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七自小家境困顿,幼年时赶上周边一带闹饥荒,父亲不幸去世。
从此他常随母亲四处讨饭,稍微大些后便外出给大户人家做佣工,因为不识字,做过不少蠢事,也吃了不少亏。
一路聊下来,大伙都对这个淳朴的孩子抱了些好感,魏永明更是莫名感觉与他挺投缘。
待来到东昌府城外,武七下马与大家告别,魏永明自掏腰包给了他几十文钱路费,叮嘱他路上一切小心。
武七眼圈微微一红,收起铜钱对众人逐个鞠躬作揖,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他们进了东昌府。
正午已过,五个人进城后分头行动:刘掌柜去广盛泰分号盘点收拾,曹老三去全友镖局分号请镖头派人,魏永明和老王则陪着葛清竹在城里逛街。
东昌府比济南府小,不消半个时辰便走马观花的逛完了。三人回到分号,老刘依次给分号掌柜做了介绍,然后皱眉道:“刚刚听说,长毛昨日拿下了郓城,现正攻打阳谷县。”
“我们在街上也听到有人议论,似乎绥远将军善禄马上要率兵来此驻守。”魏永明点点头:“不过大伙都说长毛急于北上,顺路拿下几个小县城是不费事的,却不见得敢来打这墙高壕深的东昌府。”
“就是,长毛多为乌合之众,刘伯不必担忧。”葛清竹眉飞色舞的跟着补充:“况且人家还说,胜保大人已经奉旨领万余精兵南下,贼人们此时只怕正在商议如何躲避,又怎敢多生枝节?”
“小姐说的在理,只怕万里有一啊。”刘掌柜咂了咂嘴:“长毛进军如此迅猛,保险起见,咱们明日须得早早出发去往临清,别在路上耽搁。”
几人正说着,曹老三回来了。刘掌柜赶忙上前询问:“老三,请到了哪位镖头?”
“没请到。”曹老三轻轻吸了口凉气:“近日长毛进逼,谨慎的买卖人家纷纷外出躲避,东昌分号和另几家镖局子都空了,尚有不少客人在城中排号等候,估计要五六日后才能轮到咱们。”
“五六日?!不行不行。”刘掌柜大感焦虑:“形势难料,咱们最好明天一早便走。老三呐,临清距此不远,一路上又都是官道,干脆还是你一个人跟着我们吧,待到了那边再去镖局请人。”
曹老三考虑了片刻,沉吟道:“搁在平日是万万不行的,可眼下若等不及,也只好如此了——要带多少银货上路?”
“倒是不多。加上账簿、票证和密押本等等,刚好装满一只箱子。”
“好吧,我尽力而为就是。”曹老三答应下来,又补充道:“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临行前全友镖局与葛老板所立约定不涉财物,假使路上遇到什么状况,曹某须先保诸位周全。倘若因此造成银货损失,全友镖局概不负责。”
“理应如此。”刘掌柜痛痛快快的点头同意:“如能平安抵达,我与东家回到济南定当去全友镖局登门拜访,将此程镖银如数补齐,还要向总镖头阐明经过、亲自致谢。”
“那是后话,再说不迟。”曹老三淡淡一笑:“既然明日一早出发,咱们快些去客店歇了吧。”
东昌府比昨晚投宿的茌平县要繁华许多,五人到城中最好的旅店登记入住,给刘掌柜和葛小姐各开了一间上房,其余三人同住一间大屋。
吃过晚饭去澡池子热热乎乎泡了一会儿,几日间积攒的乏累得以消解,倦意却迅速席卷而来。
大屋里的三个人躺在床上闲聊,说起目前的情况时均是忧心忡忡:毕竟消息传递存在迟滞,不知太平军现在到了哪里,接下来又会去向何方。
曹老三和老王都认为太平军一定会避开东昌府,也未必敢去攻打重兵把守的临清州,不过却对他们的进军路线抱有不同看法。
老王猜测太平军要尽量远离官军主力,因此应该从西面绕过临清,打下清河县后再继续北上;
曹老三则推断太平军急于救援同伴,必然会取道临清以东,拿下武城县后直入河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道理,魏永明在一旁听的暗暗揪心:
芹菜前几日随庞老板去了清河县,就在临清以北五十多里的地方,而耐高温现在很可能还在武城县逗留。不论太平军选择哪条线路,都极有可能殃及到二者其一,实在是太凶险了。
不过耐高温毕竟是信上帝的,太平军应该不会伤害他。眼下只能盼望庞老板他们早早得到消息,尽快返回济南才好。
魏永明心中焦躁了片刻,不知不觉间合上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被曹老三叫醒,大伙麻利的梳洗收拾完毕,天刚蒙蒙亮便出了旅店,先奔分号去取箱子。
东昌分号的掌柜原本计划携家人与他们同行,但听说只有一名镖师随行护卫,思考一夜后又变了卦,扭扭捏捏的表示想要独自带着家小先回济南。
这个要求合乎人之常情,五人随即与他告别,出北门向临清州而去。
沿途还有些车辆马匹稀稀拉拉的跟他们前后脚出城,不过大多从岔路口拐弯奔其他方向去了,鲜有与他们同路的。
城外景色不错,道边的树木发了新芽,一片春意盎然。
刘掌柜在车中闭目养神,葛清竹兴致勃勃的伸出脑袋张望枝头的鸟儿,魏永明坐在老王身旁,尽情享受夹杂着马粪味道的草木芳香。
刚走出几里地,前面的曹老三忽然又勒住了马,回头冲老王一抬手:“停。”
“吁!”老王轻轻一拽缰绳:“又咋了?”
“你们看,”曹老三举起马鞭向前一指:“那是谁?”
“谁?”四个人顺他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瞧见前方路边有座破庙,庙门前一个瘦巴巴的孩子蹲在地上大口嚼着煎饼,正是昨日偶遇的武七。
“嗯?”魏永明心中一动:“他怎么在这儿?”
“是啊,怎么没回家?”葛清竹眨了眨眼睛。
“有点蹊跷。”曹老三在马背上转动身子看向四周,脸上带着几分警惕之色,其余四个人也跟着扭头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