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二)

    沈初黯是真的疯了。

    他亲手杀了尘归雪和濯缨。

    他浑身浴血,眼神狠戾疯狂,周身都散发着残暴嗜血的气息。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视苍生为蝼蚁。

    任何拦在他面前的人,都会爆体而亡,化作一滩血水。

    “世道不公,人生蹉跎,你们该怨。我就是世间怨气的化身,你们的……救世主。”他唇角弯起,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冰冷、淡漠。

    尘归雪和濯缨用尽了一身的灵力,也没将他消灭,反而被他刺穿胸膛。

    千萤四下环顾,发现他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花鸟虫鱼、草木葱茏,人世间的生机都被毁于一旦。

    她感到深深的绝望、痛苦、无力,为什么他与人间不能共存?

    千萤捡起掉落在地上一把剑,冲了过去。

    你把我也杀了吧。

    我要杀你,你看到了吗?

    所以,杀了我。

    快。

    长剑刺穿沈初黯的胸膛,冰冷的血液溅到她的虎口上,冰寒刺骨。

    千萤难以置信地睁开眼,一直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簌簌下落。她无比凄厉地喊叫出声,在一片寂静的天地中显得格外刺耳。

    “啊——”

    为什么?

    为什么!

    沈初黯先是嘲讽一呵,仰头大笑起来:“你不就是来杀我的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他的虎牙探出下唇,牙尖处沾了血,显得血腥残暴,像是刚撕咬过什么。

    千萤拼了命地摇头,握着剑的手颤抖不已:“我不是!我不是来杀你的!”

    沈初黯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衣领,将她恶狠狠地提将起来。他那两颗又尖又利的虎牙咬在她脖子上,带着腥甜香味的血迹从皮肉下渗出来,顺着他的虎牙蔓延至口腔。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他的声音妖冶魅惑,让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千萤回答不上来。

    沈初黯眼神一暗,猛地将她推到地上,声嘶力竭地咆哮:“说啊!你是来做什么的?!”

    他又疯狂大笑起来,神态疯癫极了。他越笑越苦涩,也许是因为笑得久了,有泪珠从他眼角溢出来。

    “现在,你做到了。开心吗?”他跑过去,拿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递到她手里,嘴唇都在发颤:“杀了我!”

    千萤再一次尖叫起来。她的脸被气得通红,浑身都在发抖。

    沈初黯握紧她的手,将匕首送进自己的心脏。最后一刻,他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千萤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呆坐在原地。她感觉到胸腔在剧烈地翻涌,不一会儿,她吐出一大口鲜血。

    ***

    沈初黯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猛然间回过神,眼前模糊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

    千萤平静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正趴在她伸手,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脖子。他撤回手,盯着她脖子上那两个极深的红印,浑身发颤。

    她的胸膛不再起伏,心口处也是一片死寂。

    那一刻,天崩地裂。

    ***

    尘归雪一身白衣,跌坐在雪地上。密集的雪花羽毛般飘落,令人看不清周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紧闭着双眼,脸被大雪掩埋,如果不是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个人在。

    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猎人路过,一不小心就踩上了他的身体。

    猎人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他一开始还以为当他路的是块石头,可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个男人。“哎呦,公子!你怎么躺这儿呢?不怕冻死吗?”

    尘归雪没有回应他,嘴唇还是不停嗫嚅着。猎人见了,还以为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便俯下身,贴耳向前。

    猎人细细分辨许久,才听出他不断重复的话是什么。

    他眼神空洞,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只一遍遍低声说着:“千萤,别走。”

    猎人哑然:“原来这位公子,是受了情伤啊。”

    他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为了一个情字就要寻死觅活的,至于吗?老夫我一个人过了一辈子,自在得很呐。”

    猎人走上前,想把他拉起来。忽然,尘归雪周身忽然点起金黄色的光,悲悯而耀眼。

    猎人吓了一跳,口中嚷着:“妖怪!”,然后转身跑了。

    片刻之后,那一团雪白的身子炸开,化作漫天飞舞的雪。

    ***

    濯缨又在守丧。

    大概从她百岁开始,她就一直在守丧,直到真正认识她,与她相熟的人都死光了。

    起初她还撕心裂肺地哭,后来就渐渐麻木了。

    她熟稔地为所有人准备葬礼,送他们出殡,平静而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这种死亡无关仇恨,却更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悲伤与哀恸。

    年轻的时候,她为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感到自豪,上天选她接任道官时也是欣然接受。那时的她不知道接任道官意味着什么,可人总要为年少无知买单,她必须承受永恒的孤独和目送他人离世的折磨。

