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回禀无疾的守卫回来传了话，只说了一句让他们进来就没了话。

    另一人便带着他们往里走去。

    “进去，别磨蹭！”他对千萤抓来的“犯人”并不友好，推推搡搡地将尘归雪和濯缨赶进了一间牢房里。

    千萤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这里面关的，都是负心汉吗？”

    他瞥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没错。而且人但凡进了这里，就要服下妖王大人特制的毒药，日日承受钻心烂肺之痛。”

    千萤心里一颤，那岂不是沈初黯他们在里面，都要承受这样的苦楚？

    她在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给他端来，问道：“妖王为何如此恨这些人啊？就是因为他们是负心之人吗？”

    守卫接过茶杯，打量她两眼，神色正常了些：“我也不知道。几位妖王从前还没有这样的癖好，可自从那位妖神大人来了以后，我们就得了这样的命令。要是每个月不抓一个这样的人回来，就得担心自己的小命！”

    千萤忍不住唏嘘感叹：“如此痛恨负心之人，想必是被伤透了心吧。”

    “像我们这些人，妄自揣测也是无用。像你这样弱的妖，我还得带你去见无终大人，看她愿不愿意收你。”

    千萤眼珠转了转，试探道：“哥哥，你能跟我讲讲无终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吗？外面还有很多道士设伏抓我，我如果不能留在万妖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猛地咳嗽两声，面上微微有些红晕，声音也低了些：“无终大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差，惹到她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也就只有无疾大人，这么多年一直跟她作对，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妖王之位，都是靠自己夺来的。谁能杀了其中一个，就能变成新的妖王。这无疾大人，是蝎子精里面最出众的，出手狠辣，制出的毒天下无双。你一会儿见了她，可得万般小心。”

    千萤真心实意地谢道：“多谢哥哥为我解惑！”

    她如果没有听过这一番话，两眼一摸黑地就去了，指不定惹出什么事端来，到时给他们添了麻烦可就不好了。

    这一行人里，她法力最弱，已经拖累了他们不少，她也得发挥出作用来才行！

    万妖窟内如其名，由很多个洞窟组成，无数条路弯弯绕绕，错综复杂，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千萤跟在守卫后面走得有些晕，她记不住来时的路！

    若是需要去牢房与他们汇合，又该如何是好？

    虽然这样想着，可她眼下却没什么办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守卫身后，努力记住剩下的路。

    到了无终的洞窟，里面黑漆漆的，她好像已经睡下了。

    千萤转头看向守卫，刚想开口问：“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谁知一口气还喘上来，她的肩膀忽然被人狠狠扣住！

    那人用了十足的力气，让千萤的骨头几乎被捏碎了一般。

    “何人擅闯？”她的声音冰冷而危险，像是在寒冬腊月跌进盛满冰的冰窖，又像脚底无端冒出些淬着剧毒的刀尖，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千萤抑制着发抖的身子，小声道：“无、无终大人，我是流落人间的一只小妖，此番是来投诚的。”

    无终冷冷一哼，不屑道：“投诚？我万妖窟何时接受过别人的投诚？无疾这个老东西，现在是愈发愚蠢了，什么人都敢放进来，就不怕引火烧身？”

    千萤可怜兮兮地回道：“无终大人妖力深厚，定能看出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我今日来，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寻求万妖窟的庇护。”

    无终缓缓把手从她肩膀上拿开，一双眼尾如钩，带着孤军深入的气势直指双鬓，钩住了美人无霜，困住了蛇蝎心肠。

    她那染血般的红唇弯起，低头把玩起了自己长长的指甲：“万妖窟，是杀人的地方，是报仇雪恨的地方，不是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提供庇护的。”

    千萤无奈，只得保证道：“只要您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无终黑亮的长袍一甩，转身就进了洞窟，“那就留在我身边，伺候着吧。你可想好了，如果过几天我觉得不满意，可不会心慈手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千萤对着她的背影喊道：“多谢大人！”

    ***

    牢房里。

    昏暗无比。

    所有被抓来的人都被关在一起，万妖窟那么大，也舍不得给他们多几间牢房。

    沈初黯刚进来时，就看到其他人复杂的眼神，同情、痛恨、无奈、后悔，恐惧。

    也许他们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此处。负心薄幸，在律法中不算什么大罪过，按常理来说，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

    可也许是上天降罪，他们终是糟了报应吧。到了这里以后，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人啊，还是不能做太多亏心事。

    可他们当中惟有一人，紧闭双眼，端坐期间，不卑不亢，不矜不躁，平静地好似无风时的湖面，令人也莫名安静了不少。

    沈初黯看着他微微发亮的头顶，和上面六个圆润的点，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他旁若无人地走上前，不无惊讶地唤了一声：“空玄和尚，好久不见。”

    空玄手中的佛珠停了一瞬，缓缓睁开眼睛。

    “京中陛下已经为你发了丧，贫僧以为，再也见不到沈公子了。如今在此处遇到，也是你我二人有缘。”

    “你法力高强，又深得佛法真传，缘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空玄露出一个微笑，又闭上眼睛：“缘既有起时，便也有尽时。缘有善缘，亦有孽缘。孽缘所起，必是有债未还，非轻易可终。今日种种，不过有所亏欠耳。”

    沈初黯：“……”

    他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千萤如果听到这番话，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然后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空玄又道：“能让你此刻展颜，也算是贫僧的一件功德。我话中深意，须得亲身经历，才能了悟。沈公子，总有一日，你会比我更明白。”

    沈初黯不以为然：“即便是同一句话，不同的人听了也有不同的感悟。我即便明白，也不会与你的感悟相同。”

    空玄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善哉，沈公子所言甚是，你比我要聪明得多。”

    “我这般愚蠢，终究是比不得的。”

    空玄笑了笑，不再言语。

    没过多久，尘归雪和濯缨就被推了进来。

    沈初黯睁开眼，看到千萤正和守卫靠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

    可有两个字，他辨出了她的口型，正是那声：“哥哥”。

    意识到这点以后，他竟没来由地心头火起，双眉不自觉地拧在一起，险些没控制住在他体内横行霸道的怨气。

    此刻他忽然想起，千萤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有时候甚至无比敷衍地喊他“喂”。

    可现在她与那守卫不过第一次见，就叫他哥哥。

    真是个白眼兔。

    他闭上眼，愤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