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血洗扶风

    忽见陆九卿持刀而来,带着两三人立于马上,在爆裂的烟花下朝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宽大的掌心覆上了她的脊背,冷声命道,“鸡犬不留。”
    平地里忽然骤起刀客,个个儿身着白衣头裹白毡隐在雪里,若不是有人下令,无人知道墙外有人。
    光是眼前齐刷刷的便有近百人,只怕这高墙四遭还不知埋伏了多少。
    既不留活口,想必已将扶风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声令下,无数铁爪甩出,白衣刀客飞一般地登上了墙头。
    雪色茫茫,他们隐得极好。
    爆竹声声,亦藏起了铁索摩擦的异响。
    忽听高墙之内杀声四起,惊起了停驻此处的逐魂鸟。(逐魂鸟,即猫头鹰。古人深信鬼神的存在,将猫头鹰的叫声解读为邪恶和厄运的预兆。据传,当家中有人即将逝世时,猫头鹰会突然出现在附近,成为被称为&逐魂鸟&的使者。)
    除夕夜的扶风,注定要血流成河。
    她浑身僵硬正兀自出神,忽地帷帘一落,继而一个翻身被压在身下,那人撩起了她的衬裙,旋即破门而入。
    小七痛吟一声,这吟声与高墙之内的嘈杂一同被砰咚爆裂的鞭炮湮灭。
    那高墙之内的惨呼、哀嚎、嘶吼与呜咽,就好似金鼓齐喧。
    那短兵接战,刀剑铮铮,就好似鸣锣喝道。
    那具高大颀长的身子就与这一片高低起伏的声响一同兵临城下,犁庭扫穴。(犁庭扫穴即犁平敌人大本营,扫荡敌人的巢穴)
    她能想象得到扶风之内必是你死我活一片血光。
    扶风的人惊慌慌拿刀动杖,兰台的人呛啷啷西斫东砍,穷追猛打。
    主家奔命,宾客四逃,婴孩在襁褓中竭力哭喊。
    蓟城那滔滔不息的鞭炮烟花掩住了是夜的杀戮,那扑簌簌绵绵不绝的大雪完美覆住了满地的血流。
    待天光一亮,新桃换了旧符,血洗扶
    风的真相将永不为外人知晓。
    世人只知扶风借丹药谋反,被庄王除夕剿杀,而大公子干干净净,一滴血都不会沾染。
    那人在她身上攻城掠地,直捣黄龙(即直接捣毁腹地),她丢盔卸甲,欲说还休。
    扶风的高门被人撞出惊天的声响,门里的人急欲破门奔逃,车外的人弩张剑拔,蓄势待发。
    里头的人将将撞开大门,车外的羽箭咻咻咻穿风破雪,登时便将里头的人乱箭射死。
    有人疾疾奔来,在窗边低声禀道,“公子!主家逃了!”
    那人霍地一停,抽身出来,袍子一理,一脚踹开了车门,斥道,“无用!”
    小七慌忙掩住身子,避在车中暗处,手腕却仍与那人缠在一起。
    车外的人禀,“公子恕罪,扶风修有密道,微臣不知!”
    那人心念急转,须臾命道,“密道放火!”
    门外的人领了命匆匆奔去,车门一掩,那人腕间作力,将她拽到身前,问起,“扶风竟有密道,你可知道?”
    小七心中有气,身上轻颤,因而凝眉回他,“燕公子都不知道的事,我一个魏俘怎会知道?”
    那人将她的衣袍裹紧了,“你不必生气。”
    他越是这样说话,小七心里越堵得发慌。怎么好好地把她扛出来,冰天雪窖的强要了一通,一句轻飘飘的“不必生气”就算完了?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帛带的结打在何处,她使劲拽着手腕,想与那破人分开,拽得火辣辣的生疼,疼她也咬牙忍着。
    她低低地泣着,她想,她是再也不会原谅这破公子了。
    说要陪她一起吃长寿面,却将她锁在了青瓦楼。说要为她放一夜的烟花,却将她带来了这修罗场外。
    那人却握牢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又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在耳边低语,“好小七,待回了兰台,任你处置。”
    若不是还在扶风之外
    ,若不是扶风的事还没有一个了结,她当真要狠狠地咬他一口,还要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不认识你!”
    她要收拾个小包袱连夜逃到楚国去找谢玉,要不就一路潜行逃去魏国找大表哥,总之不再认识这个叫公子许瞻的人。
    她才不陪他进什么修罗场,去他的,叫他自己去。
    忽地车外又有人来禀,“公子,除了密道里的,已经没有活人了。密道放了大火,浓烟滚滚,只怕呛也要呛死。”
    小七心有戚戚,扶风门客上千,这一夜虽未必都来,但能在除夕进扶风宴饮的,想必都是良原君近前最得力的人。
    依她入夜后在青瓦楼上所见,高墙之内的少说也有数百。
    那人暗暗舒了一口气,又问,“密道里逃了几个?”
    “只有王叔一人。”
    那人又问,“那两个小东西呢?”
    车外的人道,“尸首太多,我们的人还正在找。但平阳公主与赵姬死在了乱刀之下,微臣探过,已经没气儿了。”
    小七心中惶惶,酉时还在宫里挑拨生事的平阳公主,那只满月宴谋过一面的赵姬,竟全都死了。
    是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呐!(出自《世说新语·言语》,即整体遭殃,个体也不能保全)
    她想到五月底的扶风围杀,若那一回公子果真死了,与公子有关的一切人也都将如今夜的扶风一般,满门上下,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而公子竟从不曾追究她。
    他对她宽容至此。
    这样想着,好似对他今日的夺取也不再那么生气了。
    她想,不要收拾什么小包袱了,还是得陪公子走下去呀!
    除夕的雪兀自下着,砰裂的烟花接连不断,听见外头一片躁动,有婴孩无力地嘶哑哭叫。
    在这杂乱的声响中,小七听见了裴孝廉那粗声粗气的嗓音,“末将无能,只捉来一黄毛乳儿,呈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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