    她承受不了。

    所以她按照亲人和朋友的模样,给每个人都扎了一个纸人,假装他们都还在世,一起快乐地生活着。这些纸人需要灵力去维系,就这样自我欺骗了几百年,她的灵力已经渐渐被掏空。

    这是她时隔几百年后又一次送葬。

    死的人是叶珩。

    她又想起与叶珩初见时的场景。

    彼时她独自隐居在深山中,没人敢来打扰。可偏偏有一日,一个在她看来上蹿下跳的臭小子敲开她的门,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她。

    叶珩右手持剑,别在身后。他扎着高马尾,发带与发丝一同飘扬,脊背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和“一览众山小”的蓬勃傲气。

    “濯缨仙子,久闻大名。珩打败天下英雄,尚无敌手。恰巧听闻仙子昔日风采,今日特来挑战,烦请赐教。”

    濯缨本不想争个高低,可他这副样子跟她从前实在太像了。没来由的,她竟想亲手挫一挫他的锐气。恰好她几百年没有打过架了,活动一下筋骨也好。

    即便濯缨的灵力减弱,可她毕竟比叶珩多活了几百年。所以她毫无疑问地赢了这场比试。

    叶珩输了以后,也并不恼,只是心悦诚服地行了一礼。濯缨本以为此事就此了了,可没想到从那以后,叶珩每月都要来找她比试,输一次,便来一次。

    濯缨头疼不已。她若不肯应战,他就在门外一直等,直到她出现为止。她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打赢了他。

    之后那几场比试,濯缨有意防水,可都被他看了出来。

    “我千里迢迢跑来,可不是想看仙子让我的。”

    “仙子可是看不起我?”

    濯缨无奈,只好次次赢他。

    时间久了,她甚至有些期待叶珩上山来找她比武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天降神谕,选出了接任她的下一任道官。看到叶珩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情复杂极了。

    没过几日,叶珩又来找她比试。濯缨不想见他,便让他吃了闭门羹。

    恰巧那日山中暴雨,道路泥泞难行,濯缨想,这总能让他知难而退了吧。可没想到叶珩跟一头倔驴一样,愣是在雨中淋了一天一夜。

    濯缨终究还是不忍,含着怒气打开大门,别扭地说道:“你进来。”

    那是她第一次让他踏进自己的家门。

    也许是看他可怜,又或许是为了让他看看道官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叶珩看着她满院子的纸人沉默良久,问道:“这是?”

    濯缨一个一个地指给他:“这是我娘,这是我爹,这是我姑母.......”

    指认完以后,她才说道:“世人都羡慕道官能活得长久,可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没人知道真相如何。”

    她扬起嘴角:“上天选了你接任我的位置,我很快就能摆脱这种日子,不如今天就好好庆祝一下。”

    叶珩听出它话中隐藏的深意,愣了愣,望向她的眼神像一只被刺伤的小猫:“仙子的意思是,如果我接任了道官,你就会离开?”

    濯缨没吭声,算是默认。

    他们这次难得没有打架,而是一起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坐在檐下,饮着酒,听了一夜的雨。

    说是他的葬礼,可棺材里却是空的。她的其他亲人自然死亡,尚能转世,但叶珩是被虐杀致死,魂飞魄散。

    如果早知道叶珩对她的在意到了这种程度,她打死也不会告诉他,她会离开的事。

    阴沉沉的天空如一块巨石般压下,似乎要掩埋世间的一切。

    天和地像即将被人扣在一起的两张饼,他们就像饼里的肉馅,被挤压着喘不过气来。

    濯缨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她就势躺在地上,看着不断下落的天空,安详地闭上眼睛。

    忽然间,有个人跑过来,将她拉了起来。她睁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小姑娘对她说道:“缨姐姐,这里是幻境,你不能死在这里,叶珩哥哥还在外面等你。”

    与其说这里是幻境,不如说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魔。他们四个人都已经在前三个幻境真真切切地死过一次,现在濯缨的幻境,就是他们的终点,如果他们再一次死亡,那么现实世界中也会翘辫子。

    濯缨茫然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什么幻境?你怎么知道叶珩?”

    沈初黯是在第二个幻境中醒来的,而千萤则是在第三个幻境中醒来。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了有现实中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千萤一把抓住濯缨的手腕,转身朝开阔的地方走去。她有些焦急的喊道:“来不及了!我等会再和你解释!”

    还没跑出多远,之前在人间见过的几个妖王就挡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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