐秋是一位中学老师,复学后回到了学校教书。卢君雅因为主动登报与父亲脱离关系,并且举报有功,影响倒是不大,还进了手表厂当工人,一直住在宿舍,很少回家。
午饭时间,张瑞在筒子楼附近蹲守,小路这家伙还没过来替她,一准儿跑去纺织厂送温暖了,筒子楼里不时传出饭菜香味,她肚子都有些饿了。
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过道,隐约可以看到门外一个晃动的身影,确定苏沐秋在家里,她就在附近转悠了一圈。
走到家属区外废弃的院子,她隐约看到破旧铁门里闪过的衣角。
张瑞掏出腰间的手枪,慢慢挪到了铁门的一侧,四处观察了一下,铁门挨着的墙已经开裂,透过墙缝可以看到一个身影闪动。
看着摇摇欲坠的墙壁,她朝墙上狠命地跺了一脚,墙壁“呼啦”一声倒塌了,“啊”一声,砖头砸在了一个乞丐一般的男人身上。
“起来!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男人缓慢地爬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伤,他畏惧地看着张瑞手里的枪,眼神清明,并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你是卢敬开?”
男人听到名字不由得身形抖动,他突然举起手上的木棍狠命敲向张瑞,张瑞抬手挡了一下,棍子应声断成了两节。
男人拼命踩着碎砖朝外跑,却因为长时间体力不支,被砖块绊倒。张瑞忍着剧痛,上前指着他的头。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卢敬开?”
“是……”男人嗓子嘶哑浑浊。
“为什么逃跑?”张瑞示意他起来说话,卢敬开挣扎着起身,倒像是认命一般坐在一旁的石墩上说话。
“我身体不好,十年牢狱恐难撑下去,怕再也见不到沐秋了,一时思妻心切,就逃了出来,我只想见她一面……”
“值得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眼中溢出泪水,缓缓地说道:“只怕不到十年,我便是一座孤坟了!留下诸多遗憾……苦了沐秋。”
“你就那么确定,你的妻子心里一如既往的有你?”
“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永续,她一直给我邮寄书信,鼓励我支撑下去,可我怕是……”
张瑞有些动容,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这样的爱情,她实在硬不下心肠。
“你这样见不了她,反而会害了她!”
“能远远看她一眼就满足了……”
“职责所在,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把你带回去——不过,到楼下的时候,如果你妻子愿意,你们可以见见……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谢谢……伤了你,对不住了!”
卢敬开深深鞠了一个躬,伸出了双手,张瑞拷着他朝筒子楼走去。走到楼下,大约是夫妻缘深,正在挂衣服的苏沐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楼下。
“敬开……”
她大喊一声从楼上跑下来,抱住了狼狈不已的卢敬开,楼道里探出不少头,却都默契的没有出来。
“沐秋……”
此刻,站在一旁的张瑞觉得自己好像法海,拆散有情人的无情之人。她扭过身站着,让他们互诉衷肠。
“张瑞,什么情况?”小路跑了过来。
“卢敬开主动投案!带他回去吧!”
“你手臂怎么了?”
“摔了一跤,没事儿!你去联系农场的人过来带人吧!”
“你的手臂……”
“没事儿,快去吧!”
小路离开后,卢敬开眼光闪动,深深朝张瑞鞠了一躬,苏沐秋一脸感激之情。
“敬开,我等你,你一定要保重。”
“沐秋,我若回不来,你莫要苦等。”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为了你的妻子,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地活着,比死去一了百了更有价值,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是啊,敬开,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你一定要活着!”
“同志,我能不能给他带些……”
“你觉得他能守得住?不过是招祸,我劝你回到楼上……”
“沐秋,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听这位同志的,你快回去……”
张瑞把卢敬开交给农场狱警后,就被小路送去了人民医院。
“张同志,怎么搞得,皮下组织损伤、肌肉挫伤、血肿,这是被歹徒攻击了?”李志华一眼就认出了张瑞。
“李同志,没事儿,小伤。”
“张瑞,是那个卢敬开干的?你为什么……”
“不提了,没什么意义,反正是受伤了。”
李志华给她包扎好后,开了个病假条,建议休息一个月。张瑞带着病假条离开后,李志华赶紧出去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