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目光落到元初的手上，手腕粗细的铁链子顿时映入眼帘。
    好好好。
    林默心里立刻全都明白了。
    他站在御书房门口，面上喜怒难辨，片刻才开口对元初温和道。
    “你的好意，我领了。你先去吧，我不让你难办。”
    元初一听，心内大喜过望，立刻千恩万谢抱着死沉死沉的铁链子，呼哧带喘往永夜宫而去。
    林默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草木掩映丛中，略微等了一会儿，才抬步往永夜宫踱去。
    此刻永夜宫宽阔的白玉地面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六根树枝。长短不一，粗细不一。个别几根树枝还带着倒刺，尚未磨去。
    苏景皓挑着眉梢压着上扬的嘴角，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气定神闲。
    林默走到永夜宫外殿，就看到元初躬着身子候在门口，一脸焦灼不安。远远看到林默的身影，元初立刻迎了过来。
    “主君……”元初的眼神往内殿门口略微抬了抬，示意林默往那儿看。
    林默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会儿永夜宫已经不是他的销魂窟了……
    站在往日和风煦微的殿门口，他无端觉得这会儿嗖嗖吹过的风有点儿阴寒。
    若要较真算起来，上一回自己挨揍还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
    林默站在流光微风里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对元初一本正经道。
    “本王方才从御书房出来，心口有些不适，许是这些日子看折子看累了。与王焕那牛鼻子掰扯半天，又耗了太多的心神。”
    元初立刻会意，压低了声音回话：“奴才去替主君传御医！”
    “哎！不急。”林默立刻伸手阻止，“这会儿立刻就传了御医过来岂不是不妥。若是御医看不出什么异样，你我都得完蛋。今天这口气，皇上是肯定要出了。躲是躲不过去了。你稍等等，听着点儿里面的动静，差不多时候了你就可以去传御医了。”
    元初一言不发垂下了眸子，身子前倾，向林默让了路。
    林默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抬步往里走。
    刚一进门，就看到手腕粗的沉黑的铁链散发着铸铁特有的气息，静静地堆在内殿门口。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点熟悉。
    林默抿了抿嘴，也不说话，极有眼力见儿的撩袍“哐几”一下。
    直挺挺跪在了那一堆铁链上。
    膝盖骨撞击铁链的声音惊得苏景皓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主动认罚。
    “嘶——”
    下跪的姿态有点儿太足，林默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拖长了尾音，瑟瑟抬头，湛清的眸子缓缓向上，一寸一寸挪到苏景皓的脸上，声音温软清浅。
    “皇上——林默知错了。”
    苏景皓：……
    原本憋了一肚子坏水的他在听到林默的膝盖哐几一下撞在铁链上的一瞬间，心头已经咯噔一下了。
    万万没想到他这次会如此识相，倒弄得自己心里有那么点儿软。
    苏景皓轻咳一声，敛了眉毛居高临下凉凉看着他。
    “朕倒想听听，主君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立刻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儿麻利儿的倒了出来。
    “臣作为主君，没有主君之象，不能体察君情。为人桀骜不驯，言辞不知分寸。下手没轻没重，动辄伤害龙体……”
    “行了行了！打住！”眼看他越说越离谱，苏景皓赶紧喝止，皱着眉头端出架势来。
    “既然知道错了，便起来吧。”
    ？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林默满脸欣喜站了起来，笑意还没到眼角，就凉了下去。
    视线往前一掠，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到一堆宫人在御花园折树枝，也想到了自己这一关没这么容易过，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规模的一堆！
    苏景皓眸光一掠，满意的看着林默一脸惊恐的德行，扬了声音凉凉道。
    “宫里所有的树木种类，都在这里了，今日这顿大餐是朕专门为你准备的，既然知道错了，别的话也不多说了，自己先挑一个吧。”
    林默眼神从那一堆长短不一，粗细各异，齐齐整整排列的树枝之间掠过，心头发抖，秒怂。
    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皇上恕罪。”
    “恕，当然要恕了。只不过主君金口玉言，在宣政殿门口亲自说的，要替元初领罚，言犹在耳呢，怎么，忘记了？”
    苏景皓语气沉沉，威压凛凛：“不尊圣意，不体君心，罚三十，再加上你替元初领的三十，共六十，主君可认罚？”
    六十！！！
    林默心头狠狠一抖，头皮瞬间发麻，心知今天躲不过去了，只能垂下脖颈老老实实。
    “认罚。”
    苏景皓掩住嘴角的笑意，负手从排列整齐的树枝之间走过去，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林默的心间。
    “从哪一根树枝开始呢？你自己选吧。”
    林默膝行了两步，不假思索伸手捻了一根细短的桃树枝递给了苏景皓。
    会挑。苏景皓凉凉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梢：“行，挽起袖子，露出胳膊。”
    林默：！！！
    好好好，你会玩。
    林默万般无奈的挽起广袖，露出白皙光滑的胳膊，提着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睁眼看着。”苏景皓向前一步，浑身的威压沉沉覆在他的面前，惊得林默一凛，只能咬着牙睁开眼睛。
    “啪”的一声，桃树枝破开空气，迅速在他的胳膊落下了一道红痕。
    林默做足了准备，这树枝不粗，虽是粗糙了点，落下来的疼倒也能忍，咬着牙他一声不吭忍了下来，刚准备心里夸夸自己，“啪”的一声又落了一记。
    “哎呦——”这一下他可没做好准备，怎么也没想到苏景皓会在同一处接连抽了两记下来，疼的他顿时弯下了腰，胳膊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眼见着白皙的胳膊上迅速滚起食指粗细的一道楞子，通红滚烫，红痧迅速浮了上来。
    “这就吃不住了？”苏景皓挑眉看了看他，“行，那就换一个吧，还是你选。”
    林默咬着牙垂眸不看他，闷着脑袋捻了根柔软的柳芽儿递给他。
    心里想着这种柔软的纸条总归不像桃树枝那么疼了吧。
    结果苏景皓绕到他的身后，金龙纹靴轻轻点了点他的脚。
    “鞋袜去了，裸足。”
    林默瑟瑟发抖，心知在这个时候拖延卖乖反而适得其反，总得让他把这口气给出了。
    只能咬着牙脱了鞋袜。
    一双莹白的脚晾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打着抖。
    还没反应过来，柔软的柳枝就带着尖锐的风声“嗖”的一声，抽在他的足心。
    “唔——”林默闷哼一声，迅速把脚缩了回去。
    足心的疼不比胳膊，是又疼又痒，直接钻到心尖，第二下抽上来，他眼睛都熬红了。
    元初！！！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哎！
    林默在心头呐喊，转头从窗棂往外看。
    元初正好在外看着，二人视线在空中略一交汇，元初立刻矮了脑袋躬身溜走了。
    这短暂的视线交汇，正好落在苏景皓的眼里。
    他冷笑一声，缓了声音。
    “总让主君自己挑树枝也挺磨人的，这一次，换朕来挑吧。”
    话音一落，林默就瞪大了眼睛。
    苏景皓捡了一枝带着刺的荆树条！眸光凛冽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