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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席间论道

    “人各有资质,只需找到适合自己的法子修行。”张积中缓缓点了一下头:“你是登初的岳丈,我自会另眼相看,今后但有困惑只管来问。”
    “是,学生感激不尽!”葛老板略一停顿,犹豫道:“学生眼下便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先生解惑?”
    “你说吧。”
    “学生知道老师精研儒释道三教,然而太谷派向来奉儒学为正统,为何外面有的师兄仍是佛家或道家装扮?”
    “我便猜到你也会有此一问。”张积中合上眼睛笑笑:“你们讲给他听吧。”
    “是。”司冠平对葛老板说:“老师教导过,儒、释、道三教便好比是一条街上的三家铺子,尽管各有各的招牌门面,其实卖的是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儒家的铺子比另外两家大些罢了,不必划清分明。”
    “噢?”葛老板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愣愣眨巴几下眼睛:“今日方才听闻这个道理,难道三教的异同仅仅在于招牌门面?”
    宫二哥接口道:“葛翁试想,一个儒人若留起发髻,穿着鹤氅,旁人瞧见便以为是道士;若再剃了光头,披件袈裟,旁人又要唤他和尚,其实他本人内里的东西可曾有变化?”
    “这样一讲便清楚了许多。”葛老板说:“可是在下愚钝的紧,三教各有起源流传,各奉自家经典,内里怎会相同呢?不知究竟同在何处?”
    “葛翁看的浅了。”司冠平答道:“所谓起源流传、自家经典,仍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三教相同的内里核心乃是诱人向善、引人好公。”
    “向善好公?”
    “不错,人人向善好公,便天下太平;人人作恶营私,则天下大乱。于这一根本上,三教是相同的。”
    “原来如此!”葛老板恍然大悟,又问:“既然本是相同,那么儒家的铺子为何比另外两家更大呢?”
    宫二哥说:“儒家最为好公。孔子说‘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足见其对异端之宽容,不在乎质疑与诋毁,是其大处。而别的教派担心不被崇奉,于是搬出许多天堂地狱之类的话来唬人,多少存了些私心在里面。”
    司冠平补充道:“其实讲天堂地狱的本意也是为了诱人向善,不失为公。至于有些旁门左道说什么信他者一切罪孽全消,不信他者死后必下地狱,那才是彻头彻尾的私。”
    “受教了!”葛老板肃然起敬:“以往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今日听二位转述老师教导,真如醍醐灌顶一般。”
    魏永明听的兴起,忍不住凑趣问道:“西洋教派同样有类似天堂地狱的说法,是否也是源于私心?”
    “这...”司冠平与宫二对视一眼,一齐望向张积中:“学生不知,请老师赐教。”
    “登初问的好。”张积中轻轻点了点头:“但凡经久不衰的大教,初心定然是向善好公的,否则难以传布开来。然而后世有的信徒为了教派之争不惜兴兵开战、杀人如麻,试问,与其先祖创教的初心合不合呢?”
    “定然是不合的。”
    “对了。一旦偏离向善为公的初心,其格局便愈发小了。甚至有宵小之辈打着信教名义大肆聚敛钱财、对教众生杀予夺、鼓吹为教献身,那更是走火入魔的骗人把戏,纯粹为一己之私所利用罢了。”
    “先生果然见识卓着。”魏永明由衷感叹道:“这番高论直白通透,别说是在当今大清,便是放眼世界,再过百年只怕也没多少人能参悟明白。”
    “登初莫要讨小老儿欢心。”张积中哈哈大笑,抬起手招呼道:“今日席间不谈这些大道理了。来来,多吃些菜。”
    众人当夜喝了个尽兴,次日挑选吉时在宅中厅堂举办收徒仪式,葛老板正式拜入张积中门下,成为了太谷北派的一名弟子。
    魏永明了却一桩心事,在黄崖庄又住了几天,待岳父适应生活环境后便打算返回。张积中和宫二夫妇盛情挽留,说是此间夏日风景犹胜春季,无论如何都要多尽些地主之谊。
    魏永明也对这一带颇为流连,想到进山一趟殊为不易,于是派了几个团勇回济南报平安,自己留下多住些日子。
    张积中的弟子们绝大部分家境富裕,来拜师时都带了大笔钱财,平日衣食用度尽可由庄里农户提供,也会定期去山外的镇子里采买,生活十分安逸。
    魏永明有时跟大家一起听张积中讲学论道,不想听课便带团勇上山摘野果赏风景,偶尔还跟着他们师徒一起去山外其他地方游览名胜,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在黄崖庄一住几个月,转眼到了中秋时分,魏永明才再次向众人告辞,由向导引着离开大峰山返回济南。
    到家后先把当地情况对妻子讲了一遍,葛清竹虽一直对父亲的执意离开颇为不解,但听说他在黄崖过的舒心,也就渐渐不再担忧。
    罗亚安听说他回来了,几天后兴冲冲的带着新鲜羊肉和一坛佳酿跑来跟他见面。
    二人在偏院架起烤炉点燃木炭,魏永明提起去黄崖的经过,罗亚安漫不经心的笑笑:“那张积中有个表弟叫吴载勋,你知道么?”
    “知道,不是泰安县的县太爷么?”
    “对。他在任上做出了些成绩,前日刚刚调为历城县知县。”
    “噢?从泰安首县调到济南首县,算是升了吧?”魏永明将串好的羊肉放到炉子上炙烤,一边撒盐一边说:“我见过他,也听张积中父子提过几次,好像是个挺有能力的官员。”
    “能力是有的,为官也认真。但我看他对仕途并不上心,反倒很沉醉于张积中的道理学说,逢人便要替他鼓吹一番。”
    “可以理解。他俩是表兄弟,又是儿女亲家。何况张积中此人的确有真才实学,佩服他的人很多。”
    “我对他的事也有所耳闻。”罗亚安给炉子扇了几下风,纳闷道:“不过那些搞学问追捧一下也就罢了,你岳父是银号老板,生意做的顺风顺水,怎么也舍家撇业跑去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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