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虎豹嬉春

    真疼啊。
    不知挨了多少鞭,也不知被泼了多少凉水。
    疼到发指,也不知到底是刺痛,灼痛,还是肿痛,只知道是砭骨之痛,痛入了骨髓。
    入了髓又沿着肌骨经脉入了五脏六腑,又从五脏六腑蔓延去了四肢百骸,入了骨又发了麻,好似身上每一寸的皮肉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掖庭的狱卒专为刑罚而生,他们在这叫做“掖庭”的地方,生杀予夺,恣意妄行。
    鞭子一挥,就好似判官落笔,在空中叫嚣鸣动,发出一声声骇人的声响。
    小七神思空空,面色煞白,痛得无处躲藏,只挣得腕间刑架上的镣铐咣咣啷啷,悚然作响。
    咬牙死撑着,咬得喉间都盈满了血腥气,又浓又呛,再从贝齿之间沿着干裂的唇角缓缓溢了出来。
    疼得受不住了就昏死过去,昏死过去又被一桶桶的凉水泼得醒来。
    醒来,复又昏去。
    昏去,复又醒来。
    人就在昏去和醒来中来回颠倒,就似在鬼门关里外徘徊。
    直到人在刑架上垂着,虽醒着却已经半死不活的了。
    那姓贾的宫人却仍旧不满意,慢腾腾地起了身,拿腔拿调道,“掖庭的招数可不怎么样啊,不如让咱家给蔺大人露一手,看看宫里头是怎么惩治那些犯了错儿的女犯的。蔺大人说,怎么样啊?”
    掖庭令的把柄此刻就握在这宫人手上,哪还能有不答应的,因而接着宫人的话茬,虚心请教着,“不知道宫里头是怎么个罚法?”
    那姓贾的宫人笑道,“蔺大人可听过什么是‘虎豹嬉春’?”
    掖庭令道,“下官鼠目,还请贾大人赐教。”
    姓贾的宫人洋洋自得,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起来,“什么叫‘嬉春’?这可是专用来惩戒女犯,才有了这样的名头。这‘虎豹嬉春’好啊,把女犯剥光了塞进麻袋里头,再扔进去几只猫和鼠儿。猫吃鼠儿,鼠儿怕猫,必在这麻袋里头好生地嬉闹一番。你想啊,猫鼠的爪牙多尖利啊,得把人抓挠成什么模样?蔺大人没见过,不信等人没了动静,咱们扒开麻袋看看,那可真是好一片春光啊!”
    单是听着,就叫人毛骨发寒
    ,陡地起出一层鸡皮疙瘩了。
    (虎豹嬉春源于殷商,纣王生性凶残,十分暴虐,认为女人不同于男人,不应该用一般的肉体惩罚,因而想到了这种集吃人与野兽撕扯于一体的“创意”,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杀戮之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特地起了“虎豹戏春”这种高雅而又充满艺术气息的名称,以掩饰其中的残酷血腥。)顶点小说
    先前就听槿娘说,万福宫便有一口井,那井里呀黑洞洞的,阴森森的,井底全都是死人。
    可你想,那些宫人婢子一入了宫门,这一辈子就得老死在里头了。没什么能耐的,早早地就死了,但凡有点儿能耐的,就要一步步地往上爬,爬出一身折磨人的好本事来。
    掖庭令道,“都说掖庭就是蓟城的阎罗殿,也都把本令看作是恶罗刹,这虎豹嬉春的手段,连本令听了都甘拜下风啊。”
    姓贾的宫人笑道,“宫里的手段多了去了,有机会与蔺大人喝酒,再与蔺大人慢慢道来。”
    说着便朝左右扬声吩咐起来,“猫不喜欢血腥气,来呀,备下盐桶,先给这女犯洗个干净,再给蔺大人好好地看一看这挠人的春光呀!”
    立时就有人小跑着去备什么盐桶了,脚步声乱,大抵还有人专门去寻猫和老鼠了。
    底下的狱卒拿不定主意,因而小声询问着掖庭令的意思,“大人......”
    官官相护由来已久,贪官酷吏亦是蛇鼠一窝,何苦还问什么意思,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不曾想掖庭令此刻竟站起了身来,道了一声,“贾大人,差不多了。”
    姓贾的宫人一怔,缓缓转过身来,疑道,“什么?”
    掖庭令笑,“贾大人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被打成了这般模样,竟一点儿也不心疼?”
    姓贾的宫人哼道,“蔺大人这便是开咱家的玩笑了,咱家一个阉人,还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咱家只知道听命办事,办好了,办得上头满意了,自有咱家的荣华富贵。咱家要女人干什么,女人算什么东西?”
    掖庭令仍旧笑着,只不过压低着声,“不瞒贾大人,本令收了周
    将军不少钱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要是人没了,掖庭上下可就要换血了。这人啊,眼见着也没几口气了,差不多就得了。”
    那姓贾的宫人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咱家来的时候,贵人可交代了,要往死里打,最好也要叫她好好地吃上一番苦头!这要是惹贵人不高兴了,咱家担待不起,掖庭就担待得起了吗?”
    掖庭令笑了一声,道,“人死不过头点地,贾大人比蔺某还狠啊!”
    正说着话,底下人已经抬来了一口木桶,听着一声重响,有人回禀着,“大人,盐桶来了。”
    那姓贾的宫人冷笑一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便朝人挥手命道,“来呀,还不把这女犯放下来。这一身的血,猫儿可不喜欢,愈是不喜欢,抓得也愈发地厉害呢。”
    小七早没了一分力气,全靠着双腕上的镣铐撑着身子,此时脚踝腕间的镣铐一开了锁,整个人扑通一声就从刑架上栽了下来。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因而栽下来也并不觉得格外地疼了。
    怎样倒下的,就怎样趴在那里,连蜷一下都不敢,蜷一下都是要浑身撕扯地疼。冰凉凉的石砖上全都是这夜泼下的冷水,越发激得那单单薄薄的身子止不住地惊颤着。
    继而又听见猫惊鼠噪,她用力掀起眸子循声去瞧,就那猫在宫人提着的麻袋里抓着叫着蛄蛹着。
    另有一人提着小些的布袋,里头的老鼠逃着窜着,发出一连串儿的吱吱惊叫。
    不敢再看下去,她闭紧眸子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小七啊,不怕,不怕啊,就快了,就快了。
    但若你能爬起身来,真该寻个机会一头撞死在这坚硬的铁栅上啊。
    你听了大表哥的话,跟着自己的心走。
    你也要像大表哥和谢玉嘱咐你的一样,“小七,不怕。”
    人命不过一条,但你不要怕,不要怕这盐桶,也不要怕那猫鼠。
    受完这份罪,就从这无边无涯的苦海里解脱了。
    小七想,这是好事啊!
    那一脸邪佞狠戾的贾内官这便朝着盐桶扬了扬下巴,尖细的嗓音里斥着十足十小人得志的模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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