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依着调香收敛神志的功夫,甄嬛这头却并未能得上这样的情志。
安陵容走后,甄嬛叫槿汐撤掉了寝殿内的几盏宫灯。
槿汐以为甄嬛是这一日累了,想要早些休息,却没想到,甄嬛只说是嫌着这些宫灯太过刺眼。
槿汐心中隐隐觉得,今日这事还没完。
果然,甄嬛容色疲惫,却仍强打着精神等到了浣碧回来。
碎玉轩外,浣碧轻手轻脚的推了宫门,小心翼翼的往里进,大约瞧见甄嬛寝殿的灯已经熄了,才转身又轻轻的将宫门合上。
本就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之际,却忽的听到身边有人轻声唤她,吓得头发丝都炸开了,急忙回头,险些叫出声。
这才发现,回廊那头儿跳出来一个人,大步往她这边走,仔细瞧了才发现,来的人是小允子。
浣碧本就心中含着一股火气,现下被小允子这么一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嗓子训斥道,“你大晚上的不好好值夜,跑这来吓我是做什么?”
小允子被抢白了一通,也不生气,只低眉垂眸的跟在浣碧身后,“浣碧姐姐,刚小主说了,让我在这等您回来。
您现在回来了,赶紧去给小主回个话吧。小主一直没睡,应该还在等着姐姐您呢。”
浣碧这才抬眸细瞧,甄嬛的寝殿虽然暗着,却似乎是有盏小灯的灯火还在亮着,不觉心底泛起一阵慌乱。
浣碧抬头,瞧了瞧天上被几缕薄云缠绕着一弯玄月,尽量让自己心绪平复。瞧了半晌,终于轻轻一叹,点点头,自己朝着寝殿方向走去。
浣碧轻叩了两声门,心下却还存着些念想,或许甄嬛今日受了苦,早早便睡了,明日再来问她呢……
然而,还未等浣碧再寻其他猜想,殿门便很快给从内侧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槿汐。
甄嬛与浣碧的情分,槿汐是知道的,今日这事,依着小允子的说法,槿汐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
于是,轻声将浣碧唤了进来,自己却低头出了寝殿,守在了殿外。
殿外,小允子见槿汐出来候着,先是有些不解,复又想明白了,速速的跑到小厨房,捡了两块还未熄的红碳拾掇出个手炉,又速速跑回来揣到了槿汐手里。
槿汐心下虽领了小允子的情,嘴上还是不忘唠叨一句,“你个猴崽子,好好当差。”复又问道,“流朱姑娘那头,你没多说什么吧?”
小允子赶忙正色道,“我嘴可严着呢,今儿这事可不是咱们该开口嚼舌头的,这事我知道轻重的,姑姑您尽可放心。”
槿汐这才放心点点头,依着廊下坐下,静候殿内的动静。
寝殿内,因着只留了一盏小灯,整间屋子暗得很。
浣碧远远的瞧不见甄嬛的神色,心下不觉忐忑,轻声唤了声,“小主。”
甄嬛抬头瞧她,耳际垂下的一颗滴水珍珠的小坠子随着甄嬛一动,将小灯的灯光暖绒的折成了一团。
浣碧本走近,见烛火之下,甄嬛容颜憔悴,双唇泛白,心头不觉酸楚自责,红着眼睛便跪在了甄嬛的榻前。
甄嬛见状,淡淡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晚回来去哪里了?”
浣碧本就没想过这事还能再隐瞒多久,见甄嬛已然开口问起,也不再遮掩,只红着眼眶说道,“奴婢对不住小主,奴婢前头去了翊坤宫,去找了曹贵人。”
甄嬛轻轻点头,神色之间瞧不出喜怒,又问道,“你是从何时开始与曹贵人走得这么近的?”
浣碧赶忙摇头,泪水盈盈落下,“小主,奴婢没有与曹贵人交好,奴婢只是偶尔,偶尔才与曹贵人碰上一面的。”
甄嬛轻声道,“只偶尔碰面,便肯听她的话,在我的吃食中动手脚了?曹贵人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肯让你背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浣碧本意想坦白,可是见甄嬛问的如此直白,还是心头一颤,颤声道,“小主,是奴婢对不住您,但是奴婢从未想过害您的。奴婢只是轻信了曹贵人,轻信了曹贵人的手段。”说着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甄嬛问到,“曹贵人同你是如何说的?”
浣碧答道,“曹贵人说,小主您现在盛宠优渥,怕是不日便会有孕,这自是会让皇上开心,可近日华妃的哥哥年大将军刚刚递折子进来请皇上允许,为华妃宣召了几位民间的大夫过来瞧身子。
想来条理些时候,华妃也会有孕。
以华妃的心思,若是有其他嫔妃早于她有孕,定是要使些手段阻拦的。预期到时候小心翼翼的警惕着,还不如且且等着华妃有了皇子再说。
然后,曹贵人便和奴婢说了这个法子,就是每日在您的饮食中稍微加些煅瓦楞子的粉末,每日只少加一些,说是对身体无碍,只是让女子迟些有孕而已。”
甄嬛阖目,沉声道,“从前一直觉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却没想到,你竟这么听曹贵人的话。”
见甄嬛这般神色,浣碧心知甄嬛是真的动了怒气,哭着膝行了到甄嬛床前,“小主,奴婢曾经去问过太医的,瓦楞子只是寻常用来软坚散结,止咳消肿的药,偶尔炖煮汤水也场用到的,少量复用并无大碍。
而且,为防止曹贵人做手脚,奴婢不肯要曹贵人给的瓦楞子,每次用药都是自己去内务府领的,从不肯假别人之手的。”
听了这话,甄嬛更是嗤笑,“哦?看来你还是用了些小心的,不知道太医院里,你问的又是哪位太医?”
浣碧哭道,“是章太医,也是经年当差的老太医了。”
甄嬛气极反笑,“你倒是不错,也是小心,竟没有贸然去问温实初。”
浣碧垂首,知道在如何为自己辩解也是难消甄嬛心中的怒气,又知道这次确实是害了甄嬛,心下也是恼恨自己,只低头默默哭着。
甄嬛长长舒了口气,问到,“曹贵人许了你什么?”
浣碧听闻,身子僵了僵,才缓缓开口道,“曹贵人说,奴婢与小主有几分相像,日后华妃若有了身子,总要推举些人陪在皇上身边的,与其是些宫外来的新人,还不如是现在宫里头,知根知底的……”
浣碧越说越没了底气,声音低到几乎不能听得清楚。
甄嬛长眉微蹙,定定的瞧着浣碧,字字清晰的问道,“我想知道,你是真的信了曹贵人的话,还是确实懂了别的心思?
亦或是兼而有之,曹贵人所说的话,本就合了你的心意?”